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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03监狱(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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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故。”
谢温卿唤了他声,指着林子的相反的方向道:“我去另头帮你问问。”
汪凯连忙跟上去。
“并不是所有的魂体都心存善意,你能看得见我们,有时也是种祸端,自己小心点”,孙开虎在临走前嘱咐了句。
陈故笑着表示知道。
沙坪村离这不过几里的路程,他踏出森林朝那边走去。
行走的步伐缓慢而不匆忙,向周围的魂体得体地问道:“请问你们见过脖颈处有刀痕的魂魄吗?”
稍许露出的下颌线将他散发的疏离气质勾勒得一干二净,被他问的女子失神地摇摇头,随即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
“真俊。”
陈故这一路上问下来,并没有对周宇有印象的。
玉清村尽头有几栋废弃的教学楼,青苔旺盛的生命力在楼层的石缝里尽显无疑,灰蒙的天气衬得那几处更加荒凉。
玉清中学,他的母校。
陈故走过那条斜街,看着眼前灰褐色的建筑物,破落的大门口挂着早已生锈的校名,朝里望去操场上坑坑洼洼的,凹陷的路面里是一滩滩污水。
这所中学曾在零几年发展到巅峰,是附近村落唯一处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地,小学部连着初中。
他忍不住朝里多看了几眼。
“大叔,你在看什么。”
他耳旁传来道少女轻熟的嗓音,陈故转过头。
又瞧见那位短发少女,身形不到他的肩膀,看着十一二岁的样子。
她撑着把透明胶布伞,水雾朦胧了她的双眼,仰着头像是不谙世事的稚童对所有的事抱有好奇。
“我在这里面上学”,她指着教学楼道。
“可是很奇怪,大叔你知道学校里和我上课的同学都去哪了吗?”
她笑起来时有两个小酒窝,少女懊恼地蹙起黛眉喃喃道:“好像大家都不见了。”
“幸好大叔你能看见我,不让我还以为自己被世界抛弃了,还总有些可怕的怪人冲我笑。”
她伸出手,缩短的衬衣露出手臂上的淤青,“就是他们。”
陈故抬眸望过去。
对街的魂体苍白的脸庞像是纸糊面具,嘴里吐着含糊不清的话,“念念,过来和叔叔玩啊。”
他咧嘴一笑,嘴里的舌头不受控制地垂落下来长至颈间,那魂体着急地背过身,手忙脚乱地将舌头塞回去。
他紧紧地抿着唇,即使笑得再和蔼,瞧着还是像拐卖孩童的坏人。
简念怯生生地摇摇头,将半边身子缩到陈故背后。
那魂体见此难掩伤心的样态,被周遭的魂魄嫌弃道:“看,又把念念吓到了,叫你把舌头藏好点。”
“我藏的很好了”,他说这话时,口里的舌头在外面拖拉着半截。
周围的魂魄不忍告诉他真相,暗自摇摇头想道:“下回他要是还想和念念打招呼,定要拦着。”
“他们瞧着很喜欢你”,陈故啜着抹温和的笑,声音依旧平和如沐春风。
简念自责地挠下头道:“其实他们对我很好的,可是我还是怕。”
“大叔,我明明记得大家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她清澈的眼眸扑朔了下,激动地想握住陈故的手,却扑了个空。
简念白得过分的手指张开又攥紧,有些迷茫地傻愣着几秒,仿佛遗忘段至关重要的记忆。
就在一瞬间,她连这个疑惑都忘去,精致的小脸上满怀笑容。
陈故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女孩的笑容下在伪饰着什么,那种从灵魂深处透露出来的痛苦与崩溃是无法完美掩盖的。
他的注意又挪到简念手里的伞。
这是把有岁月感的雨伞,黑色手柄的漆面褪尽露出白色的内里,铁制的伞骨断了好几截软趴趴地塌下,不起眼的伞柄处刻着一个字“陈”。
陈故还没来得及多想。
“他们比起那位不可怕多了,我昨天遇到个人,他脖子一直在流血,有道好深的口子,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去医院看看。”
一个“人”?周宇?
陈故深邃的眼眸打量下面前的少女,结合起刚刚的反应,她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经过世,甚至把周围的魂体当做现世中生存的血肉之躯。
“777,魂体是否会遗忘死亡记忆。”
【死后的世界由执念支撑,魂体若遗忘生前记忆那便是她自己的选择。】
“你知道那位脖子流血的叔叔在哪吗?”
简念想了想道:“我那天在桥上看到他。”
“能带叔叔去吗?”
