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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共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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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巅之口在罗喉计都与慕白的大战之下已然崩坏,琼浆玉液却恢复了原样,涓流铿然下坠,延绵数里,所经之处芳草盛开,氤氲成霞,亦壮亦美。花叔悄无声息地叼走了三斗的真身,不知何时隐入了灌木丛中。
矗立的山崖之上,金玉宝座早已覆灭,上覆下削之处尚就有一地平滑,一个玄衣修罗紧紧抱着一名白衣仙人,仙人似乎想转过身去,他努力挪动自己的身子,却发现皆是徒劳,修罗像是顽石一般半步也不肯退让。
柏麟就这么被抱了数个时辰,日见昏黑,纵然是冷静自持的他也有些僵持不住,终究决定张口道:“计都,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罗喉计都这座抱夫石抬起头来,盯了柏麟许久,直到把柏麟盯得别过脸去。柏麟那高挺的鼻梁下缀着樱色的薄唇,那双唇轻启着,隐约间可以看到瓷白的牙轻轻抵在下唇上,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人羞愤的样子纹丝未变。
罗喉计都这才心满意足地觍着脸一字一句回道:“吾!不!放!”
“你胡闹!”柏麟哪曾想过,罗喉计都竟也有反抗他的一天,他急道,“快些放开!腾蛇他们要走过来了!”
罗喉计都拔起身子,左右张望,片刻后又把脑袋低了下来,复将柏麟一把重新塞回他宽阔的胸膛之上,下巴继续压住柏麟的发顶,不以为意道:“他们又走了。”
柏麟语塞,他从未预见有朝一日自己会对罗喉计都那么束手无策,心中正盘算着如何说服罗喉计都,耳畔却听得那修罗胸膛内搏动着的心跳声,想起了什么,拍了拍罗喉计都的背说道:“慕白带走了我的脊骨……”
“怎么?”罗喉计都忽得沉下脸,反向责问柏麟道,“君还想再渡一次恶鬼道不成?”
“没有!不是!”柏麟何曾被人责问过,向来都是他问责别人的,今日阴阳颠倒,一时倒不知如何应对起来,他瞬间慌不择言道,“这世上哪里还有供我渡劫的地方。”
“有也不能去!”罗喉计都怒喝一声,上臂一夹,隆起的肌肉直接将单薄的柏麟搂得整个提了起来,差点与他以面相撞,罗喉计都眯起眼睛,压低嗓音威胁道,“君若再敢生出半分离开吾的心思,吾哪怕寻尽天下神器,开罪完三界众生,亦或是要吾毁天灭地,也在所不惜。终是要将君囚在吾的魔域,让君寸步难行的。”
罗喉计都鲜少同柏麟说如此强硬的话语,柏麟知道这话里半真半假,真要毁天灭地罗喉计都定然是不做的,可这想让他寸步难行的话恐怕是发自肺腑的。与其说是罗喉计都的蛮横,倒不如说是这修罗为数不多的情话,毕竟如今这二人早已两情相悦,又何来禁锢一说。
修罗粗重的鼻息一下下喷在柏麟耳际,柏麟从未试过光天化日之下与人如此亲近,他拘谨地缩了缩脖子,榴花般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后颈之处。
罗喉计都吻了吻柏麟的发顶,左掌松开柏麟的腰背,绕到柏麟的脖颈处,揉捏着柏麟那一片嫣红,他看出了柏麟的不自在,便强压下自己的一腔情动,柔声回道:“君莫担忧。吾的龙血之毒已然清了,镇魔钟抽走吾满腔精血魔力时亦为吾洗净了血毒。”
罗喉计都说得轻描淡写,可柏麟这一颗七窍玲珑心又怎会察觉不出其中艰辛,他双目含情望着眼前的罗喉计都,轻叹道:“计都,受累了。”
修罗能抗下凄冷刀锋、能受得住御魔之钟,唯独顶不住的就是眼前那人的半声低诉,他扯出一抹笑却又像是在哭泣一般,再难熬的时候都过去了,如今经不住柏麟的半分温柔。
罗喉计都情难自控【pb】像是品尝着顶级珍馐。
“柏麟你毁我大计!受死吧!”热浪裹挟着杀意从远处冲了过来,修罗王的的脸藏在化气为剑的锋芒中披荆斩棘。罗喉计都英眉一竖击出一阵掌风,魔煞之气霸道强悍将修罗王残影击碎,谁料那尺宽的巨刃中还包藏着一根冰针直戳柏麟背心而去,刹时间一团白雾闪着光点挡住了那致命一击,电光石火倾泻而下,烟消云散后大地一派寂然。
事出突然,罗喉计都心有余悸之下却又疑窦丛生,他好奇地问道:“这道白光又是何物?难道是慕白的残念?”
