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成双》Yosii

5、【05】

　　检测治疗同最初的唤醒治疗一样，需要进行多次。进入这片开满花的草地，只是第一步。按照卢观岳的说辞，莫一程必须将所有构筑的世界都重新体验一遍，这样才能确保他完全没有受到虚拟世界的任何影响，还可以促进他找回自己的记忆。
　　第二次检测是在一周之後。
　　这段时间里，卢观岳作为患者家属，十分尽责地跑前跑後，悉心照料。实在太过于模范，再加上卢医师舍命救爱人的行为早已传遍全院，以至于所有医生护士看见莫一程的时候，都恨不得在脸上明晃晃地打上羡慕嫉妒。
　　“你确定这不是拉我出去做靶子吗，来实现你的什么目的？”彼此熟悉了许多，莫一程有时也忍不住要和他打趣。即使大家不是出于恶意，但视线太过明显，总是让人在意的。
　　“抱歉，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只能怪他们太八卦了。”卢观岳将今天的午餐摆到小桌上，两人凑在一起吃。
　　捏着筷子，莫一程还在斜眼看他。“真的不是推我出去，好保护你真正的心上人什么的？”
　　卢观岳笑着摇摇头。“请恕我直言，从法律意义上讲，我已经结婚了。”
　　莫一程闭嘴了。
　　他还记得，为了进行这个治疗……从法律意义上讲，卢观岳现在的配偶是自己来着。
　　“……你是不是牺牲过大了……”
　　“这是我自愿的行为。我还得求你原谅我，在你不知情的时候，替你做主结了个婚。”顿了顿，卢观岳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病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没有一点点可能，让你觉得，我们这样也……可以？”
　　“什么？”
　　“就，试着和我交往一下。”
　　莫一程正托着腮研究菜品，听到这里侧过头来，满眼的不可思议。
　　“卢医师，你衣食无忧，前途无量，而我现在有什么呢？医疗费用恐怕已经欠了一大笔债了吧？等回头我康复了，重新找份工作，指不定还要还上多少年才能还清呢。更何况就我现在这副鸡手鸭脚的样子，什么时候能康复都不好说呢。我年纪也比你大，没什么未来的。你……明明值得更好的。”
　　莫一程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却骗不了自己，说完这几句话的时候，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任谁把自己的伤口剖开了揉碎了说个一二三四出来，都不会很好受的。
　　不是听不出卢观岳的意思，可问题是，个人条件摆在这里，天壤之别，不管怎么想，自己都不是个合适的人选吧。
　　“我先保留我的意见。尝尝这个，”卢观岳不置可否，动手给他夹了一块丝瓜，“都是食堂的饭菜，口味很清淡。我只有煮粥比较擅长，什么时候你想吃了，我再给你做。”
　　话题似乎戛然而止。
　　莫一程点了点头，顺其自然。没有拒绝，也不矫情。
　　大家都是理智冷静的成年人，他并不觉得这种事情说开了会导致彼此关系破裂什么的。该怎样就还怎样。

　　第二次的检测治疗已经准备就绪。对这套流程已经不算陌生，莫一程很轻松地配合着，进入了又一个虚拟世界。
　　哦，比上次的草甸复杂了许多。
　　这是一处丛林。满眼绿意，带着生命恣意生长的快乐，光是看着，就会感到心情舒畅。莫一程刚伸手摸向垂落的一根藤蔓，一只蓝黑相间，花纹十分美丽的蝴蝶翩翩飞过，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这是一只活生生的蝴蝶，仿佛生命的象征，又像是梦境里的指引，在前方不紧不慢地飞行，一路留下梦幻而不现实的，蓝色的闪光。莫一程拨开那些挡在眼前的枝叶，跟着它慢慢向前。
　　直到耳畔出现潺潺不绝的水声，他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只是片丛林，还有一条河。绕过茂盛的植物，河边的景象展现在他面前。大片大片蓝紫色的鸢尾花在河边铺开，从上游错落着，蔓延向下游。蝴蝶带着闪光在花丛中流连，落到一朵盛放的鸢尾上。
　　那朵花很特殊，因为，它被执在一只手中。
　　食指上有一道疤痕。
　　顺着那只手，莫一程看到了卢观岳。
　　医师站在齐膝的水中，看起来淡然又安宁，好看得像是幅油画，这一刹那，他看得有些痴迷。
　　“上个世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对外界不再是全无反应，检测治疗也很顺利，我们进入下一阶段。这是第二次全新构建的世界。”医师淌着水走近，将手中蓝紫色的鸢尾递给他。
　　很自然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花，莫一程垂下视线看着手中绚丽的蓝紫色。这蓝紫色的花瓣触动了他，某种欣喜的东西在左侧的胸口不断生长。很喜欢，也很欢喜。“为什么选择它？有什么理由吗？”
　　“只是我喜欢的一种花而已。”卢观岳微笑着给了他一个答案。不过他没有继续说，喜欢某种花总是会有理由的。“愿意和我走一走吗？”医师做了个请的姿势，发出邀请。
　　“哦，好阿。”
　　沿着这条繁花遍布的河，莫一程随着卢观岳在丛林中散步。他相信这也不会是个随随便便构筑起来的世界，肯定有些特殊的什么设定。
　　因为就这样简单走了走，自己就多了种特殊的感觉。比发自肺腑的高兴更奇妙的某种东西。
　　要说是熟悉，似乎也并不是，毕竟自己绝对不可能“熟悉”这样的原始生态环境。那……是在什么时候，有过类似的接触吗？
　　察觉到莫一程那副明显拼命回想着什么的样子，医师出言安慰他。
　　“不要急，有些事情即使忘记了也没什么的，人总会选择性地忘记许多细节。你只需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我的目的是让你拥有‘回想’的过程，让你的大脑面对外界的刺激，能有更多主动的反应。”
　　莫一程有点理解。
　　这就像是，即使忘记了具体的某件事，却仍然记得事件发生时的心情那样。
　　“而且这个世界比起单纯的草地，要更复杂，这也是我构筑它的目的，要向现实世界靠近。”
　　难以想象会有陌生人这样认真地对待自己的事情。现在想来，也许卢观岳确是怀着某种目的，但那又怎样，自己受了他许多照顾是事实。这其实……要远远超过医师应当提供给患者的帮助吧。
　　“谢谢你。”
　　卢观岳回了他一个安静的笑容，眼底是微不可查的温柔。
　　他在好转。他会想起来的。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