她对上陈故那双漆黑过于沉静的眼眸,温柔到世间万物都可被包容,简念如同被蛊惑般点了点头。
等她转过身走到前面领路。
陈故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
她的那件绣花蕾丝衬衣很不合身,手腕处的袖口往上折了好几个褶子,大了不止一码,简念穿起来空荡荡的。脖颈处裸露的肌肤有好几处伤痕,像是被什么重物砸击般。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远,那座石桥才渐渐显出影来。
简念查看下四周道:“就是那,今天他好像不在这。”
沙坪村的石碑矗立在桥岸前的拐弯处,“暗红”色的楷体字样显得过分奇特,与其说是油漆,倒不如说是人血更为贴切。
陈故单手撑着伞,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莫名感到阵干渴。
烟瘾犯了......
他朝女孩致谢后,走到石碑前闻到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翻涌着他的肠胃。
雨水并不能冲刷石碑上的血迹。
这并不是人为留下的。
陈故皱着眉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即使雨水随着风溅到他衣裳上,在把弄着那根香烟时,仍能散出优雅的气质,这种气质深深地烙进他的骨髓里。
陈故单手点燃火光,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薄凉的唇里吐出雾气,模糊了他的面庞。
他眯着眼伸出手摸了下粗糙的石碑,暗红色的血迹被擦留在手指间。
【宿主,这是?】
“血,魂体的血。”
陈故沉下眸子往沙坪村内进走,晌午已过天气丝毫没转暖的迹象,池塘边的芦苇在风雨的吹打下颤颤巍巍。
“如果我是周宇,死后会停留在哪。”
他不由地又想起,这二十年间附近的魂体少有对周宇有印象的。
“家,沙坪村32号。”
执念从何而起,就要从何而灭。
陈故查看着村落的门牌,碰到些生人用警惕而又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
越往里走沙坪村的居民越零散。
“你找谁”,一位老者敞开自家的门,百般无赖地靠在竹椅上,用他还算清明的双眼紧盯着陈故。
“阿伯,沙坪村32户在......”
他还没等陈故把话讲完,老伯干涸皱巴的嘴唇和连炮珠似的问个不停。
“你去哪做什么,瞧你也眼生的很,不是沙坪村的人吧”,这几句话说得又急,像一行从打印机铸出来的字。
“我认识位故人家住沙坪村32户。”
老伯狐疑地看眼他,坐直身子有些神秘地开口道:“那地早就荒废了,说起来也有段时间。”
谈此他的神情带着几分哀戚,“你还是去别地找,你的那位故人早就不在哪。”
陈故朝他礼貌一笑,迈开步伐接着往里走。
老伯蹬地一下从摇椅上站起身来,连忙唤道:“哎,小伙子过来。”
“我不骗你,你可别往里走”,老伯颤颤地抬起眼皮,神经兮兮地扯住他的手道:“那地闹鬼呢。”
他最后句话说得极轻,即使周围雨声喧哗一片,陈故听着却仍清晰可闻。
“怎么说。”
“那房子发生过杀人案,凶手是赵家的继子,被关进牢里后,赵家老母带着媳妇和外孙搬了家。”
陈故问:“搬那了?”
老伯思索道:“好像搬到县上去了,具体是那我也不清楚,不过那栋房屋前贴着联系电话。”
“这还不算奇的”,老伯话锋一转,耷拉的眼皮闪过丝恐惧,留下股不得安宁的难受感。
他的嘴唇翁动下,那张皱纹纵生的脸庞靠近陈故,“不到半月,那栋房子搬来位新住户,原本生活得好好的。在零三年的一月份,几号来着......我想起来了,一号元旦节。”
零三年新历跨年夜,不正是周宇死亡的那日。
“那户人家新出生的婴儿突然哭啼不止,奇得是那婴儿一抱出房屋就不哭,抱到二楼就哭得不停”,老者啧啧摇头道。
“那家人有位大点女童,你知道她说了什么。”
“什么?”
陈故很配合地问道。
“她说,妈妈我看见位流着血的叔叔在走廊里,他好可怜。”
老伯神情恍惚喃喃道:“这叫什么事,32户房子就再也没租出去过,附近的村民有点钱的都避讳此事早就搬到县里。”
“也就我们这种入土半截的糟老头还住在附近。”
陈故隔着伞看向他,神情淡然不见慌张,嗓音低低沉沉的,带着丝抽烟导致的沙哑。
“老伯,光天化日之下那有什么鬼,要相信科学。”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很难让人质疑。
777:宿主骗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真是信了他的邪......
“可是......”
陈故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沉甸甸的。
“若是真有鬼,这些年间除此事之外,你有感受到什么异常。”
“那倒也没,只是......”
“这世界有很多事不能道听途说”,陈故修长的手指置于眼旁,透着迷人光泽的瞳孔里荡开笑意道:“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心灵”。
老伯定定地望着他走远,背影淡出雨帘。
“这小年轻脑子瞧着很光灵,说得都是什么话,听都听不懂”,他纳闷地摇摇头朝房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