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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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地往前，他们在同一所医院工作，每天一起吃着一日三餐。他们越来越熟悉，连□□都带着leo标识，这令她莫名地有些惶恐。
江城比吴兴大，医院在城边，她住在城内，每日乘公交通勤。
肖未因此嘲笑她，地铁只要两站路，偏她要乘半小时公交。她想说公交没有30分钟那么长，但她没说。
她更不敢说，她乘工作是为了看风景。
车窗的阳光穿透整个世界，光下的老人如此平和，午后绿叶如荫，鲜花满地，澄江如镜，云淡天高。学校门口的异常拥挤，戴着红领巾的孩子成群结队，鱼贯而出……一处一处，尽是人间烟火。
这一刻，她觉得生命如此鲜活，而她，也爱着这个世界。
七月的江城极热，这天天阴欲雨，满地黄叶，她骤然生了乡思，想回吴兴。
如潮水般的记忆从四面八方，迅疾地向她涌来。
吴兴的夏日，也是这般美。那里的阳光极好，院前夹杂着淡淡的微风，斑驳的树影遮住秋千和石板，阁楼上有蝉鸣，大片的野草肆意生长。
修睿在院子里修剪花草，她拿着水壶去找他。
故乡明明那么近，可好像怎么也触摸不到。
六月她从金城直接到江城，父母很支持她，连续一个月也从不“打扰”她。
她住着极大的平层——那是修睿出国前曾住的地方。
那里什么都有，博古架摆的满满当当，热水壶很干净，就像主人刚刚离开的模样。餐桌上有肖未送她的零食，还没拆箱，钢琴安静地躺在墙角，古琴接连摆着，花瓶里插着几束金色的雏菊，桌上堆着没看写完的手稿……
这里这么好。
这里多像她曾经的家，就好像明天修睿就会回来了。
她原来有她这么多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
可她什么都不想做。
手机不知被丢弃在哪个角落。
厨房的灶台上蒙着一层灰尘，冰箱是空的，饭桌也是空的，昨天拆开的包装还和昨天一样摆在桌上，不曾有改变。
什么都不缺，可好像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这么空呢？
她从外间到里屋，从厨房到卧室，从早到晚，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她忽然明白，哦，原来她永远是这样，永远都是，长长久久的一个人。
没有悲伤，也没有快乐。
她在角落里坐下，头顶的月亮如弯刀，全是寂寥和孤独。
她在画板前执笔，零零落落。
其实几天前，她打电话给苏霁月，对方说前次雅思考了6分，而她梦寐以求的学校最少也要6.5分，而且7分大有人在，所以她暑假还要继续去上封闭式的培训班，大二之后出国。
也许她们到新年时才能见面，又或许……
柳青青说她在锦城找了实习，是一家她一直想去的公司，所以不回吴兴了。
她很忙，但两人依旧几天联系一次。柳青青许诺要到金城来看她，可她的话向来像一阵风，风过无痕。所以终究还是约定，她去锦城找她。青青表示要到十月三日才有空闲，她应声。
她是个闲人，在家的时候是，出门也还是。
玻璃上尽是雨点，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淅沥萧瑟，奔腾澎湃，世界渐渐变得模糊。
她靠着玻璃坐在窗边，她开始明白，其实千年后的相聚与离别与千年前别无二致。
依旧是春明门外即天涯，依旧是西出阳关，无故人。
天涯若比邻是假的。
晚上，她又做了噩梦，梦见她进了一座高大的城堡，那里极尽繁华，圆形的罗马柱宛如安徒生笔下的天国，男男女女尽是她不认识的人，她害怕又着急，幸好还记得来时的路，可这城堡却是一时一刻都在移动，顺着原路早就回不去了。
梦里她只有自己，她很害怕，拼了命地跑。
梦醒时她纠结片刻，便又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照常去医院上班。
平淡的上午，因为一个消息改变了。
班群发通知：学校承办年度的社工论坛暂定年底；院里申到了新项目，在读本科生可以以社工志愿者的身份去附院实习，但暂时没有志愿者补贴。
社工这两个字好象天然带有魔力，其他的思绪都在这刻消散的干干净净。
但班群里却一片哗然，“大一连什么是社会工作还不知道呢，实习能做什么？”
“哪里的志愿者会连补贴都没有？”
“正放假呢，谁愿意这个时候回学校。”
可季如初决定报名，她觉得自己的血好像热了。
肖未对她的决定未置可否。
她打电弧给父母，父母都支持她，她妈妈心情尤其好，将要挂电话时还对她说起要跳槽的事。她愕然。
她妈妈接着说，她们全家都将搬去沪上，家里会替她把房间的东西打包带走，下次放假她可回沪。
她身体一僵，却依旧不动声色。
