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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云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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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眼前的人诧异低头,检查自己这具身子。
他把云起师兄还给她了。金光笼罩里,他原来对着自己说的是这么句话。燕瑶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云起回来了,离涯却不见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和云起师兄再扯上什么关系,也从来没想过自己随手捡回去的小孩儿能是云起的一片元神转世。
她总觉得自己没那么好的运气。可是现在,也说不上是好运气还是坏运气。
“师兄——”燕瑶站起身来:“现在是千年后了。”
那张本就与云起原身别无二致的脸上出现了他标志性的歉意微笑:“师妹抱歉,是我回来晚了。”
他回来了,但是他的确回来得太晚了,她已经破开了禁制,由仙堕魅。
她连魔都不配做,她现在是魅。她是最肮脏,最下贱的魅,靠着吸食人精气才能继续修炼的魅。
若是再早一分,她的禁制就不会被天雷毁去;
若是晚上一分,她也干干净净了却残生。
天道捉弄,不过如此。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江夕不仙不魔修炼鬼道能引万鬼来朝,她不仙不魔只能变成魅。
燕瑶的眼眶红了又红,却没敢在云起面前落下泪来。曾经那个让她敢笑敢怒的小徒弟已经不在了,她面前站着的是云起师兄。
“师兄请。”她恭敬弯腰比了个向前的手势,指向不远处耸立的青云山,青云门中最重礼数,哪怕燕瑶已经摇摇欲坠,也不能在师兄面前失了礼数。
“师妹不必多礼。”云起很快习惯了自己这副新的身子,看着失魂落魄的燕瑶,云起补充道:“我保证,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温柔坚定的话语萦绕在燕瑶耳边,却泛不起昔日的波澜。
云起向她伸出手来:“走吧。”
他明明伤得那么重,却若无其事地向她伸出了手,祥瑞之气还没有从他周身消散,一片金光闪闪中,他向着燕瑶微笑。
这世上怎么能有人这么坚强,这么温暖,燕瑶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得罪了。”云起一把将燕瑶捞进了怀里。碧落剑嗡鸣着回到云起的手中,是了,这本来是他的佩剑。
他抱着燕瑶御剑飞起,飞出这一片金光笼罩的尸山血海。
在云起温暖坚实的怀抱中,燕瑶合上眼睛。
她太累了,终于有人回来陪她承担这一切了。
不用她来保护别人了,有人来保护她了。
不过不一定是保护,迎接她的也可能是让她坠入深渊的审判。云起回来之后,过去的事情势必重提,她做过的一切未必能再瞒住了。
越惊惧,越忍不住窥视。
溯光镜内,正是宗门议事堂。
燕瑶麻木地看着有人热泪盈眶,有人跪拜不起。云起金光闪闪地站在他们中间,像是逝去的辉煌时代在挥手示意。
黄金一代陨落了七七八八,现在青云门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人才了,见到云起他们不高兴才怪。
燕瑶冷静地看下去,一边琢磨着云起默下来留给她的咒文,一边看着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揭发出自己的谎言。
也许会,也许不会。事到如今她也不是那么在乎了。
她这个人啊,心里一直都只有自己……或许还曾有个离涯。正思及此,燕瑶忽然听到掌门的声音:“幸好我派月白解开了离涯身上的禁制,不然仙尊也无法回来啊,都是上苍安排。”
燕瑶平静的表情瞬间碎裂开,原来不是命运捉弄,是旁人故意的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要为他伸张正义的冲动,忽又泄了气,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和正义扯上关系。
她只是自私,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
