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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初二寒假,回家这天很冷,可她妈妈还在学校加班,爸爸在医院忙手术,两人都不能去接她。28寸的箱子颇重,她的小手被冻的通红通红的,最后还是一人把它拖进小区,抱上楼。
      偌大的住宅空荡荡的,厨房的桌面薄薄地铺了一层灰尘,像是许久没有人烟。她想,父母不会又都在出差吧?
      她哑然失笑。
      其实她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晚上她妈妈回来了,风尘仆仆的。
      季如初像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猫,蹲在门口。
      她的妈妈心情还不错,放上锅子开始炒菜:“妈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样给人这样费劲地做过饭。”
      她是知道的,她爸爸常年在医院吃饭,而她平时并不住在家里,回家的次数极少,每次回来时,他们一家三口都会在外面吃饭,她几乎不知道妈妈的饭是什么味道。
      不一会,桌上摆出两个碟子,大号青椒炒出的豆芽,辛辣无比,她有鼻炎,吃不得这样的辣,但看着妈妈期待的神色,又把豆芽咽了下去。
      另一盘菜是她打开冰箱时看到的剩菜,豆皮拌青椒,虽然在冰箱放了许久,但辣味有增无减。
      她只得多吃些馒头填饱肚子。
      其实她之前多次和妈妈说她有鼻炎,但她的妈妈从来不以为意,每每听到就会说:“人人都有鼻炎,我和你爸爸都有,难道都不吃饭不成?不信问你爸爸。”
      她无从反驳,相聚日少,她决计不能因为自己而让家人不高兴,于是又把饭咽下去。
      好在今天她妈妈去接电话,不能一直看着她吃饭,她实在是吃不下辣,把碗中的吃完就算完成任务了。
      她妈妈常年给大学生上课,嗓门异常大,隔着一堵墙,她听见那边道:“你女儿真是厉害啊,还能做饭,真听话!”语气是听得出的羡慕,又道:“在家还给你熬粥,真是好孩子。”
      季如初心里微苦,勉强笑着回到房间看书。
      晚上她妈妈心情很不错,贴心地问:“小初,今晚吃什么?吃面好不好?”
      舅妈家总吃米饭,学校也吃米饭,她几乎是吃了十年的米饭,实在不习惯吃面,她妈妈自顾吃饭,笑说:“米饭有什么好吃的,咱们吃炸酱面吧?你说好不好啊?”
      季如初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然后抿唇笑道:“那就吃炸酱面吧。”
      她妈妈高高兴兴去煮面了。
      吃饭时她妈妈做的菜色是凉拌黄瓜丝,季如初一怔,毕竟他们已经连着三天,九顿饭,都吃黄瓜……她有些吃不下,她硬着头皮磨蹭着盛饭。
      “小初,你怎么了?”
      “没事妈妈。”她夹了少量的黄瓜丝。
      她妈妈不高兴道:“小初,妈妈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你就吃这么一点?”
      她又夹了些黄瓜丝。
      白面条上撒着黄瓜丝,吃起来全无味道,她妈妈拿着芝麻酱匆匆地给她倒了一些,“你光吃这个有什么味道?”
      复了又补充道:“你吃的这样少,真是让我一点做饭的力气也没有。”
      季如初心中难受,不知该怎样答话,便埋头扒饭。
      她妈妈又絮絮叨叨道:“黄瓜丝是个好菜,我小时候到过节才能吃上一口,你看看你现在的日子……”她尝了一口,皱了下眉,道:“还是昨天的西红柿拌黄瓜好吃。”
      季如初嗯了一声,如吃药般,把所有的面条勉强地咽下去。
      因为晚饭吃的太少,早上没来得及吃饭,不一会,她就仿佛要饿昏过去一般,冰箱里只有一瓶一瓶的可乐,半点熟食也没有。第二天她妈妈没有来得及做早饭,她连着几顿饭都没有吃好,贫血似乎犯了,头痛。她不想让妈妈担心,并不提及,等吃饭的时候,已是午后一点半了。
      吃晚饭时,她妈妈在厨房大声质问道:“小初,你盛完饭为什么不拔下插头?”
      季如初一瞬间呆愣,看到她指的电饭煲,尴尬地低下头道“妈妈,我忘记了。”
      “怎么这么不严谨?要是你以后写论文也忘这忘那的,还怎么做研究?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任何电源插座开关都要及时关掉,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妈妈,对不起……”
      “不要道歉,每次一说你,你就对不起,要是真出什么事,对不起有用吗?”
      “我记住了。”季如初低下头不敢说话。
      “做到才是最重要的。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长点心?才能让我不要天天都提醒你,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妈妈是教授,每天要起早贪黑地工作!没有空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琐事上,小初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就不能帮妈妈分担一下呢?”
