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罅隙》粉兔茕茕

2、第2章

　　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尴尬，是林皓发来的信息，询问裴晟怎么不来上课，在化学竞赛的名单上也没有看见裴晟。
　　裴晟回他：晚上说。
　　江夏偏头问他：“裴同学，你还去图书馆吗？”
　　裴晟想了想，说：“我是翘了课来找你的。”
　　江夏笑了，只是这个笑是他由衷的觉得好笑。他打趣道：“林同学就是这么被你撩到的么？”还绘声绘色的模仿了一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直到看裴晟僵了面容，此刻他的笑容收敛，面庞冷硬：“如果你不去的话，就别跟着了。我真不认识你。”
　　说完也不管裴晟，径自走了。

　　林皓不是因为入学那一段发言出的名，而是他作为八卦的主角之一，与裴晟的恋情在学校论坛迅速流传，深入人心，所有人都说裴晟是在他新生代表发言那次契机中对他一见钟情。
　　江夏没兴趣听这些八卦，奈何他总会对和他高考分一样的林皓多些关注。他也很清楚，为什么性格明显比林皓阳光惹眼的他，仍失去了新生发言的机会。
　　总之，在学校里，大家或许不知道东食堂二楼的重庆小面周四会额外免费加蛋，不知道新开的那家奶茶店其实是孙教授他儿子开的，却不会不知道裴晟和林皓的爱情。提起来，赞赏看好这段恋情的人会将他描绘成当代梁山伯祝英台，质疑谩骂的也有，却不敢在明面儿上反对。
　　裴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从入学初生牛犊不怕虎，因学术问题公然向讲师提出质疑，到他惊世骇俗的同性相爱，不掩盖，甚至向众人宣告，他和林皓在一起了。
　　彼时闲言碎语迭起，裴晟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却不会容忍他人的恶意评价中伤林皓。论坛上的谩骂攻击就被删的干干净净，如果是哪些恶毒言论和谣言被裴晟听了去，定是要跟他追溯计较到那人再三悔过，心下万分悔恨祸从口出才作罢。
　　当然，这也是江夏听来的——
　　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裴晟的背影有些说不出的孤寂、甚至是荒凉。

　　桌上三菜一汤，正冒着腾腾的热气。裴晟回来的时候，林皓身上的围裙还没解下来。围裙上的格子颜色是薄荷绿，中间有小熊的印花。林皓皮肤白，衬得面容更加沉静、好看。
　　裴晟常常觉得，林皓穿着围裙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是他最迷人的样子。
　　“回来了？”林皓端了米饭坐下。
　　裴晟“嗯”了一声，坐在他对面，还没等林皓开口就坦诚道：“我今天没去上课，是因为我看见了上次在食堂看见的那个人。”
　　林皓微微皱眉：“那……现在你确认了，你究竟认识他吗？”
　　裴晟摇头。
　　林皓声音很轻：“你不是这么没原则的人。”
　　没头没脑的一句，裴晟懵了。这并不像林皓会说的话，没原则——是逃课没原则？还是因为一个不确定认识不认识的人逃课没原则。裴晟自己也想不通，做事总要目的的，一个好像认识的人，能对他认识这个错误世界有什么帮助。可是直觉告诉他，江夏或许是个突破口。
　　林皓见他不说话，问:“为什么不报化学竞赛？”
　　“不想去。”
　　林皓觉得心口很闷：“你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裴晟挑眉：“只是一个比赛。”出于性格会去做某事，承担着期望所以会照着既定的轨道走，只是偶尔一次不一样的选择，人们就会觉得“事情好像和预想中的不同”，因为不可掌控感而感觉到错误。林皓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对，也就是个比赛。”林皓拿起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饭，“孙教授叫你有空去他的办公室一趟。可能也是因为竞赛的事情。”
　　“好，我明天去。“裴晟应下来。
　　“我退赛了，外婆的身体不太好，我最近要请假去看看她。“
　　两人心照不宣的吃了一顿饭，夜幕沉下来，笼住沉默的心事。

