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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珠联璧合(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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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秘密积压在罗喉计都心里年深日久——他很早就知道柏麟喜欢看他穿铠甲的样子,说来好笑,这身居高位的柏麟面对罗喉计都时,总是那么不善掩饰的,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中,罗喉计都早已看穿了全局。纵然是那日白玉亭中,柏麟向罗喉计都下了药之时,神色也是肉眼可见的慌张,只是那日罗喉计都太过兴奋,他迫不及待地想把修罗王愿意停战的消息告知柏麟,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若在战时提出联姻之事,柏麟是否会动摇。
过往的许多年间,年轻的修罗总是穿着崭新的铠甲和油光蹭亮铁靴出现在柏麟的面前,若说他像是只开屏求偶的雄孔雀,那一点不为过,这雄孔雀也总是能够心满意足地收到那仙人眼中传递出的赏识之色。
可修罗终究年轻,他未曾探本溯源,又如何得知,其实那仙人眼中的赞誉之色皆是源于他是罗喉计都,若换作其他人身着这一身黄铜,柏麟也断然不会多给半分眼色的。
珠帘般的钟乳石上顺了几滴晶莹的水珠,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怕是要下雨了,就连原本阴凉的秘境之中都略显闷热,惹得身强力壮的罗喉计都都觉得胸口气滞难消。他盯着柏麟那咄咄逼人的正脸丝毫移不开眼,这样端方大气的脸上竟然生了一双勾魂的魅人眸子,仿佛只要被他盯上一盯,任何人都会在他面前丢盔卸甲、束手就擒。
罗喉计都察觉自己□□那片裈甲被那不争气的混账东西顶了起来,柏麟目光下移好似发现了什么,罗喉计都惶恐地喊道:“君且听吾一言!”
柏麟一愣,问道:“计都还有话要说?”
“咳咳!”罗喉计都假咳两声,回道,“吾近日身子不爽利,不如君先随吾回魔域,容后我们再做其他打算。”
说罢,罗喉计都装模作样地坐起身来,眼见就要离去,突然感觉脚底一飘,猛然间,整个人重新跌回了岩石之上,但见柏麟弹指一挥,罗喉计都身上瞬轻,连衣甲胄瞬间被清到了远处的平地之上,那一声“清零哐啷”吵得罗喉计都头也疼了起来。
“呵,身体不适?”柏麟森然站着,垂眸看向罗喉计都武裤,罗喉计都的谎言不攻自破,柏麟只是幽幽道,“计都原是不愿意为我牺牲啊?”
鲜少看到柏麟流露这副情态,看到柏麟蹙起的眉头,罗喉计都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
【pb】
柏麟的脸阴沉了下来,他努力压低声音念起那人全名:“罗喉计都,你戏弄我?”秘境之外雷霆大作,轰然崩塌的山体似乎是被惊雷劈断的。
“不是!君听吾解释,吾之前就想说的,只是太过舒爽了,只想君多对吾做些什么,所以……”罗喉计都慌不择言,这才发现自己越描越黑,这么一说好似刻意骗柏麟用嘴讨好他一般,他急得额角都冒出了冷汗。
柏麟不去看他,心口憋着一口气,正待继续发难,整个脑袋突然被牢牢按在对方结实的胸膛上,修罗胸腔中响彻着蓬勃的心跳声,只听罗喉计都说道:“吾真的没有骗君,若吾有那□□,君愿意压吾,吾绝无怨言,只要君乐意。吾也并非有意去诓骗君,只是君过分诱人,一举一动都牵引着吾,这才几次三番没把话说清。吾也是好久都没听到君这般怒吼着训斥吾了,吾心中甚是欢喜。”
罗喉计都静下心来解释了许多,柏麟那涌上心头的怒气也渐渐散去,只是听罗喉计都最后那句心中又生出一丝疑惑,转念间又是垂眉,心中暗道:“这百年间确实委屈计都了,如今,他竟神志不清到喜欢被人训斥,是我对不住他。”柏麟原想宽慰罗喉计都几句,奈何脸被按在罗喉计都胸膛,嘴唇紧贴在对方的胸口上丝毫挪不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喉计都自顾自地抚摸着柏麟的发顶,仿佛自己才是被拥抱安慰的那个人,他肩头一松,说道:“我愿听你骂我、想让你打我,独独不愿意你怕我、不愿意你小心翼翼地对待我,和我在一起不需要谨言慎行,我愿你恣意行事。”
柏麟一定,原来罗喉计都在乎的是这些日子他的过分小心,他在这头照顾着罗喉计都的情绪生怕让这修罗不痛快,却不知道反倒让罗喉计都生出了芥蒂。
罗喉计都松开了柏麟一些,手掌环过柏麟脖子,继续说道:“这些时间里我想通了一桩事情,也望君谨记——我爱你,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曲意奉承,也不要你为我牺牲,所以你可以选择不爱我,我不会介意。”
