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遇见那么一个人》早非草

2、Chapter 2.

　　蒋泉这人，有一个缺点，就是喝酒不断片。对，这是缺点，别人喝酒做了缺德事，看了腌臜的东西，有借口说自己断片，啥都不记得从而来避免尴尬，可是他不能。
　　不能就是不能，
　　徐野这个家伙呢，他也清楚得很，两个人在孤儿院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长得帅，很会打架，不爱学习。对，最重要的是不爱管闲事。
　　不爱就是不爱。
　　然后那天，他清楚地记得，二狗生日的晚上，他眼睁睁地看着徐野一下子冲出去，然后过了一会儿带回来一个女孩子，就是那个下午被人揍得那个兔子！虽然没有牵牵手抱抱，但他{}妈这人的外套披在人家女孩子身上呢！
　　蒋泉觉得自己快失宠了，不然野子为什么又下午请她吃他最爱的那家馄饨，晚上还把她带过来同桌吃饭！
　　丁耳默默地站在桌边，感受到那个男的幽怨的眼神，正大光明地回望过去，两个字——坦荡。
　　徐野把欲哭无泪的蒋泉摁下去，然后把丁耳塞到最里边儿的座位，那里人少，油烟也少。
　　蒋泉不说话了，举起酒瓶砸到丁耳跟前，吊儿郎当地问，“喂，渴吗？”
　　徐野推开酒瓶，问丁耳，“你多大，看你正在读书，应该没成年。未成年不能喝酒。”
　　蒋泉不乐意了，“我们不也读书？”
　　徐野踹他，然后转头对丁耳说，“别理他，他喝傻了。”
　　丁耳看了看他，低了低头。
　　目光落到搁在桌子上的照片上，照片里的正中有两个男孩子，一个人她认出来了是徐野，或许又不算男孩子，他更气质更成熟些，没那么青稚。他眉目淡淡，嘴角微勾，朝着镜头的笑漫不经心。
　　然后发现自己似乎也在照片里边，被刚刚的醉鬼拖拽进巷子里，还想在看得仔细些，旁边的人一抬手就把照片收走了，塞进了口袋里。
　　蒋泉瞧见，“野子，你怎么把照片收走了？”
　　徐野攥了攥口袋里的照片，“没拍好，再拍一张。”
　　“我觉得拍的挺好啊。”蒋泉挠了挠脑袋。
　　“你喝醉了，眼神不大好，再拍一张吧，不拍算了。”
　　二狗立马反应过来，飞快又拍了一张，这下学聪明了，直接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过程中，丁耳仍旧一言不发，目光落在红色的一次性塑料桌布上，似是要把它盯穿，她在想刚才的事。
　　徐野也是。
　　在看到照片的时候，他几乎下意识地奔过去，闯进巷子里头的时候，头顶上破旧的路灯大概是因为年久失修的原因一闪一闪的，给予着地面上的颓靡与落魄一丝丝昏黄的垂怜，阴暗处的老鼠因为动静在垃圾堆里窜逃着，恶臭蔓延过瓦砖，涌入他的每个细胞。
　　巷子的尽头，一个酒鬼在撕扯一个女孩子的衣衫。
　　她甚至没有哭闹，没有挣扎，没有求救，就那样目光直直地越过一片残破在肮脏的空气里与他视野交汇，然后闭上了眼睛。
　　徐野从旁边的垃圾堆里操起一个玻璃酒瓶，甩在那个正在实施□□的醉汉脑袋上，杂乱的毛发混着玻璃渣沁出血渍。醉汉呜咽地抱住头，慢慢蹲下去，嘴里骂人的话简直不能听。
　　巷子里的灯光终于不再苟延残喘，彻底暗了。
　　徐野把外套扔给丁耳，“披上，跟我出去。”
　　出去，去哪里，没什么地方好去的。丁耳想，她想躺在这里，让这阴暗处的老鼠慢慢来啃咬她残破的身躯，她不会这样单独死去，她又或许该拉着那个醉汉一块。然后她的躯体会慢慢腐烂，发出腥臭的腐败气味与这一处恰好相得益彰。
　　徐野确实不怎么会安慰人，但他知道他应该说些什么，他或许该问问她为什么不求救，为什么不挣扎，可是想到她的目光就有什么都懂了，他见过这种眼神，那是深处绝望的人，他们不敢再抱有希望，甚至都吝啬于在浓雾中发出求救的呜咽，所以他们的眼睛里没有光。
　　他甚至以为丁耳不会跟出来，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发现她披着他的外套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才松了一口气。扣子扣得很严实，那双眸子不加遮掩的望向他，她的眼睛很大，本应该在这个年纪明媚的双眼里此时却黯淡无光。
　　“饿吗？我请你吃饭吧，对面那个桌子，二狗家的烧烤很好吃。”
　　丁耳仍旧不说话，点了点头。
　　徐野彻底确定了。对方是哑巴的事实。