云起的存在即使会给她带来麻烦,更多的也是依靠。即便没什么交情,那么光风霁月的人想着他犯下的错,也不会丢下她不管。
离涯的话……
燕瑶最擅长在不清楚的时候逃避。她决定先去解决和那只该死的狐狸的牵绊。
眼前的狐狸恹恹缩在原处,燕瑶拎起它的后颈来,莫名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情:“没想到最后,还是我们两个啊。”
她念诵咒文,一缕白气从她和小狐狸身上升起,混合在一起,化作一片水汽消散在空气中。
一千年的怨怼蹉跎,最后就变成了水汽消失在空气里。轰轰烈烈最后都悄无声息化作乌有。
燕瑶感觉到内心无比的平静,她抬起手来,抚摸怀里的小狐狸。它没了往日耀武扬威的德行,痴痴傻傻地在她怀里一动不动,眼看着是油尽灯枯。
燕瑶垂下眼睫,既然它为了江夕能舍出一切,倒也重情重义,燕瑶一声轻叹,伸出手来蘸了血,想要和它结契。
认她为主,她的功法还能滋养它些许,多活几日便是几日吧
殷红的血滴从白狐的额间冒出,缓缓向着燕瑶手心移去。
这世间的事荒谬,燕瑶都看淡了。
所以在她在后山洞穴看见江夕拎着青萝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惊讶,即便江夕丢下青萝的时候,青萝正好与白狐结了契她也不惊讶。
江夕大惊失色,一把拎起青萝护在身后,在他看来燕瑶的心性歹毒,碰了她的秘密,她是要下死手的。
谁知燕瑶今日连理都懒得理他二人。
“二位把这只小狐狸带走吧。”燕瑶打了个哈欠:“对它好点,它身子不好。”
燕瑶既不问他们两个怎么进来的,也不问江夕为什么能让青萝缠上。
“你真能放它走?”江夕紧紧护着身后一人一狐,面色冷峻,半分玩笑的意思也无。
“我们两个解开了,快走吧。”燕瑶摆摆手,连眼神都懒得给二位一个。
“那你先前为何推三阻四?”江夕双眼如炬。
见江夕还是不敢动作,青萝抽抽噎噎哭个没完,燕瑶一时头痛。
“我就是羡慕有个生灵如此真心待你。”燕瑶耸耸肩:“我嫉妒还不成吗?”
燕瑶自知无法取信于江夕,也不想和他们纠缠,自顾自走了出去。她若不是为了引天雷将最后一间寝殿掀了,谁想和他们抢地盘。
青萝怀里忽然传出沙哑声音:“离涯,他是真心的。一切都是误会。”
燕瑶脚下一顿。她被这狐狸又耍了一次,明明它就没失智。
“我是骗了他,但他是真心待你这个师父的,这些年来,他总是揣着你留的传音符,日日夜夜等你回来。”
白狐也是因着她最后一点善念,不忍看她孤苦无依。但这话含糊不清,离涯究竟藏了什么心思它可没点破。
既然云起回来了,离涯也就消失了,骗骗她又何妨,至少让这时日无多的女子高兴些。
“哦。”燕瑶脚步不停:“多谢你了。”
这句话,她想听他亲口说。
“师兄来审判我吗?”晨风吹过,送来一点草木清香。燕瑶站立在废墟中,微笑看着云起。
他还来见自己,还拿剑指着自己,自是什么都知道了。
他的伤好得极快,几乎已经复原。为什么这世上总有人样样都好?相貌好,天资好,气运好,脑筋也活络?
算了,和她也没关系。
“师妹——”云起一身白衣,仗剑指着她胸口。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燕瑶眼神空洞:“他们要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
“就凭他们为了天下,我就不该活下去吗?”
“不是这样……”
燕瑶眼中蓄满泪水,恍惚间面前这张脸还在无条件包容她,现下却要杀了她。如果是离涯站在这里,他也会如此冷峻吗?
眼前人收回长剑,碧落归鞘发出清脆响声。
“不是的。”云起开口说话,温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平静似水。
“在下替师妹赎罪。”燕瑶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下错施咒术,这些性命也该算在我头上。师妹千年苦楚早已赎清,杀孽今日我以身代之。”云起凝望燕瑶泪眼,周身变得透明:“惟愿师妹放下心中嗔怖忧思,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吗?惊觉事变,燕瑶扑了上去,却被白光阻隔在外,不得入内。
“师兄,我——”
白光散去,眼前人倒在地上紧紧闭着眼睛,睫毛微颤。
燕瑶欺身上前探查,方俯下身去,却被握住手腕。
她对上一双寒若冰霜的眸子。
“恨我吗?恨我占了云起的躯壳吗?”
离涯凝视着眼前哭泣的燕瑶,由内而外散发着冷意。
“时至今日,还说不是为了云起才带我回来的吗?”
他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