　　裴晟不怵去孙教授办公室，那毕竟是他的导师。孙教授知识渊博，教学严谨就不说了，还是个性格亲和的教师，两人也常在一起谈些琐事，开些小玩笑。
　　可能他也只是想问问裴晟，为什么有天赋和学识，不抓住这个竞赛的机会，大展身手。
　　裴晟到的时候孙教授正捧着一本《量子力学原理》津津有味儿的读着，旁边一沓堆起来的书，高高的书脊上文字清晰可见。好家伙，一本化学相关都没有……
　　孙教授将书合上，笑眯眯地看向裴晟：“来啦。“
　　“下午好，您找我什么事儿？“
　　“就你没报竞赛那事儿，我们聊聊？“
　　“我不想报这次的竞赛。“
　　孙教授一看这没得聊了，还是讶异裴晟的耿直：“哈哈哈，我确实没想到你会不报名。“
　　裴晟道：“我也没想到您还对量子力学感兴趣。“
　　孙教授见他岔开话题，也不恼，笑呵呵的：“化学呀，捣鼓了一辈子。只有年轻的自己才觉得这门学科有意思，可能老了就想看点儿不一样的。“
　　裴晟疑惑：“哪里不一样，化学有化学式，物理不也一堆线代方程式。“
　　“你小子是不是来拆我台的。“孙教授板起一张脸，尽管在裴晟眼里毫无威慑力，”不从专业角度看，哪门学科不能只看个热闹？“
　　裴晟站的腿有点酸，斜斜倚在办公桌前。
　　孙教授说：“那边儿有个多的椅子，你搬过来坐。“
　　裴晟是坐下了，但是不知道孙教授卖的什么关子：“你不就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参加比赛么，问完了也该让我回去了吧。“
　　孙教授一脸正直：“我们化学系就你和林皓俩好苗子，人家是因为家事确实赶不及参加，你就耍性子直接不想去。“
　　“为什么您一定觉得我会去？难道我不想去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吗？“
　　“一，以你的性格，会参加这种有荣誉的竞赛，二，你在学校里足够出挑，学校也赋予厚望。“孙教授沉吟，”不过完全仅仅只是因为不想，这个理由确实成立，我也没想到。“
　　孙教授喝了一口茶，寡淡的茶汤让他烦闷的心情舒展不少。
　　“你应该了解一些很盛行的假说理论吧？拉普拉斯妖到现在都为不正统科学所讨论，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对应到生活里，也有一番哲学，人做什么都出于他的目的、性格、环境，是可观测性的。所以我和林皓对于你不去参加竞赛而感到疑惑也是正常的，因为在既定的认知里，你本应该是会去做这个事情的。“
　　“本应该？“裴晟紧锁眉头，”我不是很明白，什么叫做本应该。“
　　“好吧，这个你不想，本也应该成为本应该。“
　　裴晟的拳头紧紧攥起，他腾地站起身，说道：“对不起孙教授，我有些事儿，先走了。“
　　孙教授点了点头，看着仿佛背后窜火的裴晟叹了口气。