她妈妈在电话的那头说的眉飞色舞：“整个省也就你爸爸和我有这资格，也敢这么做，你不知道，光华大学生命科学学院今年只新聘了一位专家，这份殊荣真是……说起来，人到中年也走了大半辈子了，这也算是你爸爸我们两个的事业巅峰了……”她爸也难得开口附和道：“光华大学附院年年申的国青、国自然数量都是行业里数一数二的，我当年毕业，为了你妈妈没去成，现在也总算是人生圆满了。”
她道了一句祝福。
他父亲接着道: “女儿，其实我们离开这里也是为你考虑。不管以后你准备做什么，留在沪上总比在吴兴强，学校那边还给了房子，往后再难遇到这么好的事情了，那妈妈也是这么想的，她也是为你的未来考虑。”
季如初记不得上次听到父母这样由衷的笑是什么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不断下沉，却还勉力强笑道：祝贺爸爸妈妈如愿以偿，放假时我去沪上找你们。”
她所有的心事在此刻都变成不足道也的闲愁，什么都不必说了。
离开江城那天，肖未专程请假送她去机场，她拿着登机牌排队，手机适时响了。
是肖未。
她接通电话，抬头望见站在栏杆外的人。
他的手机放在耳边，一本正经又一脸委屈地看着她：“小初，你都要走了，也不回头看我一眼？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我好伤心，我哭了。”
她霎时笑了，抬头又收敛笑容，冲他挥手，在电话里温言道：“不，肖未哥哥，我其实…..其实很……留恋你的。”
“说的这么结巴，不情不愿的，肯定是骗我。”肖未幽怨地说道。
“没有……我”季如初急得脸都红了。
“行了，逗你的，马上到你了，你快安检吧。”对方挂了电话。
金城大学附院是市内最好的教学三甲，口腔医院甚至独占一座楼。她是以志愿者的身份到儿科的。可就在来的第一天，就遇上了一桩怪事。
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小孩光脚在陶瓷地板蹦来蹦去，季如初紧紧地蹙眉，她蹲下身与孩子交流，又问他父母的事，可不管她如何发问，小孩就是不予理会，甚至小孩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在她身上停留过。
她非常疑惑。
她牵着小孩去找他的父母，可那对父母也不答话，带着孩子匆忙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她又见了相似的小孩，约么七八岁大小，可竟未上过学，家长说学校不收，她再三追问，才知这是自闭症的缘故。
同寝的同学是看不上她的，大家毕竟都才大二。
她也知道自己还没学明白，所以她从来不敢自称社工，只说是沙砾般微不足道的志愿者而已。
让人意外的是，她去的这家医院有关联的自闭症康复机构，那里竟有好几个学长学姐，甚至不乏硕博。
深入接触后，她开始知道，这些孩子不能用语言与人交流，生活不能自理，甚至对疼痛、冷热无感……
而成年女性怀孕期间，连现代医学也无法得知孩子是否有患自闭症的可能……
机构的人如是说道：“我家孩子出生之后，我和爱人连续三个月每天都在不停地观察她，生怕孩子有自闭症，耽误治疗。”
别人听来发笑，她听来汗毛直竖。
尔后，孩子出生，噩梦无穷无尽，天价的治疗费用，无法正常入学……
一位家长跟她介绍时竟说：“孩子连上厕所吃饭都不会，这跟失能老人有什么两样？这样的孩子还不如不要。”
她如坠冰窟。
幸好，特教老师和硕士学姐来了。这些老师大多患有侏儒症，身量如孩童，极热情，一边拉住那位可怜的妈妈，一边热情道：“大姐，李老师说咱宝宝最近进步可快了，都能把卡片上的字识全，拍篮球能排上一分钟了！这是多好的事啊，他现在正在跟着老师学唱歌呢，咱们去看看吧？”
那家长擦了眼泪，喜笑颜开。
学姐仿佛与家长似亲人、老友，像极为熟捻，说话极为亲切。
她大概永远都做不到吧……
下班的时候她与学姐们一道回学校，其他所有人一路都在讨论论文，如用什么理论，写什么策划，然后几日离开云云。
她大概来的晚，满眼都是家长为难的样子，他们在机构旁租房子、煮饭，全程陪伴孩子上学，许多家里只有父亲外出赚钱，康复训练费动辄以万为计……
她沉浸在这种悲伤中不能自拔，不知如何自处，与肖未聊天自是没有心情的。
肖未隔着屏幕，劝她道：“这病全世界的专家都没办法，你又能怎么样呢？医院里每天比这还惨的多了去了，都是命。况且小初，你自己还没活明白，怎么就开始思考全人类的命运了？你这是病，得治啊！”
她苦笑，也只能苦笑。
都是命吗？
人人都是这么说的。
她懂，这是好意，她道谢。
但她有自己的坚持。
之后的几天，她主动与人聊天，很多家长都很热心，一个家长颇是轻松道：“自打知道自己家的孩子有了这病，现在走在路上，看别人家的孩子第一反应是‘这个孩子是正常的，’那个孩子也是正常的。”
