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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   青石板的味道混着鞋底的泥土融合在一起,一股脑地涌进她的鼻腔,那种最底层最质朴的气息,不能再熟悉。丁耳的脸被狠狠地碾在冰冷的地面上,拥挤在一起。手被人折在背后,上身因为别人的鞋子的压迫而动弹不得,本就瘦骨嶙峋的身子因为挤压而硌得生疼。
      她面无表情,双目直直又空洞地望向前方,余光里远处的小坡上有两个人走下来,闭了闭眼睛。
      “到底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你要是再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我向你保证,我肯定把你打得连你妈都不认识!”
      陈文秀语气狠厉,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似乎是仍觉得不解气,还想再狠狠地踹一脚。旁边的人却即使止住了她,“文秀姐,别打了,野子哥来了。”
      陈文秀抬起头,果然看到远处小坡上来的两个人,松松垮垮地背着书包,推着自行车。她立马松开脚,骂了一句,“算你今天运气好。”
      说罢便带着人离开了。
      蒋泉走在路上,看到坡下空地,向旁边的人吹了一个口哨,“野子,陈文秀!”语气调侃。
      徐野口袋里塞着随声听,将耳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塞到耳朵里,瞥了一眼小坡下的空地,准备绕路。目光掠过趴在地上的女孩子,一点停顿也没有。
      蒋泉却是咦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那个,有点意思。”
      徐野转头,顺着蒋泉的目光看过去,正对上那双冷漠的眸子。即使隔得远,却仍旧能感受到漠然的冰冷温度。里面没有刚刚受到欺负的愤懑,只有麻木,满满的,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麻木。
      至少,徐野在对视的那个瞬间,他就是那么想的。
      然后他看到女孩笑了一下,满满的嘲讽。
      他心脏快速地跳起来,指尖有些发颤——又是这个笑容。
      他止住自行车,又掉了一个头,往坡下走。
      丁耳只觉得浑身都疼,擦伤不算,踹的那几下可够呛,她或许应该出离愤怒或委屈,可是没有,她只是觉得累,铺天盖地的累,她只想回到床上躺着,即使睡不着。至于那些街角轱辘里人性衍生的污杂,她已经是连眼皮都懒得翻动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沿着旁边的路往回走。
      “你的书包!”有人在后面喊住她。
      丁耳听见了,可是不想回头。
      那个人一手搭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住,顺带将书包塞到她手里。
      丁耳抬了抬眼,手指微动。
      徐野见她没反应,将她的手腕提起来,把书包举到她眼前。
      “喂···你是不是没听见··你的书···”
      目光落到她的半截手腕上,那里的衣袖因为动作而微微掉下。徐野止住了话,喉结动了动。
      丁耳甩开他的手,抓起书包自顾自往前面走,结果又被拦住了,她听得那人开口,“你···”
      那是徐野第一次闯进她的世界。
      丁耳在很早之前就开始脸盲,简单的来说,在她眼里,人们大多是一具骨架撑起的一块皮囊,里面包杂着各种情绪。无论美丑,大多只是皮囊之间互生情趣的道具,死了以后终成一坨烂泥,与这脚底的泥土无甚区别。至于其中吐露的言语更是不加修饰地粗鲁地丢到别人身上,言语是世界上最无知的东西。她看着别人讲话,那张嘴巴挂在脸皮上一张一合,每个人都一样。她可以通过他们的眼睛窥知他们深藏的各种情绪,甚至可以揣测他们想要讲的话。
      就像现在,她可以想象对面的那个人要说什么话一样,怜悯又假惺惺地开始对一个陌生人开始关怀,大都如此。
      ——喂,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做人不要想不开。
      ····
      光是想想,就已经不耐烦了。丁耳皱了皱眉。
      可是没有,那个人挠了挠头,从耳朵里拔出耳机,等到身边连续开过两辆相驰的电瓶车,才终于开口,“你···想不想吃馄饨,我请你。”
      丁耳顿了顿,抬头看他,徐野的面容在她面前渐渐清晰起来。
      她张了张嘴,没说话,摇了摇头,想要绕过眼前的人继续往前。
      徐野便推着自行车跟在她旁边,“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我请你。”
      蒋泉跟在徐野身后,“野子,二狗他们还等我们聚餐呢!”
      徐野转头,“不费时间,你先去吧。”
      蒋泉急着走上去,“你什么情况,看上个小可怜?”声音洪亮生怕别人听不见。
      徐野踹他,然后跟丁耳道歉,“你别在意,我这朋友他说话不过脑子。我请你吃饭吧,拐弯就到。”
      蒋泉啧了一声,撇开他走了。
      徐野便带着丁耳走到馄饨摊子边。
      “徐野,今天也来吃馄饨?这是新交的朋友?”馄饨摊子的老板娘和徐野打招呼,一副热情好客。
      丁耳攥了攥衣袖,犹豫着坐下来。
      “是,两碗,钱就从我放的那饭钱里拿。”
      “好嘞。”老板娘转身开始忙碌,红光满面。
      徐野坐在位置上,两条腿大咧咧地分开伸直,双手撑在屁股底下的塑料椅子上,看着丁耳。而丁耳仍旧是那样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默默地看向桌面。
      “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刚搬来的?”