　　裴晟快疯了，孙教授的话每个字他都听的清，但连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好吧，这个你不想，本也应该成为本应该。
　　我不想，不就是包括在本应该中的吗？为什么时间重置会理所当然？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做某件事，为什么我要顺从这个错误的世界被困在时间里，永远重复？
　　他从办公室里落荒而逃，抬眼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怎么他内心一片荒芜，这些吵闹都与他无关。
　　他突然不知道该去哪儿——
　　回家？林皓去他外婆那儿了。回去只剩一个空荡荡的房子。
　　他漫无目的地走进图书馆，像个孤魂野鬼，穿梭在书架之间。
　　恰好看到一本书，书脊上偌大的字——带你揭开时间的秘密。
　　他翻开扉页，是拉普拉斯说一段的话：“我们可以把宇宙现在的状态看作是它历史的果，和未来的因。如果存在这么一个智慧，它在某一时刻，能够获知驱动这个自然运动的所有的力，以及组成这个自然的所有物体的位置，并且这个智慧足够强大，可以把这些数据进行分析，那么宇宙之中从最宏大的天体到最渺小的原子都将包含在一个运动方程之中；对这个智慧而言，未来将无一不确定，恰如历史一样，在它眼前一览无遗。”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本书，引经据典，一本正经地瞎说，拉普拉斯是过时的悖论。可是既然都是瞎说，他为什么会真真切切地在经历时间重置呢……
　　他有点想哭，他想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他不想再醒来在2016年的5月23日。
　　他还想有2019、2020……想和林皓再经历更多的岁月、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江夏透过书架看到的是裴晟颓丧至极的脸。而裴晟正想将书放回书架，正撞上江夏的目光。
　　他看了一眼江夏，转身就往图书馆外走。说实话，江夏是好奇的，所以他也放下书跟了上去。
　　少年喘着气，在炎炎的日光下，冲着裴晟的背影喊：“裴晟，你等等我。“
　　裴晟脚步一滞，却仍然向前走。
　　江夏没法儿，只好追上去扯他的袖子，“你怎么了？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裴晟也觉得热，心里一股烦闷，也不知道怎么说。指了指学校的咖啡店，说：“去那边坐着说吧。“
　　咖啡店的冷气很足，裴晟买了一杯拿铁，江夏买了一杯卡布奇诺。
　　许是期末的原因，咖啡店里冷冷清清，竟然只坐了他们一桌。
　　“现在可以说了吧。“
　　“没什么理由，就是心里烦闷。“裴晟又不会蠢到真的把他在经历时间重置的事情说出来，只能所有都用无理由的烦闷来搪塞。
　　“不会是和林同学吵架了吧？“江夏开始瞎猜。
　　“你不是说你不认识我？少管我闲事。“裴晟脸色臭了，
　　江夏咽了下口水，想着正在生气的老虎，还是不要贸然拔老虎脸上的须为好。
　　就岔开话题：“哎呀，现在不是认识了嘛。你刚刚在图书馆看的什么书呀？“
　　裴晟皱皱眉，在想刚才的书叫什么名字：“好像是……《时间之书》？“
　　江夏说：“那个我也看过。讲的还挺玄乎的，是我挺喜欢的一本。“
　　“那不是胡说八道吗？“
　　“胡说八道？说得好，物理学上接近真相的理论就没有不胡说八道的。大家都在胡说八道，就看谁胡说八道的更有理有据。“江夏喝了一口咖啡，”我是物理系的，但是像物理这种晦涩难懂的学科，平日里看些这种书也能增加学习兴趣，何乐而不为呢？“
　　裴晟显然不是跟他谈学习的，他撕了一盒奶精球，倒进咖啡里搅拌：“那你觉得世界会有时间重置吗？“也许是心虚，他又说，”什么平行空间，穿越时空。“
　　“你觉得有吗？“他盯着笑意满满的江夏发问。
　　“这问我可不管用，我觉得有和我能用科学解释这一样吗……有些人觉得存在什么东西，但是科学无法解释，自然不也成谜了？至于拉普拉斯的理论，什么宇宙现在的状态也许是过去的果，也可能是未来的因，一切都是可预测的。对于智者，没有事物会是含糊的，而未来只会像过去般出现在他面前。这样的一个智者，显然不存在啊。时间是一直往前走的……“
　　裴晟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你们物理学确实挺有趣的。“
　　“有趣是有趣，只是可惜历史上的物理学家，越是探索到尽头，到了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地步，就归总为神学。“
　　裴晟茫然的无声的把神字重复了一遍，只是无奈的笑。
　　“江夏，我怎么早没认识你这么好玩的人？”
　　“哎，酒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说。你不认识我，事情关你不关我。别让嫂子听见了给我一顿削。”江夏老神在在的端起自己的卡布奇诺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