罗喉计都突然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我还是不会放手的。只怪你在我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不瞒你说,怨你的日子里,我曾尝试过把你从我心里拔除,可是心好疼,我做不到。纵然如此,我也不愿意看到你违背自我。你骂我、打我、拒绝我,都可以,这些我通通愿意承担。”
柏麟垂着手静静听着,像是回到了一百年前对弈之时——那夜,罗喉计都也是这样抱着他,和他说着这些心底话。
“你若爱我,那便更好了,你就更要大胆的做你自己,不需要对我有负担,如果连你的脾性都无法接受,我又什么资格说爱你,这样的人又怎么配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罗喉计都的一字一句环绕在柏麟耳边,慢慢印入他的心中,柏麟只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划过,胸口强烈地跳动着。罗喉计都每每说起“你、我”二字的时候,都是他最薄弱的时刻,柏麟知道,他都知道。柏麟确实是一个不会说话的神仙,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凝结成了四个字:“计都,爱我。”
“爱我!”
这两个字是柏麟这样的男人所能说出最动人的邀约。罗喉计都连眉尾都挂着笑意,这是柏麟第一次在床上正大光明回应了他的表白。
【滴】
石壁上的魔花已被罗喉计都碾碎,再也没什么会影响柏麟了,他拥着柏麟又躺了许久,直到柏麟缓过劲来,这才问道:“君觉得方才吾的表现如何?”
怎么会有人问出如此厚颜无耻的问题,柏麟看向罗喉计都,看他一脸虔诚,寻思或许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心软着,但又无法启齿,支支吾吾说道:“还……还可以吧。”
“还可以啊……”柏麟羞涩的样子再次戳中了罗喉计都敏感的神经,他反常地羞红着脸,说道,“既然如此,那吾再努力一回吧。”
“不必了!”柏麟一脸惊恐,他急忙抵住罗喉计都,更正道,“计都方才的表现很好!真的,非常好!”
“是嘛……”罗喉计都似乎不以为意,咧开了嘴角,说道,“那说明君很舒服对吧?吾也是!不如再来一次吧!”怎么回答都是错!柏麟闻言拼命地摇头。见柏麟拒绝,罗喉计都突然捂着心口侧身倒了下来:“啊!疼!吾血毒发作了。”
“怎么会,不是已经被镇魔钟剥离了吗?”柏麟不查急忙贴上前去,却发现罗喉计都眼角带着狡黠的笑意。
柏麟这才意识到——无耻!他罗喉计都在床上根本就是个厚颜无耻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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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排云穿石落进秘境一隅,柏麟睁开迷蒙的眼睛,刚动了动身子,背后一个温暖的大掌就开始按揉他酸楚的腰肢,这手还能是谁,无非是那始作俑者罗喉计都罢了。昨夜折腾了一宿,他竟还未歇着,虽然是强悍的修罗,可总是如此怕不是办法,柏麟转头劝道:“计都,其实不用……”
转过身时,柏麟这才看清,罗喉计都双眼阖着,黑而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眸底,鼻间吐着均匀的呼吸声,明明是还睡着,手上却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只要柏麟稍有动静就开始按他按压,生怕柏麟会有片刻的不舒坦。
“你这痴人。”柏麟轻声叹道,抬手悄悄抚上罗喉计都的眉眼,与数千年前别无二致,唯一的不同便是那眉间淡淡的沟壑,这一百年来,罗喉计都的眉头看来没有少皱。
柏麟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们二人之间纠葛太深,也错过太久了,从前的隔阂如今终于全都消弭了,所幸,他们终于走在了一起。柏麟轻捧住罗喉计都的脸颊,轻启薄唇偷偷在修罗的唇上抿了一下,果然是罗喉计都的味道,柏麟垂眉自顾自笑了一阵。
“唔?君醒了?”罗喉计都半眯着眼,见到柏麟的那一瞬他眉间的沟壑平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尾的笑纹,他搂住柏麟把自己头往人脖子里一埋,“真好。”
是啊,真好。
柏麟的手也环了过去,在罗喉计都唇上落了一个简单的晨吻:“早,计都。”
罗喉计都脸瞬间涨得通红,问道:“君的腰还酸痛吗?”
