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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永远?永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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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可以。”他眼里含着泪水:“你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你要我当狗,我就永远给你当狗。”
永远,有人和她说永远。
经历了千年的孤独绝望后,永远陪着她的诺言太令人心动了。
“永远吗?不许反悔哦~”燕瑶突然低低笑了出声,桃花眼挑了笑意眼波潋滟勾人。仿佛刚才生了气的人不是自己:“我这么恶劣,脾气反复无常,你也愿意永远陪着我?”
燕瑶伸手捏住娃娃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愿意。”孩子的眼神清澈执着:“我愿意一辈子陪着神仙。”
心脏被暖暖的血液重新包裹,有些话做不得数,听着却也有些意思。
这是这一千年来心魔作祟时,燕瑶第一次没失控吧。这孩子哄人的确有一套。
燕瑶抿紧的嘴角渐渐放松,恢复了温和的常态:“别跪了,养伤要紧。”
他瑟缩着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愉悦,他方才缓缓改了跪姿,坐在了地上。
仰仗别人施舍才能活下去的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格外敏锐,燕瑶方才的暴戾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但又瞬间褪去。但是她展现出来的纯粹证明她确实是个好人。
“你想睡在哪里?我送你去偏殿?”燕瑶对他微微笑着,试图弥补刚才的失态。
“和你一起,一个人害怕。”见她温柔,他越发得寸进尺。
“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只有一张床。没有你住的地方。”
“我可以睡在那里。”他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锦垫。“只要和你在一间屋子里就好。”
燕瑶的表情有一时扭曲,瞬时又恢复如初:“那是我养的小狗的窝,灰灰脾气大,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灰灰是她养的一条小狗,聪明伶俐得紧。只可惜,死得早了些。
“我不是要给你当狗吗?”狗不就应该睡狗窝吗?
“我说笑的,你就在床上将就一下。”燕瑶绕到床里收拾出地方躺下,遮住眼底的晦暗不明:“这种话怎么能当真呢,我是开玩笑的。”
燕瑶抬手灭了蜡烛,想了想又找来一颗夜明珠放在他枕边。
“没事的,不用怕。”她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有些冷淡。
连小孩子可能怕黑这种事都会妥帖地想到,她怎么可能是个坏人?娃娃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神仙叫什么名字啊?”她的恩情,他要记一辈子的。
“我叫燕瑶。堂前燕的燕,琼瑶花的瑶。我不是神仙。”燕瑶心情似乎极好,连他一身药渍污了她的被子都没计较。
“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呢?”聊天嘛,就是要有来有往,一个人问一个人答有什么意思?
“好啊,你叫什么名字呢?”燕瑶颇为顺着他。
“我没有名字。如果你喜欢,我以后就叫灰灰。”
“胡闹。”他在讨好她。她莫名地开心起来,又稍稍有些遗憾。“真的没有名字吗?”
“没有。”一个生来就被践踏侮辱的人,哪里有什么名字。
“不早了,睡吧。”燕瑶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思绪翻涌。
他摇尾乞怜的样子,的确像极了小时候的灰灰,闹着要抱,围着她打转。那些过去,从未被千百年的时光模糊。
也无怪燕瑶念着些不通灵智的东西,只有这些东西能给燕瑶独一无二的,纯净的爱。
拿九分真心,可以换它十分。
捡回来的娃娃,也是这样。
搜魂不会说谎,方才他的想象中,的确半点怨尤也无。他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充做玩物,送与自己报恩。
黑夜里身侧夜明珠的光晕缓缓绽开,燕瑶借着光亮打量着他的脸,的确,有几分好看。
给他一个好去处,算作她的补偿。
第二日燕瑶起了个大早,拎着他提着剑就去造访宗门议事堂。
一身白衣的燕瑶吱呀一声推开了门,斑驳的阳光洒了下来,映衬着毫无存在感的她。
虽然这地方她一次都没来过,但她无聊的时候拿着溯光镜已经看了千百回。燕瑶轻车熟路地走向角落里的座位,可惜拎了个孩子来如何能不显眼?不多时就被接连进来的长老仙尊们的眼光搅得不自在。
燕瑶示意他先找个地方避一避。但看见他一副惊奇万分出神凝望的样子也就没做声。
他大约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高大肃穆的房屋,木制雕花窗棂栩栩如生,阳光浮动窗明几净。罢了罢了,自己捡的,随他去吧。
掌门青羽缓缓步了进来,剑修的强大气场施展在整间屋子里。一寸一寸的威压似乎连阳光都挤了出去。感觉到娃娃的瑟缩,燕瑶伸手把孩子护在身后,放出自己的气场抗衡。仿佛和煦的阳光一点一点地从他身后爬起,眼前观威压肃杀,身后感阳光万丈。娃娃更加惊奇,前前后后翻来覆去地看,燕瑶也噙着一点笑意,温和柔软。
燕瑶一定是世上最温吞的剑修。旁的剑修都是以杀止杀,一身煞气,偏偏她一身懒散,看着甚至像个废人,浑身都写着我懒得,别烦我。
她不拔剑的时候,没人看得出她杀伐果决。
掌门清了清喉咙,一身威严无双。燕瑶坐在角落百无聊赖听着宗门诸般杂事,总之也没什么与她一个闲散人员相关的。门下无长老弟子,她一个人占着一个山头好不快活。
杂事议毕,燕瑶推着孩子站了出来:“掌门,我有些话要说。”
“山下的村子也算我们宗门治下,昨日我下山巡视,见这孩子在山下流浪,看着快要活不下去了。”燕瑶假装偏过头拭了一滴泪:“如今凡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知道宗门向来宽厚仁德,必然不忍见其倒毙风雪中,我便将他带了回来,如今已给他将养好了身子,特来请诸位给他安排个去处。”
娃娃的表情有些僵硬:“你不要我了吗?”