      大力的关门声从耳边传来,季如初浑身一震。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很想哭。
      她想起小时候在梦里大哭的夜晚。
      她很小时就开始单独睡了,但她胆小,以致很多年,夜里都不关灯。
      直到和修睿一起去医院,医生说,她的双眼散光度数已经超过200,然后她被父母狠狠地训斥了,她必须关灯睡觉。
      可她依然怕黑,常常睡不着,修睿知道后,送了她许多毛绒玩具,泰迪熊,邦尼兔,小熊猫……对她说抱着睡就不怕了。
      那些夜晚,他每天都等9:00钟她洗漱过后才离开,絮絮叨叨地对她说,她是世上最好的姑娘,没有谁不喜欢她。
      窗外夜色渐沉,她抱住床上的破旧的泰迪熊,无声哭泣。
      接下来的两三天,她们两人每天都吃外卖。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她妈妈道:“学校办了个培训讲座,我要去给他们讲课,你还去你舅舅那里住吧。”
      季如初小声道:“好的,妈妈。”
      从夜里,她开始期盼黎明。
      第二天醒来,清晨的天空有些暗,依约能见雾蒙蒙的月亮,空气透着几丝的凉意,电话铃声响起,很快又有敲门声,她立刻知道,修睿来了。
      门打开,对面的人居然和她一样手忙脚乱,她立刻扑过去抱住,啜泣道:“哥哥,我很想你。”
      修睿温柔地拍拍她的背,小声安慰:“我家的姑娘受委屈了。”任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抚抚她紧绷的背,轻声道:“不开心的事都过去了,不怕,有哥哥在,没人敢欺负你,回家吃饭吧。”这声音很轻,像是生怕吓到她。
      其实修睿和她一样,并不住在小楼,可他们提起小楼的时候,却习惯称之为家。
      只有他们两人的家。
      家里全是百合花的香气,窗外阳光明媚,修睿擅长钢琴,他会弹钢琴给她听,到第二天7:30起床,饭已经做好了。
      住在小楼比和住在父母那里好,修睿也这么觉得,起码……两人在小楼总能吃好一日三餐。
      就像现在,他们一起吃着煎蛋和山药南瓜。
      白天的时候两人都在书房,面对面坐在桌边,修睿看电脑做课题,写论文,她念书写字,午后练乐器。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光阴缓缓流转,生活是如此简单。
      修睿会做饭,季如初帮忙洗碗、切菜,切好葱姜蒜摆盘,把木耳泡上,把胡萝卜焯水……
      但生活似乎也有不好的时候…..比如,修睿不想做饭的时候。
      季如初有些小小的烦恼,小声道:“哥哥,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修睿吐了口空气,拽住她后领放倒在床上,道:“睡觉吧,睡着就不饿了。”
      两个人就这样生生在床上躺了一个上午,之后,季如初出门买饭。
      那时,修睿自扬州回来,喜欢淮扬菜,他要做蒜泥茼蒿和炒土豆丝。
      季如初异常讲究,洗茼蒿时一根一根地洗,连一点点深绿色的小叶子也不放过。
      到切土豆丝,拿起菜刀时她发觉隐约不对,这刀可比妈妈的菜刀重多了,最后她切了许久才把土豆切完。
      修睿捻起土豆丝,赞许道:“小初,你可太有天赋了,这个土豆丝比我切的还均匀。”他手拿大铁勺,185的身高穿挂脖围裙,搭配运动鞋颇有些滑稽,他毫不在意,挥挥勺子道:“先去客厅坐着,我要炒菜了,听话。这边油烟太大,你鼻子会不舒服的。”
      她乖巧地点头。她有鼻炎,稍微呛人的味道就会让她疯狂打喷嚏,她的哥哥总是记得很清楚。
      她把餐桌收拾好,摆椅子时突然觉得右手食指近虎口处不知为什么有点疼。
      她担忧地观察手指,原来,起泡了。
      她为自己的弱不禁风苦恼至极,她想为修睿分忧解难,不料却成了修睿的忧和难。
      “小初,吃饭了。”
      她回神,把手掩的好好的,她不想修睿担心。
      回学校之后一切照旧,期待已久的小长假是清明节。
      修睿闲不住,两人一道出门,去哈市。
      下了飞机后,两人就直奔宾馆。这是一座年轻的城市,却又带着矛盾般的厚重,她听闻百年前有位作家在此度过潦倒的半生,她在被饿了几天几夜之后写下那些熠熠闪光的文字,。她下机后,因没有酒的缘故,便在在机场前的大草坪上,趁无人看到时偷偷洒下一杯奶,祭奠前人。在路上,在吃饭时,甚至连洗漱都怀着高山仰止的心情,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天天气很好,或许是因为这是冬天的尾巴,所以哈市没有像传说中那样,冷的不近人情,两人在中央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散步。
      这座城与其他截然不同,不似金陵的富贵、沪上的繁华、塞北的箫瑟,有的只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她穿着粉色的羽绒服,带着雪白的羊绒围巾,白皙的面庞如柜台里的娃娃,路上的不少行人在看她。
      松花江畔,目光所及,依旧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她兴奋地在原地转圈,修睿望着她笑。
      哈市多日前曾有一场冻雨,枝头的冰凌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在索道上往下看,万物凋零,惟松柏长青,她激动地念道:“多花必早落,桃李不如松。”待看到别的树只剩下枝干,光秃秃一片时,她又悲伤地念道:“园中莫种树,种树四时愁。”
      修睿为她讲起中东铁路的故事,讲述俄国从中华大地掠走的奇珍异宝,他们偷挖的西夏王陵,她听的义愤填膺。
      待下车时,天色渐阴,江边一阵凉风刮过,她的大腿骤然传来火辣辣的痛,可她先想起的却是:“‘风头如刀面如割’竟是这般感觉。”
      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这真的很疼,犹豫再三,她觉得她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
      但她不想破坏这美好的时刻。
      几下踌躇,她对修睿说,走了一会她很累,她想休息,却不知哪句说的不好,修睿翻脸了,带她往回,不住问,到底怎么了?
