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下线 ...
-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燕瑶没回头，狂风吹起她一头长发，是她半生中少有的逍遥肆意。
头顶的漩涡逐渐扩大，似乎对燕瑶进入雷区甚是不满。云层中金光大盛，仿佛要把燕瑶整个人吸走。
燕瑶抬头看天，竟露出一点笑意来：“天罚，也不过如此。”
碧落剑终于绽放出了与它相配的万丈青光，毁天灭地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在燕瑶手中的碧落剑上。
举手投足之间，有倾覆山河之势。
刺眼的青光将燕瑶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耀目的青光与天地隐隐形成抗衡之意。
曾经的外门魁首，终于回来了。
她再也不用委屈求全当个废物，再也不用努力十二分获得半分成效，再也不用控制自己藏拙守愚。
心脏的跳动逐渐加速，用一场酣战来终结一切，也算她与天争命，多少出口怨气。
“师父，你……”离涯声音沙哑。
哦，忘了他了。
离涯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团白影遮住了全身：“场面可能有点血腥，还是别看了。”
燕瑶淡漠的声音传来，好像来自他永远追不上的天边。
还真是燕瑶的做派啊，遮住了脸看不见就当没发生，能少遭点罪就少遭点罪。
离涯僵硬的脸扯出一丝笑意。哪里幼稚，她才是最通透的人。
他现在什么都看不到，连四肢也不听使唤，只能躺在原地，凭着眼前的一片白色布料的明明暗暗和隆隆雷声猜测天劫的发展。
离涯缓缓闭上双眼，没必要听，没必要看。苍天开始运行它的法则，天罚不可逆转。
她来送他最后一程，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此时，燕瑶手指弯曲成诀，控制着她从不离身的小铃铛悬浮在离涯上空凝成结界，虽然她还是看不见幻术，但这一式偷天换日，她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
不多时，结界已封住了离涯的全部气息，天道无法探知到离涯的存在，她只要在离涯上方释放此处灵气浓郁的幻象，便能将离涯伪造成祥瑞之物，让他逃过一劫。接下来，只要……
燕瑶手下一顿，不对啊，她在做什么？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快到燕瑶都没反应过来。明明说了江湖路远再也不见，她怎么又掺和进来了？
不过，看在他这一声“师父”叫得从善如流的份上，怎么也得照拂他点吧。燕瑶皱着眉笑笑，再怎么说，这也算是她拉扯长大的孩子啊。
灰灰咬了她一口，她不会生灰灰的气。
同理，她也不会生离涯的气。
就是这样。
这倒霉孩子，怎么这么能惹事？
她现在做的不过是权宜之计，离涯触怒上天，日后天罚会追着他，直到他身死魂消。
幸好她不想活了，那就，以身代之。
这桩买卖不亏啊，约等于净赚。燕瑶暗自嘲道。
她低垂着眼眸看向离涯躺着的地方，那里下面埋着陪伴了她的灰灰，上面是陪伴了她十多年的小徒弟。
也挺幸运的了，至少这一辈子的温情最后都在身边陪着她，哪管真情假意。
燕瑶凌空而起，剑随意动，剑锋所指之处万物寂灭，直面凛冽天光，如飞蛾扑火。
她本就不该活着，贱命一条换他一条生路也没什么舍不得，无非就是多遭点罪罢了。
燕瑶引气画符，凭空中出现一副流动不息的黑白太极图，横亘在燕瑶与乌云电蛇之间。
燕瑶向前之势毫不减弱，直直地冲进了太极图中。在这黯然失色的天地间，精纯的太极图缓缓融入燕瑶体内。
燕瑶闭了眼，迎接她逃避已久的宿命。
失去了道法束缚，燕瑶周身绽开了暗紫色的微光，长发霎时疯长垂落到脚踝，五官也越发精致妖魅。燕瑶睁开眼睛，暗红的魔纹在瞳仁中一闪而过。
清冷淡漠的仙，化作蛊惑人心的魔。
“煌煌天威，以剑引之。”燕瑶轻声念诵法诀，剑尖直指苍穹。
原本蛰伏在燕瑶后背的魔纹迅速扩散开来，一路攀爬到她的手腕上，从衣袖中探出头来，开出一朵妖异的花，招摇地绽放在燕瑶白瓷般的手背上。
……无所谓了。
燕瑶低头瞥了一眼被她藏得严严实实的人，不由得露出一点笑意。
做戏能做那么好，必然也有一分真在。
一分，足矣。
“轰隆隆——”天雷翻涌而下，冲着燕瑶的天灵盖砸了下来。
她才是满手杀孽，真正的苍天不容。
燕瑶不躲不闪，三尺青锋迎上天地震怒的劫雷：“这尘世本就没什么值得我不舍的，你说过还没看够这世间，那么，好好活下去。”