燕瑶拍了拍他的头,他没有说话的机会。
各峰长老端详着这个娃娃,有人没耐住想看看他的根骨,三生石递到娃娃手里反而更加暗淡。
趁诸位刚刚皱起眉头,还未及开口,燕瑶就抢了先:“虽然我虚长各位几岁,倒也懂得投桃报李的道理。”
第一招:利诱。她在暗示,谁今天愿意接下这个人情,她来日必将百倍奉还。
修仙一途讲究六根清净,他尝了太多怨怼磋磨,人间疾苦。一身仙缘早就所剩无几。做个杂役恐怕都是污了山门洞府。
但是燕瑶一句投桃报李,谁人不心动呢?给自己添一个窝囊废徒弟似乎没什么关碍。
直到月白师兄看清了娃娃的脸。昨日娃娃脸上伤口纵横,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今天一见,他才赫然发现,这孩子长着一张和云起师兄小时候别无二致的脸。
他抢先开了口:“他这般美貌,若来了我们这里,来瞧人的怕是要踏破门槛,不能要不能要。南遥峰清净得很,难道连个孩子你都养不下?”
月白仙尊暗戳戳给掌门传音:“这娃娃和云起仙尊小时候长得别无二致,定是燕瑶费心寻来的,若是没人收他,燕瑶定会亲自教养他的。”
青羽也深以为然,若是给燕瑶收个小徒弟,她定然不能拿闭关当借口,免得宗门里总是寻不到她。
掌门也开了口:“依我看,师叔这么多年虽也闲散惯了,好不容易碰到些可以逗趣解闷的事情,不如这个小徒弟你就收了吧。”
唯二能与燕瑶说得上话的人都表了态,剩下的再心动又能如何?众人纷纷找了些什么“水土不养人”“本峰功法不适合他修习”的烂理由推辞过去。
第二招:卖惨。燕瑶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哀愁:“只当体恤我年老体衰,做不得这些劳心劳神的事情。收徒弟什么的我做不来。请各位行个方便。”
“师妹此言差矣,若是师妹开坛收徒,我定然把弟子派过去观摩。让弟子们好好开开眼,名震四方的女剑修是什么英姿。”月白师兄不肯放弃任何一个鼓励燕瑶的机会。
“我若是开坛授徒,你们哪个敢把自己如珠似宝的弟子送到南遥峰上?”燕瑶笑了一笑,也不指望有人回答。
第三招:威逼。“收徒可以,我这里没有内门弟子,只能收他做我的真传。”
真传弟子听四方课,学六峰仙术精华。承师尊衣钵,整个青云山畅通无阻。带出去就是青云的脸面,未来的南遥峰首座。
“他……”顾及着燕瑶的面子,掌门也不好直说这孩子是个废人,当真传弟子辱没山门名声。
旁人也不好说想要燕瑶涅槃后自家门下弟子接管南遥峰的小心思。
“有何不可?”燕瑶发问,手边依旧护着面色惨白的娃娃。“我南遥峰只有些木头,,拿什么教养这孩子?还要各位多多担待。”
小师侄还是一如既往地暴躁啊,做了掌门还是没什么长进。快点把人安排出去就好啦。
只是感觉今天自己话多得有些崩高冷人设。
“还是没人要他吗?”燕瑶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那就开祠堂,光明正大把他的牌位放进去拜师。南遥峰,可要后继有人了。”她在威胁。那些觊觎南遥的人,可能要没机会了。
有人已经坐不住了。低低的议论声汹涌而来。
“燕瑶仙尊,这怕是不合规矩。”真传弟子都是万里挑一的好资质,培养个千百年都看不出能否修成大道。一个废人,怎么能做真传?
“那烦请这位师侄就领他回去当个弟子吧。”燕瑶挑眉一笑,目的达到!
“算了,你高兴便好。”掌门揉了揉眉心,自家师叔平日里不声不响,折腾起来倒是比谁都凶。“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让他拜你为师吧。”
燕瑶一愣:“掌门您认真的?”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可要记得。”掌门端出自己的威严来。
“师妹呀,你要是再推脱,这孩子也要伤心了。”月白师兄瞟了娃娃一眼。
她低头看了看半晌没做声的娃娃,好像,有几分难过?
燕瑶蹲下身子平视他。
“我呢,虚度光阴一事无成,一身修为和在座各位比差得多了,南遥峰上没什么天地奇宝,也没有道法机缘。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带你回去。”燕瑶顿了顿,“若是看不上,我就送你去个好人家,平平安安顺遂一生。”燕瑶笑起来眉眼弯弯,等着他做决定。
“我说了要永远陪着你。是你不要我了。”娃娃低着头,明明在抱怨她,却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
燕瑶愣了一愣:“哦,好。”小孩子果真是逗不得,这种永远的承诺居然当了真。
养着就养着,反正他说了不嫌弃。
那我也就信了。
再失败,也不会比他以前过得惨吧?应该不能……吧。
推开宗祠门,祭祀用品一应排开。
燕瑶牵着小小的娃娃走了进去,先祖牌位密密麻麻森严庄重。燕瑶领先一步跪在蒲团上,进香祭拜:“万千飞升先祖在上,南遥不肖弟子燕瑶谨具香烛瓜果,三牲酒醴,携弟子…”
完了,忘记给弟子起名字了。
除了冷静我没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