　　丁耳坐在最里边儿的位置上，头发虽然乱糟糟的但显得异常乖巧。徐野把讨要的湿巾递给她让她擦一下自己的脸和手。丁耳便按照他说得来做，做完便抬头看他。
　　徐野便说，“吃吧，酒不能喝，你喝果汁。”
　　丁耳点头。
　　徐野便开始照顾二狗，二狗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嘴巴里还吧唧吧唧地嚼着什么东西，他叹了一口气，把二狗往内屋里扛。
　　丁耳趁着徐野走进去，拿过一瓶还剩着好几口的啤酒瓶，猛地灌下去，然后喝的一滴不剩，原模原样地放回去。这是她第一次喝酒，只觉得辛辣的感觉一下子让她睁不开眼睛，可却是很爽，从发尖到脚趾头的爽，酒精刮过她酸苦的肚肠，抨击了她几下已经了无生息的心脏。
　　她喜欢这种感觉。
　　蒋泉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不会说话的小白兔拿起酒瓶，然后眯着眼睛灌了好几口酒，然后面不改色地当着他的面把空空荡荡的酒瓶放回原位，他因酒瓶而麻痹的大脑愣了好几秒，嘴巴张了好几秒又慢慢地闭了回去，抿嘴开始笑。
　　丁耳识得徐野，虽然她下午刚见过蒋泉，但她不认脸，所以丝毫没有印象，现在见了只当他醉了，脑子糊里糊涂不清醒。
　　徐野把二狗送回内屋回来的时候，蒋泉还在笑，丁耳仍旧在吃他五分钟前放在她碗里的烤翅，嘴巴一嚼一嚼，明明知道他来了，眼皮子也不翻动一下。
　　他举起酒瓶摇了摇，一瓶又没了。
　　“你都醉成这样了，还喝？”这话是对着蒋泉说的。
　　蒋泉靠了一声，手指指了指丁耳又指了指自己，然后笑着说，“行行行，是我喝的。”
　　快要到两点的时候，徐野开始赶蒋泉回家。其实按照他们三人聚会的习惯，不到天亮熬个通宵是说不过去的，这个点应该把里面那个喝得烂醉的二狗拖起来，开始第二轮才对。可是现在多了一个人，那个人也没有什么羞愧的意思，拿着大章鱼吃的正香。
　　有女孩子，总得收点意思。
　　“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徐野开口。
　　蒋泉趴在徐野的背上，“野子！再喝！”
　　丁耳看了一眼蒋泉，然后用手指了指对面的醉鬼院。
　　“看来不用送了，对面就到。”蒋泉在旁边撇撇嘴。
　　“你和你家人一起住？”徐野问。
　　丁耳摇摇头。
　　“一个人？”
　　点头。
　　哦，明白了。徐野回头，对蒋泉说，“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先送她回去。”
　　蒋泉不领，开始嗷嗷嗷大叫，“野子，你说你看上她什么了，人家又不给你钱，也不对你好！有我这个拜把子兄弟够意思？”
　　徐野不理他，头疼。“走吧，若是你一个人回去，说不准又被拖走了。”这话是对着丁耳说的。
　　丁耳拿着烤串的竹签一戳一戳章鱼，没有动作。
　　徐野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这么晚了，你不困？”
　　丁耳摇摇头，指了指手臂，皱了皱眉。徐野想要帮她把袖子卷起来看看，可是又想到衣服底下的伤疤，便没有动作。
　　“疼？”
　　丁耳点头。其实并不是因为疼，这只是借口，是骗他的。只是单纯地睡不着，一会到那个院子，所有的一切让她喘不过气来，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她喜欢拿小刀割伤自己，在镜子前面，看自己殷红的血液滑过肌肤，冰冷地垂落到地面上。这让人得到快感，夜晚更是催生这一切的疯狂，她有时候甚至想看动脉破裂时喷涌的绮丽。可是她答应她的母亲要再活几年，那就再忍几年。等到几年以后，她便去极点等一个极夜，那里没有日出，她就会在那片白色的雪地里浇灌出血红妖娆的玫瑰，她的香味将会飘荡在极点上空，混着极光。
　　总之就是睡不着，夜晚会让她疼痛会让她流泪，她厌恶又疯狂夜晚，在今日，喝了那一口啤酒外加烤串之后，更是不喜。
　　徐野顿了顿，“这个点，药店也关门了。我去问问二狗爸妈有没有药膏，真不行，我家也有。”
　　丁耳摇摇头。她不喜欢麻烦别人，正如死亡一样，她喜欢一个人悄悄地死去，堕落于最底层最深处的寂寥与无限黑暗。
　　“那我送你回去，明天周一，是要上学的。”
　　丁耳站起身来，转过身往家那边走，没理徐野。哦，想起来了，这个人，总喜欢关爱她，何必呢？两个人今天第一次见面，点到即止即可。是她一时没控制住，渴求太多。她不习惯被关心，一点儿也不，这让她不得不往那走，往回走，往破落处走，走过去跳进去，整个人坠进鲜血里。
　　徐野追上去，“那里都是醉鬼，小心。”
　　丁耳一个顿步站住，然后脱下外套塞到徐野手里，也不管自己身上的衣服破碎成什么样子，就从垃圾堆里跃过，钻进了黑暗里。
　　徐野愣了愣，手上的外套还有女孩子的余温，他回过头去，见蒋泉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朝他挥手。
　　还是一个样，傻样。

　　丁耳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也没开灯，跑着，一下子躲进衣柜里头，藏在成团的棉絮中，开始大口呼吸。
　　哈···呼····
　　空气并不新鲜，甚至是有些腐臭的。
　　她想要制造疼痛，吝啬于躲藏于此。眼泪从她的眼里落下来，可是她却并不会感受到悲伤，只是疼罢了，心口疼，还有哪处？全身都是疼的，像是针砭似的，浑身上下，密密麻麻，摧心剖胆。
　　但是啊，再熬四个小时，天就会亮，一切的躁动都会因为天的启明而稍稍平息，平息在黎明之后，日落之前。
　　对，会的。
　　但她实在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她甚至开始厌恶呼吸，但窒息带来的痛苦，即使夹杂着快感，仍旧让她痛苦，可又确实是上瘾的。
　　她想死，对，想坠落在某处，没有一点点声响的，一个人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