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方酌酒

30、第三十章

　　晚上九点过，穆暮终于结束了和黎川的视频会议，改完方案从房间里端着杯子出来的时候，陈沉正倚靠在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屏幕却漆黑一片，不知是已经关机还是息屏。
　　穆暮发现陈沉正一手握着手机，对着手机上外放的声音听得出神。
　　什么时候开始看广播了？
　　穆暮以为陈沉应该是还在忙，便轻悄悄的绕过沙发，想去桌上倒杯水，却听到了陈沉手机里传出来熟悉的声音，整个人蓦地一僵，穆暮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忽然感觉不对劲。
　　陈沉现在听的，全部是穆暮手机里保存的录音！
　　穆暮有两部手机，一部工作的，一部私人的。
　　工作手机平时都会带去公司，因为工作需要，大多APP都设了加密保护。
　　而他私人的那部手机，因为平时都放在家里，所以都是没有加设密码的，此时此刻，正被陈沉拿在手里！
　　而穆暮一个小时前，因为项目突发情况，需要急着和黎川视频，便忘记了手机还放在客厅里放在。

　　此刻穆暮内心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什么是大型社死现场？
　　这就是啊！！！
　　还有什么比被倾诉对象发现自己的动态日记，还听得津津有味，更令人羞耻的事情！！

　　陈沉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到了手机里的录音文件，打开文件目录，发现里面存了快三百多条录音，每一条录音，都明确地标记上了节日，日期。
　　看着坐在沙发上，听得一脸沉迷的侧脸，穆暮僵硬的转过身，也不知道陈沉到底听了多少！

　　那些录音，都是分开的几年里，每一次想起陈沉，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打出去的电话。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能联系彼此。
　　穆暮逼着自己去融入新的学校环境，去参加公益，去比赛辩论，一有时间，就开始寻找实习单位，让自己时时刻刻都忙碌着，希望能减少自己思念陈沉的时间。
　　在那些纷乱又繁忙的日子里，那些没有拨打出去的电话，就变成了这样一条一条的录音，被穆暮保存了下来。
　　穆暮记录的，都是一些很琐碎的事。

　　比如，在新学校的操场上跑步，不小心摔了一跤。
　　如果陈沉在场，一定会说是穆暮的鞋子太喜欢橡胶跑道，然后就会脱下穆暮的鞋，扔进垃圾桶，像大人打磕到小孩的桌角一样，美其名曰给穆暮出气。

　　比如穆暮被室友拉着参加篮球比赛，却输给了隔壁班的人，被体育队长罚着整个篮球队，全体围着操场跑了二十圈。
　　如果陈沉在场就好了，那么那个坐在凳子上，悠哉悠哉看跑圈的那个人，就会是穆暮。

　　比如穆暮从电影院出来，回了家喝了酒，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给陈沉打了那些年里唯一一通电话，显示的是，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穆暮坐在凳子上缩成一团，酒精催促下，泣不成声。

　　比如，今年的东北，还是像往年一样下了好大的雪，穆暮的室友在网上加了一个网友的微信，为了让网友在大雪纷飞的雪地里，写上他女神的名字。
　　室友转了三百块钱，网友买一送一，在一个很大的爱心里，点满了蜡烛，因为现场没有玫瑰花，网友还把自己的红色t恤衫剪成碎片，洒在了雪地上，把室友和室友女神的名字写在了一起。
　　第二天室友就兴冲冲揣着照片，去向女神表白了，两个人也顺利在一起，还请了宿舍几个人吃了饭。
　　室友说，没有被大学室友们见证的爱情，是不完整的爱情！
　　回了宿舍后，室友被宿舍其他几个单身狗，按着关在厕所好一顿揍。
　　穆暮则负责默默的关上了厕所的门。

　　“陈沉，我今年也依然还没有去东北看雪。”

　　“陈沉，祝你春节快乐，今年的南都比往年更清冷了，广场上放烟花的人很少，街上三三两两的人，灯光都比人群热闹......”
　　“陈沉，我找到工作了，在一家学长创立的工作室，做设计助理，再一个月过了实习期，就转正了...”
　　“陈沉，平安夜到了，圣诞快乐。”
　　.......
　　一条一条的录音，都是穆暮不敢拨打出去的，所有逢年过节不能说的祝福。
　　所有一年一年，因为无法重逢而变本加厉的思念。
　　陈沉抱着抢夺手机不成，脸红着缩成一团的穆暮。
　　“穆暮穆暮，你怎么这么爱我呀。”
　　穆暮从毛茸茸的毯子里冒出一双明亮亮的眼睛。
　　“也许就是为了有一天的现在，你怀里抱着的那个人，是我咯。”
　　陈沉笑着搂紧穆暮，穆暮顺势就着沙发躺下，倚靠在陈沉怀里，听着陈沉胸口出传来清晰又熟悉的鼓点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陈沉轻笑出声。
　　穆暮微微皱眉，抬头问陈沉。
　　“笑什么？”
　　陈沉揉揉穆暮的脸。
　　“穆暮，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很小很小的习惯？”
　　穆暮侧着脸，保持着仰起头的姿势。
　　“习惯？什么习惯？”
　　陈沉的手从穆暮的脸转移到穆暮柔软的耳垂，然后是耳边细碎的短发。
　　陈沉：“每次你感到满足或者开心的时候，都喜欢长长地舒一口气，就像这样.....”
　　陈沉学着穆暮刚刚叹息的样子，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脸上却是写满了宠溺又温柔的笑。
　　陈沉看着穆暮疑惑的眼神，笑着，低头吻了吻怀中人的头顶。
　　陈沉把所有语音都转存到了手机的网盘文件里，设置成了私密文件，密码是他和穆暮第一次遇见的那天的日期。
　　穆暮问陈沉设密码做什么。
　　陈沉说，这是穆暮爱着他的证据，他要一条一条的，存到网盘里锁起来，这样就永远不会丢失了。
　　穆暮笑陈沉，这么多语音，一条一条的转存，得转存到什么时候。
　　话刚说完，穆暮自己先是愣了愣，脸和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又红了。
　　是啊，这么多录音，都是他说给陈沉的。
　　陈沉看着害羞的穆暮，心里开心得不得了，他实在是喜欢极了怀里躺着的这个人。
　　陈沉翻了个身，撑着手臂支在穆暮上方。
　　“穆暮，抱抱。”
　　穆暮对上陈温柔的眼，抬手攀上陈沉的脖子，抬头蜻蜓点水一般，吻上了陈沉的侧脸，又迅速离开。
　　是同意的意思。
　　陈沉摩挲着穆暮的眉眼，他能感受到穆暮此时此刻，和自己同频率鼓动不已的心跳，也能感受到温热的氛围下，彼此之间，那一眼就能看穿的心动。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和穆暮在一起时的所有。

　　漫长的一个吻，混合着冬日里的白烟，在窗上氤氲出一层雪白的水汽。
　　像是经年消融的雪，在来年，会是一方新春。

　　“穆暮，我爱你。”
　　“穆先生也很爱你，陈先生。”

　　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一如穆暮爱着陈沉，陈沉也爱着穆暮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