      “···”
      徐野也不恼,继续问,“你别紧张,我跟陈文秀那个女人不一样。”
      丁耳抬头,直直地看向他,脸上浮现出轻蔑地神色,抿了抿唇。
      “你是哑巴?”徐野突然问。
      丁耳低下头去,鼻子动了动。
      老板娘这时候端了两碗馄饨放到了桌子上,馄饨热气腾腾,上面撒了葱花。
      徐野搓了搓手,“谢谢老板。”
      然后举起桌上的醋瓶子哗啦啦一到,“你吃吧,要加什么自己放,别客气。”
      丁耳拿起勺子拨动了几下,一口一口地开始吃。
      徐野吃得快,两分钟一碗就已经囫囵下去,抬头看丁耳,约莫才吃了没几口,为了不尴尬,抬手又要了一碗。
      第二碗馄饨上位的时候,丁耳抬头看了看徐野,徐野大概以为是她不够,十分善解人意地问道,“你够吗,我匀你点。”
      丁耳摇了摇头。
      徐野于是继续吃,吃完以后,丁耳还剩几口,不禁吐槽道,“你吃饭怎么跟小猫一样。”
      丁耳不理他,慢条斯理地把馄饨吃完,然后拿纸巾擦了擦嘴,向徐野点了一个头,站起身子就走。是徐野没料到的决绝,但想到她内里固执,也没有再拦,跨上自行车就赶去聚餐了。
      耳机什么时候已经被重新戴上,放着最近正火的乐队歌曲,永远不羁的摇滚布鲁斯,循环往复播个不停。
      徐野背着包出现在路口的时候,烧烤店门口的那桌人都朝他吹口哨。
      “野子哥!”二狗撒欢地跑上来 。
      徐野绕过他,把书包丢到他身上,大剌剌坐下来,眉眼有几分懒散,“都点上了?”
      “都点上了,正等着你来。”蒋泉笑道,“那个小兔子呢?”
      “跑了。”徐野说,从怀里掏出一个车钥匙丢到二狗怀里,“成年礼物,等会儿去我家拿,你最爱的那辆摩托,红色的那个。”
      二狗蹦跶起来,“谢谢野子哥!”
      徐野从怀里掏出烟盒,刚叼上去,蒋泉就已经拿出打火机帮他点上了,“今天第一支?”
      徐野接过烟,“嗯,不抽多。”
      蒋泉也从怀里摸出烟,点了火,吸了一口,吐出缭绕的烟气来。
      二狗在旁边笑,“大泉,你抽烟起来可没野子哥好看。”
      蒋泉把他嘴里的烤串夺过来,“抽烟是为了耍酷吗?不不不,是为了爽。”
      二狗啧了一声,重新又拿了一份烤串。
      徐野在旁边勾了勾嘴角。
      这是二狗家的烧烤摊,十几平米一层,总共两层。牛羊肉,海鲜,五花八门种类都很齐全,装修也不邋遢,勾得上一个小排挡。晚上人总是特别多,大家坐在劣质的塑料椅凳上,烤串成盘的放在红色的一次性桌布上面,啤酒杯在空中碰撞,啤酒花飘散在空气中,不知道会与哪处的污浊亦或明亮混为一体,可这里的人才不会管这些,啤酒入肚,滚烫过舌尖,那里还刚刚残留着油花和孜然粉的香气一下子被酒精冲褪,人们哈一口气,白天的烦恼一下子就被酒精冲刷而走。
      虽然夜还没深,但显然这里的人已经喝开了。他们的话题已经从二狗庆生谈到了各种私密话题,一奔去兮不复返,已经拉不住缰绳了。
      徐野到没有那么浑,他从小到大就没喝醉过,现在正举着酒瓶看二狗在旁边撒欢。
      “野子哥!野子哥!以后你养我吧!你长得帅还有钱!”
      蒋泉嫌弃地推开他,“滚!野子有我了,谁都不许抢!”
      徐野只是又像里头多要了几瓶啤酒,“咣”的一声把啤酒一瓶一瓶打开,又将自己的玻璃杯灌满,气泡咕噜咕噜往上冒,盖住整个杯子。
      “来来来,我记得二狗你有一个拍立得,快拿过来拍张照,咱们家二狗成年生日,这必须要跟野子一起合张影,蹭蹭帅哥的福气,以后铁定就不会长那么憨!”蒋泉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激动地说。
      “啊!对!啊!我··我去找!”
      二狗也猛然站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徐野撇过脸不去看他们——丢脸。目之所及是一片敞开的住宅房,大门都说不出是垃圾堵住的还是木门关住的,那里的屋子大多都被恶心的油烟日积月累的糊住,简直是破败的代名词。那个附近闻名的醉鬼院,那里房价低廉,住了一群无业游民——爱喝酒,爱闹事——没钱。
      有一个大汉敞着圆滚的肚子,背靠在电线杆上唱歌,唱了一半又开始喊一个女人的名字,似乎应该肯定是。名字是叫什么丽芳,如果不是就是丽君。
      徐野很早之前就跟蒋泉那些人说过,人可以浑,可以野,可以没钱,但别活的像那群醉鬼一样丢人。那是他们这群留级社会青年的操守。现在,嗯,有点打脸。
      旁边蒋泉也开始唱歌了,嗓门还特别大,更值得说的是旁边几桌喝了酒的人也开始跟他瞎哼哼,也不知道唱的什么鬼调,土里土气很振奋人心。
      怕不是将什么进行曲或者是什么中国民歌放在了一起,冼星海要是知道了,棺材板可压不住。幸好蒋泉不怎么听国外的,否则贝多芬和莫扎特也要起来了。
      二狗的拍立得阻止了这场街头的大合唱。
      蒋泉举着相机让二狗和徐野坐在一起,然后摁了摁快门,闪光灯一闪,相片慢慢从相机里滑出来。
      蒋泉摇了摇头,“我好像看到那小白兔了。”
      徐野知道他话中说的是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只有三个瘫倒在地的酒鬼,只当他喝醉眼花。抽出相片,甩了甩,他并不指望给那两个醉鬼,如果这样的话,他过一会儿就要到啤酒瓶里把这张照片捞出来了。
      照片渐渐显露出颜色,徐野眯了眯眼,人生中第一次差点以为自己喝醉了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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