想到罗喉计都一夜为他揉腰的辛劳,柏麟又怎么还会说出半句苦累来,摇了摇头回道:“不痛也不酸,我很好。计都可以再歇会儿。”
“君可会欺瞒吾?”罗喉计都忽得把越发涨红的脸埋进了柏麟胸口,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
柏麟不疑有他,回道:“这种小事我骗你做什么?”
“好。”罗喉计都应了声,音色低沉带着三分克制。柏麟终于察觉【滴】刚想推开罗喉计都,却被罗喉计都抱在怀里,只听罗喉计都说道:“原本害怕君累着,既见君一派安然,吾其实也是有些难受的,君再满足吾一次,可好?”
柏麟有口难言,身子明明都快被顶得散架了,他到底在硬撑什么,可是昨夜才答应了罗喉计都说不再与他相瞒,此番自食恶果,懊悔万分也是迟了。
日出日落,时过七曜,柏麟不知道自己怎么度过的这七天,整个身子从手指到脚趾通通都没了力气,张了口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太出。可罗喉计都一会儿说自己血毒发了,一会儿又说怕柏麟体内情药未情,反复使着小把戏。柏麟呢,纵然知道都是借口,也只得由着罗喉计都胡来,谁叫他爱这个修罗呢。
秘境之外传来了脚步声,罗喉计都眯起眼睛将柏麟细致地裹好,原本可以移形换影转瞬就去往天界或者魔域,可他偏偏打横抱起沉睡着的柏麟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当即便和迎面而来的钟离生打了照面,钟离生一脸茫然地看着罗喉计都,他面对罗喉计都时总忍不住后怕,怯生生问道:“魔尊你……你们原来还没走啊……柏……柏麟君他怎么了?”
罗喉计都默不作声瞥了钟离生一眼,他自然相信柏麟不会对他存有异心,可他也不准其他人对柏麟存有不应该有的心思。被罗喉计都这么一瞪,钟离生瞬间背脊发凉,双腿打颤,差一点就给罗喉计都跪了下来,他不住点头,心道:“哦!一定是柏麟君为了修补灵根耗费了诸多神力累了,是我拖累了他。”
钟离生偷望着罗喉计都,突然看到罗喉计都在柏麟沉睡的脸颊上落了一个吻。嗯?他看到了什么?魔尊为什么亲了神尊?他们关系那么要好的吗?
对其他人,柏麟确实没有别的想法,但是罗喉计都没办法保证会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慕白,所有的可能都必须被他扼杀在摇篮里,他冷冷瞪了钟离生一眼,这才化作一团黑雾离去。
钟离生一脸茫然:“我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魔尊?”
魔域的门禁形同虚设,这些日子途径此处最多的竟是天界中人,从前天界中人送来最多的便是金玉、法宝,可如今送来的都是天界的玉简公文,其中缘由大概是因为他们的颛顼帝君出游未归而天界主事人万象神尊最近小住在了魔域。
芙蕖花池环绕的寝殿内燃着清淡的静怡香,琉璃做的珠帘垂至地面,轻风稍过,莹珠便转,光华满屋,耀得如天宫一般。
黑袍男子坐在青玉案前,低头仔细阅读着公文,可这些文案于他而言似乎有些晦涩难懂,磕绊之下多有不解之处便转头询问半趴在白玉床榻上的男子,每有会意便欣然点头:“这批阅公文里竟然有如此大的门道,君平时受累了。哎,都怪吾太过放纵,不然也不至于连累君在吾魔域歇上这许多时日。”
修罗懊恼万分的眼神骗不得人,那双通透的眸子最是惹人怜惜,柏麟更是舍不得他委屈。天宫仙人的薄唇已经恢复了血色,其实自少阳秘境归来后罗喉计都将柏麟照料得很好,只是不知为何,柏麟总是提不起力气,究其原因,大概真的是因为罗喉计都那七日的毫不节制。
柏麟垂着浓密的羽睫安慰道:“与计都无关,是我太过不中用,以后……以后多与计都……切……切磋便是了……”
此“切磋”非彼“切磋”,不过是柏麟羞于启齿的措辞罢了,罗喉计都听了很是受用,一张脸容光焕发,哪里还有方才的颓废、懊悔劲,柏麟一愣,莫不是又着了他的道?