她没回头，也不敢回头。
好好，活下去？
天雷炸响，巨大的气浪由中心爆炸开来推向四方。
他没死？天罚没有降到他身上！
燕瑶！她是不是傻？
你走，你走啊！离涯嘶吼：是我自己不想活了！
我不要你救我！你要好好活着！
不要轻描淡写地对他掏心掏肺！他不值得，一直都不值得！
然而他发不出哪怕一点声音，任他青筋爆出双目赤红，一点点声音都发不出。
结界将他与外面电闪雷鸣的世界隔开，他无论说什么，燕瑶都听不到了。
离涯眼前忽然一暗，借着闪电的光亮，他看清了眼前：红色的液体落在白布上。
鲜血被织物缓慢吸收，氤氲开一小片的红。
师父！师父！
他不想看万里江山了，他想要她好好的。
他只想要她好好的。
两行血泪顺着离涯的脸颊流下，他依旧无法发出半点声音来。离涯奋力运功想要突破燕瑶的禁制，可这禁制灵力充沛，任他百般施为半点都不曾松动。
又是几点血花随着气浪砸了过来。离涯一时急火攻心，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淋漓的灰暗土地中，隐隐光点从中冒了出来，有大有小，有多有少，它们自发地聚团，化作一个拳头大小的精纯光团。
它毫无阻碍地飘进了离涯的身体。
离涯渐渐陷入了混沌中。意识拉扯他沉入更深的梦境。
他站在青云山的山巅，凝望着外门一个小姑娘哭着鼻子走开的背影。
他站在山洞里，拼尽全力接下少女刁钻的一剑，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微笑叹息。
他身负重伤，看着自己手中的剑贯穿了少女的肩胛骨，他被她周身炸开的威压推开，看着她一个人面对庞大妖狐。
他被御剑飞行的少女抱在怀里，用尽全力和她道了声歉后闭上了眼，元神碎裂成千万片，从半空中洒向苍茫大地。
他……是谁？
解构他，重塑另一个他，一个更值得燕瑶的他。
是时候让出这一切了，他的身体，他的意识，他的一切，这一切都是为了云起准备的吧。
只要，只要能救她。
这样的结界，对于云起来说破解起来易如反掌。
白色衣衫随风飘起，像是一只振翅高飞的白鸥，在电闪雷鸣间向着燕瑶飞去。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燕瑶已经接了整整八十道。
她抹净嘴角鲜血，笑意嫣然。
此时天怒已达到顶点，最后雷霆万钧的一击就是她的终点。
不会太痛苦。
方圆几里内的劫云层层叠叠，不约为同地释放出丝丝雷光，将燕瑶锁定其中。她沐浴在最精纯的雷云之下，将她一生的骄傲剥脱殆尽。
“不要！”一股大力从燕瑶面前袭来，硬生生将她仰面推倒。
不知怎的，离涯竟突破了雷云的封锁，用身子护住了她。
天罚落在他的背上，焦糊的味道瞬间就随着烟儿冒了出来。
他偏过头才敢吐出一口血来。燕瑶不喜欢血，这次他记起来了。
离涯身上闪烁着弥天盖地的金光，一时间漫天的劫云都化作雨，砸在二人的身上脸上。
明明都该是高高在上的仙，怎么就在这泥水里淋雨呢？
支在她身前的人痛苦地喘息，赤红的魔气与刺眼的金光交替闪烁，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折磨得他没有一处不在痛，燕瑶虽然看不见他背后的情况，但肯定也伤的极重。
她没敢推开他。也没心思琢磨他为何能释放如此祥瑞，挨过这样一场天罚。
“凝神聚气，切勿多思，万事……”她淡漠开口，后面半句万事有我却没有底气说出来了。
燕瑶想好了怎么去死，也愿意救他一命，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猩红的双眸对上燕瑶的桃花眼，不知是入魔导致的还是将要落下泪来：“燕瑶，”
这似乎是燕瑶第一次听他叫她的名字，说不上来的感觉，心口酸酸麻麻的。
“我是真的……”离涯痛苦地皱起了眉，说不出话来。
我真的是不想惹你生气的，我虽然信了妖狐的话，可是我，真的珍惜你给我的一切。
我喜欢师父。
他想说的话有许多，可是作为离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魔气消失了，金光包裹下的离涯眼神从眷恋化作迷蒙，最后变成震惊，慌忙与燕瑶拉开距离，他试探地问道：“燕瑶师妹？”
燕瑶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难道是……云起师兄？”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下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