      可她不想修睿担心。
      哈市的暖气极好,室内温暖如春,她坐在屋里霎时好了许多。修睿不生气,她就很高兴,念着“‘胜地不常,盛筵难再’、‘每至觞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然后不住地看着修睿的神色,显然,修睿也很开心。
      但他依然在等着她说。
      耗了许久,她低着头,将起洱海的往事。
      那是两年前,她念六年级。暑假和妈妈一起去云南,彼时的网络还没有那么发达,她还不知该怎么用。她看到百度说云南的紫外线很强,涂好防晒霜才能万无一失。她专门买了防晒霜,还抹的厚厚的。
      这次旅行是她妈妈再三准备的,她妈妈很久没有放过假,因此才能凑了这么久的假期,她特意等季如初放假,然后带她一起去玩。她们从昆明出发,到香格里拉、丽江,最后到大理。
      苍山洱海名不虚传,可七月的大理却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季如初扎着低马尾,白衬衫配半截裤,她在洱海边上骑着自行车载妈妈,像风一样,那时生命肆意张狂。妈妈夸她说,小初长大了。
      可当天回宾馆的路上,她的大腿开始疯狂褪皮。接着,大腿和小腿的颜色已经天差地别,好像来自不同的肤种。蜕皮后的大腿极其狰狞,乃至可怕。她那时还小,只俏皮地想,电视剧里那些容颜尽毁的姑娘,大概不过如此吧?她妈妈比她好上许多,蜕皮症状只是轻微而已。
      又过了两三天,她的大腿实在疼的难受,妈妈便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你也太娇气了,哪里有那么疼?晒坏了而已,不是大事。”
      她知道她一直都是个娇气的姑娘,况且妈妈特意等她回家,带她一起出游,她心里备觉自责,便不再提。
      第二天回了吴兴,她父亲说只是晒伤了,没什么大事,擦几天西瓜皮就好了。
      她认真地把西瓜吃干净,然后把瓜皮一片一片贴在腿上,然后连着几个下午都没有活动。可仍觉得有轻微的疼痛,好在不是很严重,她不愿再为家人添麻烦,心想,左右不过……再也不穿半截裤和短裙罢了。
      又过了些天,她的腿终于好些了,但那片皮肤颜色很深,不像从前那样光滑,即使她真想穿日系短裤,也是不能了。
      她父母都忙于工作,妈妈到了评教授的紧要关头,这不过是生活中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她想了很久,只说在洱海边骑车时晒伤,其他只字不提。
      修睿沉思,然后无言。
      下午5:00,哈市的天已如同南方夜晚,有些店铺甚至关门了。
      修睿不知何时给她买了她小时候喜欢的会唱歌的娃娃,然后坚持要带她去医院。
      她拗不过,两个人回到酒店已经8:00了,好在医生说没事。
      修睿没说什么,可第二天一早,他坚持带她回吴兴,去吴大附院再看看。
      她表示,爸爸在人民医院,她可以去人民医院,可修睿很坚持。
      季如初总觉得时间好像比以前过的快了。
      两人晚上在霓虹灯下,一起望着灯火辉煌的街道,穿过寂静无人的小巷。暑假一道去古城,在乌镇买纸伞。修睿懂的东西很多,历史、文化、哲学、战争、国际政治,不入流的网络小说电视剧,他什么都知道。
      她和修睿说心事,修睿永远不会嘲笑她,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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