可困意来袭,柏麟无暇顾他,摆了摆手便说道:“我乏了,想再歇一会儿。”
柏麟入睡后,罗喉计都替他掖好了被角,哄拍了好一阵这才松手,恋恋不舍地回到青玉案前奋笔疾书,骤然间像换了个人似的,书袋里积压的公文像飞鱼般舞过通通被盖上了印记。
若说罗喉计都不会处理公务自然是假的,这百年来,他刻意强大修罗一族,学着柏麟曾经那样事必躬亲,着实是苦了些,可一想到今日这本事竟然能帮到柏麟一二,罗喉计都便觉得再苦再累都值了。他故意装腔作势地挑了几卷好用的公文在柏麟醒时询问他的意见,好借着由头多靠近那仙人几分,又趁着柏麟睡着时把藏着的诸多公文拿出来偷偷处理了,他也不想柏麟过分劳累。
思及至此,罗喉计都又是一阵愤慨,天界尽是些不省心的东西,门外恰好又有躁动,该是天界的人来取公文了,罗喉计都挥动宽袍将书袋隆起。
殿门之外竟是腾蛇和司命,三人打了照面,倒是腾蛇先开了口:“罗喉计都,你快把帝君还回来,帝君已经半个月没回天界,这天下都要大乱了。”
“这里是处理好的公文,你们且先拿去,柏麟还需在本座这里静养上一些时日。”罗喉计都将书袋一抛,重重地砸在腾蛇手里。
“静养?什么静养?你对帝君做了什么?”腾蛇急叫,忽然想起当年所见所闻,这修罗又开始蛊惑榨干他们家帝君了,他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责道,“你这无耻修罗!尽是在那里以……以那……勾引我家帝君,你到底要不要脸!”
“本座不才,恰好在那方面有着过人之处。”罗喉计都环胸而抱,冷笑着看着腾蛇,他此生也只懂在柏麟面前如何书写一个“羞”字。
“你!”腾蛇被噎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出去。司命胸腔里憋着笑,他现在文思如泉涌,恨不得在《三界恩怨录》上涂个数十万字,他拦腰抱住腾蛇这才阻了他伸拳打向罗喉计都。
看着眼前闹腾的两人,罗喉计都转念细想,柏麟宠腾蛇、重司命,真要把这二人得罪了,日后怕是难以相处,遂道:“再过几日吧,柏麟为天界操劳了多久,也该给他些安生日子过了。”
腾蛇低头凝着自己的拳头说道:“虽然我还是觉得你很无耻,但你这些话说得不无道理。你说得对,帝君辛劳,确实该好生歇上一会儿。”
送走腾蛇和司命后,罗喉计都踏入殿中,拨弄一阵香炉内焚着的静怡香,再过三天就满十日了,出于私心他留柏麟在身边休息,也算留得够久了,这香炉中的药量也不必再加了,他缓步坐到白玉塌沿上,看着柏麟那乖顺到过分的睡颜,真是和他清醒时判若两人。
不过,无论柏麟变得是何模样,都是他罗喉计都唯一且永远爱着的人。
罗喉计都附在柏麟的手背上,静静拉着他的手,说道:“从今往后,君有些说得说不得的话,通通由吾来说,吾会替君做了那些杂碎之事,吾当年承诺的共担三界之责依旧作数,永生永世绝不反悔!”
床上那人尚未转醒,纤长的五指却不自觉地动了动,柏麟的手穿进罗喉计都的指间,罗喉计都紧紧反握。
指相扣,情相扣。
思君日日,共饮合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