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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鬼使神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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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燕瑶只觉得无聊。心魔似乎又暗自滋生了些许,看到旁人悲苦她已经没了感觉。
也无所谓,反正不耽误她活着。
“我只是在山下的村子捡到的。太远的地方我也懒得去。”燕瑶习惯性地保持着微笑的弧度,云淡风轻地矫饰出些哀伤来:“他这一身的伤,能治得好吗?”
“啧啧啧,看来师妹今天真的是善心大发呀,他没长好的骨头我都打断重新接过了,内里的伤按时服丹药,养好了就没什么事了。”月白师兄想了想,又补充道:“他暂时是死不了,但师妹还是要收敛些。”
意味深长。
燕瑶笑容温婉,假装没听出月白的弦外之音:“我带累他挨了顿打,帮他治好了便送走。”
“今天劳动师兄大驾,”燕瑶略微颔首:“改日必当登门致谢。”
“师妹的改日,怕就是没时候了吧。”月白师兄哈哈一笑,御剑而去。明明是个医修,偏要学剑修风流,搞了把只能代步的仙剑充数。
燕瑶站在自家宫门外,迟迟不敢进去。
进去该说些什么呢?
安慰?不会。
开解?不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家有什么不能回的?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燕瑶的心理建设基本完毕。
万一自己觉得尴尬了,就直接把他丢出去。
燕瑶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了进去,看着被月白师兄捆成了个粽子,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娃娃。
沉默晕染开来,形成了一片仿佛有质的尴尬。她不会哄孩子,只是手足无措地站着。他也没办法说话,只是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
或许养小孩子和养小狗是一个道理?
思索了好一会儿,燕瑶才决定走过去坐在床边,抬手拍了拍他还算完好的头顶:“明天骨头就能长好了,今天先别乱动好不好?”
她低着头看他,帷帽垂下来的纱总碍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娃娃有些不舒服地眨了眨眼。
“抱歉,我没注意。”燕瑶侧过头,将帷帽摘了下来。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燕瑶。被她救下抱回来的时候他只怕被丢弃,全然没有心思仔细看一看这位救命恩人。如今一看,就丢了魂。
柳叶眉,桃花眼,芙蓉面。
勾人心魄风情万种的一双眼睛,配上左眼角一点鲜红泪痣。明明是艳丽无双的好样貌,放在她脸上却清清冷冷,有意无意地挡回了那些绮思臆想,人间仙子,不过如此。
她虽救了他,可却是个蛇蝎心肠的美人。
他含糊应了一声。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的话就叫清风和明月。”
唤来这两个比较得力的外门弟子,燕瑶嘱咐道:“照应他一些。每一个时辰记得给他身上的伤换一次药。”
“是。”
好了,没她什么事了。燕瑶背过身的时候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走……不动。
这倒霉孩子就会拽衣角是吧。
“你乖乖的,明天我再来看你。你看,”燕瑶说着指向了山顶的寝殿:“那边是我住的地方。我要回自己的房间了。”燕瑶又拍了拍他的头,像是安抚受惊的小狗。
他的脸裹得严严实实,谁能看出他想干什么啊?
刚随便敷衍他一下,燕瑶就头也不回地冲回了自己的寝殿濯洗自己一身的血污。作为剑修见血是常事,但是她现在厌恶得厉害。
水雾氤氲,碧波荡漾,美人沐浴。
燕瑶静静沉在水底,长发在水中浮浮沉沉。月白急着来看她带回来的孩子不过是个借口,他真正想看的是她,看看她这一千年究竟有没有肃清魔气,重返正道。
师妹还是要收敛些,她还不够收敛吗?
他应该是满意了吧,谁都看不出她入魔已深。燕瑶光滑的后背线条流畅,血红魔纹如同一条丑陋的,随时准备将她吞噬的毒蛇盘踞其上。
这一千年他没四处宣扬燕瑶可能入了魔的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燕瑶细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由仙堕魔者,人人得而诛之。
只有躲在自己的寝殿里的时候,她才能躲避开旁人审视的目光。
片刻的闲适被打破,燕瑶猛地睁开眼来:有人碰了她寝殿的结界!燕瑶眼中是和平时全然不同的肃杀。衣服自动缠绕在身上,水汽腾空而起长发瞬间蒸干。
她疾步走到结界面前,看着触发结界的小混蛋——自己带回来的倒霉孩子。
从山腰的弟子卧房到山顶碧落殿有阶梯三千,这一身骨头没几根整个的孩子怎么上来的?