许多家长都说，因为一胎是自闭症，所以不敢要二胎，因为害怕二胎还是。
她想安慰说不会，可她不能。
她此刻才明白，原来平安已是世上最贵重的东西。
她过去所为之悲伤的一切都是怡红公子“无故寻仇觅恨”的矫情而已。
她浑身冷汗。
好在家长们并不知她这千回百转的心思，好心地对她讲道：如果第二胎是正常的孩子，那自己百年之后，这孩子要照顾自己的自闭症哥哥，这对孩子多不公平。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原来便是如此。
季如初如蛰伏的小兽听见春雷般，手足无措
之后的生活千篇一律，整日都没什么改变。
她开始迷茫，她不知自己有何价值，她好像从来不能真正帮助别人。
她不明白为什么称之为“科学助人”的社工和心理学发展数百年，以“帮助困难群体、授人以渔”为金字招牌，可实际上却远不如特教老师们为孩子做的多。
书本说金钱不能长远，所以帮助别人的人不是给与金钱，社工要“授人以渔。”可她望着鬓间尽是白发的母亲，心中不禁想：“难道那人最需要的不就是钱吗？”
学姐笑问发呆的她：“论文写完了吗？”
她尴尬地摇头，说自己大一，不用写论文。
学姐一脸震惊地看着她，警惕地环视了周围，然后在她耳边极小声地对她说道：“快，赶紧的别犹豫，最好连夜行动，快转专业！”
她一脸迷惑。
此后，因为课程渐多，她也没有时间来机构了。
她想，同学们说的对，大一确实什么都做不得，确实不该来。
大二比大一忙的多，一天到晚全是课程，她几乎已经没有时间去做那些跟所学无关的事。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她开始去操场跑步，没想到第一天就偶遇了校报的同学。
对方热情地加微信，晚上还主动找她搭讪。
不巧的是，肖未正在跟他讲女装大佬，还发了图，季如初一边尴尬，一边试图换话题。她截了他的□□空间头像——带着墨镜的皮卡丘，问道：“肖未哥，这头像是在哪里找的，真好看！”
“这都能被你发现？”肖未看着截屏，觉得深深地改变了对季如初的看法。
她不好意思说是在□□空间“谁在意我”和“我在意谁”那个栏里看到的，因为两个内容里排名第一的都是肖未。
肖未倒没想那么多，随口道：“我在微博找的，你等一会。”
过了这一会，他略带失望道：“翻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一会空了我再仔细找找。”
看她不回消息，肖未当她是想要头像，遂坏笑着问：“想换情头直说嘛小初，微信头像我还是有的。”
季如初的脸皮变厚了，听到这话竟也没有脸红。
而她苦恼的是另一件事，有人喜欢她。她原以为那人不会再理她了，她其实已习惯了。可这人却奇怪，最近几天持续不断地给她发消息，聊天对话框不断弹出，夸她的古琴弹的好，夸她读书深刻，有想法。
那滴滴的声音让正在语音通话的肖未听的尴尬，他像个深闺怨妇似地问：“小初你……你竟然……恋爱了！连小初都有人撩了，我青春结束了。挂了吧，没什么说的了，我们之间结束了，分手吧。”
季如初所有的不自在在这瞬间烟消云散，她忍不住笑了。
然后犹豫着把事的原委说给肖未，肖未难得顺水推舟道：“既然他这么热情……要不，你从了他吧小初。”
季如初极是尴尬，肖未机智地问道：“他说你琴弹的没艺术感，这你能忍？”
她温柔地回答：“肖未哥，我尊重他的想法。”
肖未一脸懵，并且十分无语，完全不知道这是哪个星球的逻辑：“这小男生这么一本正经地怼你，你还尊重？况且，你都拿奖了他还骂你，他难道比评委还懂？所以他都不尊重你了，你还尊重？”
一连串的质问让她一时无言。
“你现在不会是也在尊重我吧？”肖未生气了。
她正色道：“不是的，肖未哥。别人有评论的自由。但如果我对他说‘请他尊重我弹琴的自由，’那我岂不是没有尊重别人评论的自由？那我岂不是要求别人以我对待他的方式，来对待我？我想如果这样做那一定不是尊重。所以，他怎么说都可以。而肖未哥你怎么看、怎么说也都可以。我没有权力要求你以同样的方式来对待我。”
“不对，等等，小初，这难道就是你们专业说的‘尊重’？”
“是的。”
“这什么烂三观！你别学了！你们这专业根本没有三观好吗？我真是醉了。”
她欲解释并非如此，肖未根本不给她机会：“不说这个了，换个话题。小初你要赶紧谈恋爱，又不是要你谈一次就要结婚，是吧，这种事要多积累经验，免得被这种傻X忽悠住。”
因这语气，她又忍不住笑了。她骤然想起，她倒许久不曾想与方时那些往事了。
那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一时五味杂瓶。
国庆假她妈妈发消息让她回趟岭南。
她仔细地想，她可以到十月五日离开，直接去锦城，等十月八日那天晚上回锦城，也来得及，不至于爽约。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