分开时还雪白的绷带现在黑红混杂,伤口渗出的血,一步一步爬上来沾的尘土,混合成他一身污渍。孩子倚在殿门的结界上,身上的绷带破破烂烂,可怜巴巴的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
燕瑶只想清净一会儿。
气归气,燕瑶还是挥手解开了结界:“怎么不听话?不是说好不乱动了吗?有事要找清风明月不记得了?”
好气哦,还是要保持微笑。
娃娃脸上的绷带也磨破了,勉强可以说话。“我害怕。”他嗫嚅着开口。
燕瑶环抱双臂慵懒地倚在门口:“我怎么做你能不害怕?”她拿出十二分耐性。
娃娃隐隐感觉到了燕瑶的不悦,低下头嗫嚅道:“我错了。我不该给神仙添麻烦。”话语间隐隐有些哭腔。
这孩子还能说一整个句子,不容易。
小娃娃可怜兮兮地仰着脸看她,眼睛里氤氲着水汽,好像摇尾乞怜的小狗。
燕瑶的心里忽然一软。也罢,自己捡回来的孩子,再麻烦也得负责到明天。
明天就打包送走。
“都说了我不是神仙。”燕瑶弯腰把这一团抱了起来,走进了自己的寝殿:“还没换药吧?我给你包扎一下。”
偌大的寝殿里空空荡荡,陈设只有一桌一椅一床而已。最显眼的就是一张大床,床上床下到处扔的都是书,只留了能躺一个人的地方。
远远上一眼都知道那床是何等的舒适,可以想见燕瑶花了多少心血在这张床上,燕瑶咬了咬牙,一狠心把脏兮兮的娃娃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一圈一圈剥开绷带,燕瑶还在感叹月白师兄的新药较上次又精进了不少,皮肉伤好了七七八八,骨头也都长上了,药效好得这个麻烦都能滚来打扰自己了。
要是这倒霉孩子不跑过来肯定现在全都好了吧。
拆到他脸上的绷带时,燕瑶刚瞥了一眼,手就抖了一抖。关于伤药的疗效都被撇到脑后。
有些……惊艳。这么小的孩子皮相和骨相都尚未长成,他还受尽磋磨面黄肌瘦。但这雌雄莫辨的美感同样令人心惊,顾盼之间自生辉。
有点好看,就一点点,一大点。
有点喜欢,就一点点,一小点。
就看在这张脸的面子上,燕瑶也不好再生一个好看娃娃的气。燕瑶取出月白师兄以前留给她的伤药,一点点涂在伤处。
手下的孩子身体紧绷僵直,一动不动。
燕瑶从没给人涂过伤药,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力道没拿捏好。他越没反应燕瑶就越纠结。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燕瑶有些担忧,“我可能……不太擅长照顾人。”
他用力摇了摇头,闷声闷气地说道:“你是恩人。”
前言不搭后语,他似乎很怕自己,和央求着自己将他带走的时候不太一样。
燕瑶也不指望这孩子能说出点什么来,她也没耐心继续问他话了。
强行搜魂。
燕瑶瞬间被灌了一大段小孩子脑补的她虐打他的画面。
“我为什么要打你?我这么像坏人吗?”燕瑶哑然失笑。
“你是好人,从来没有人对我这般好。”娃娃颤抖着身子:“你想打就打吧,我不会反抗的。”
“我没有。”燕瑶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眼光一转,瞥见了小娃娃一直紧紧攥着的左手,燕瑶不分由说地掰开他的手指。映入眼帘的是个洁白药瓶。
“解释。”若是他想要毒死她,她现在就送他去往生。
“是治伤的叔叔给的药,他说吃了就不会被打死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觉得我是带你回来折磨你的是吧。”要她收敛,原来月白是觉得她把怨气都发泄在了小孩子身上了。
心魔忽然翻涌,被误解无法解释清楚的酸楚气恼从记忆中奔涌而出,一股冷意从燕瑶后背蔓延开来。
解释?解释个鬼。
“明天我就送你下山。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我绝不干涉。”燕瑶整个人都冷冽下来,抬手把他扔下了床。
“你赶紧滚。”燕瑶游走在失控的边缘。
“别送我走。求求你,求……”他跪在地上,抓住燕瑶一片衣角。“你说什么我都听,你要我怎样都可以。我永远都听你的……求求你。”他苦苦哀求,脸色愈发苍白更衬得眉目如画。
“为了活着怎么都可以?”燕瑶俯视着他,细密的睫毛投下好看的阴影:“我把你当狗养,你还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