“我……不知……”柏麟面色惨白,身子有些脱力地滑下,一股奇异的疼痛感侵蚀着他四肢百骸。
明明,他无病无伤。
罗喉计都见状一把揽住柏麟,他知道慕白对柏麟的恨意绵长,这两日柏麟定然吃了不少苦头,他无法想象这两日柏麟是如何度过的,只恨自己当年没有尽早的斩草除根,他捋着柏麟蕉红长发,像是哄孩提般地为柏麟开解道:“好好,不知我们便去不想它,不想了不想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吾会常伴君左右的。”
修罗不断安抚着柏麟,直到怀中之人缓缓安定下来,他才又问道:“君可愿随吾回魔域?”柏麟抬眸看了眼罗喉计都,似乎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还没等柏麟回答,罗喉计都清了清嗓子,古铜色的皮下竟透出了血红,他补充道:“若是不便利也是无碍,其实,吾也是愿意随君前往那天界万象神殿的。”
“嗯?”此话一出,柏麟自然知晓了罗喉计都的真意,不过是求个共偕连理、与子同袍罢了,柏麟低笑道,“不负相思意。”
“什么意思?”罗喉计都一愣,转念一想才知柏麟的上句,顿时欢欣雀跃地搂着柏麟更放不得手了。
由于罗喉计都抱着柏麟,一直不肯撒手,直到第二天,司命终于带着天兵们赶来了,司命与往日不同,手中的纸笔换成了两板大斧,想来原本是来助力柏麟与慕白决一死战的。岂料此时,众仙官却齐齐看到宛若雕塑的二人,罗喉计都的手臂紧紧缠绕着柏麟,面颊贴在柏麟额头,若非他偶尔蹭动两下,谁也看不出这二人都还活着。
“计都。”柏麟察觉乌压压的人群正在聚集,急忙唤道,“计都,快放开我,我动不了了。”罗喉计都置若罔闻,手箍得更紧了,可怜巴巴地抬眼望向柏麟。柏麟心下一惊,他不知罗喉计都到底从哪儿学的这身本事,因为他确实对这样的罗喉计都束手无策。
“神尊,不,帝……帝君。”司命凑上前来,那一双眼抬也不是,低也不是,握在手中的两板斧无所适从,他暗自想道,“我这一身功夫拿了武器又有什么用处,反正是打那妖怪不过的。现今纸笔不在,白白损了书写三界恩怨录的机会!呜呼哀哉!悔不当初啊!”
罗喉计都歪过脑袋,在柏麟看不到的角度狠狠剜了司命一眼,若非司命得柏麟器重,罗喉计都保准用眼神将他放倒,定叫这不识时务之人趴上十天半个月。见众仙归位,齐聚山冈之缘,罗喉计都终究顾及柏麟颜面,松手道:“那……君决定与吾去往哪处了吗?”
罗喉计都的手方才垂下,不料却又被柏麟接入掌心,柏麟竟不怕受人非议?罗喉计都怔怔听柏麟说道:“天界事宜繁多,计都可愿在魔域等我归来?”
归来。
从何处来,归何处去。
柏麟竟愿用这一“归”字,足见诚意。罗喉计都抿嘴笑道:“好!吾等君,归来。”
数日后,柏麟没有食言,才安顿好天界就赶来了魔域,魔域两侧排列仪卫,齐声恭迎万象神尊,罗喉计都同柏麟并肩而行,笑语不断。罗喉计都殷勤地带柏麟巡视这魔域百年来的变化,大到议事殿小到藏书阁,那大摇大摆的样子巴不得将所有人召来,都叫人们来瞧瞧——他罗喉计都和柏麟是一对璧人。
修罗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柏麟便是爱极了这般的罗喉计都,看破不说破,就由着他带自己四处乱晃。直到二人驻足于一片色泽缜润的湖边,湖水清澈碧绿,面上还飘满了水蓝色的芙蕖,花型饱满壮丽,犹如白玉亭旁的一般。
魔域不似天宫,芙蕖本就难以存活,更别说将它们培植得不逊于天宫繁花,可见罗喉计都为它们花了多少心思。柏麟心绪激荡愣在那处,未等他开口,反倒是罗喉计都先撞了上去,从后将柏麟环住。罗喉计都将下巴抵在柏麟颈窝处,声色温柔道:“吾曾一遍遍欺骗自己,说吾已经忘了君,种下花种的那一天起,吾才知道这一切的徒劳,吾连一支花都容不得它枯萎,又如何……能舍得下君?”
手背上是罗喉计都手心里传来的温热,柏麟反手握住修罗的手,说道:“计都,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罗喉计都摇了摇头说道:“君前几日未来魔域,吾也想了许多。千年来,你我纠葛缠绵不断又何必非要分个谁对谁错。只需知晓你我两心相悦,便已足矣。只是,吾最悔恨的便是没有今早铲除了那个祸害。”
“不。这件事计都做得很好,若非你洞察先机后按兵不动,修罗王也不会束手就擒。狼子野心如他必然会卷土重来,届时三界将无法安定。”柏麟转过身来单手放在罗喉计都的脖间说道,“没想到,我的计都心思已然如此缜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成长如厮,甚至无需我出手就能把事情捋平。”
湖面风吹,涟漪动人,情之所起,似是两人的默契。黑白长袍被抛在一旁,罗喉计都强健的背肌上下浮动,湿润的唇细啄着,誓要将柏麟那副新生的躯体上挂满专注于他的味道。修罗的吻细密又温热,柏麟的羽睫颤抖着、情动的眼眶里沁出了泪花,从前的欢好他都极力说服自己那是为了解开罗喉计都的血毒,如今,这个借口已经不能再用了,他终于认清了自己和自己的心。
“计……计都……”羞耻感让柏麟紧闭双目,他的双手被高举过头顶,罗喉计都的湿吻从仙人的指尖一路滑下【pb】但又生怕罗喉计都不够尽兴,未将心中所想宣之于口,身体却诚实地往后缩了缩。
多日前崇山之巅的一句话浮现在罗喉计都脑海里,他的喉结滚动了一番,眼神略微闪烁地松开了抓住柏麟的手,卷起白袍将柏麟抱住,低着头甚至不敢看向柏麟,他粗喘着努力平复自己,说道:“吾……想起还有些事……”
修罗逃跑的样子有些仓皇,跌跌撞撞的,柏麟握着自己乱作一团的衣衫和腰带思忖良久,努力探寻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接下来的数日,罗喉计都再也没提起过同行同寝之事,柏麟也不强求,只是每日处理好公务后第一时间赶来魔域,同罗喉计都相处时更是有意无意地亲近,每次渐入佳境后罗喉计都都开始逃避,柏麟觉得自己或许察觉了缘由。
如此这般,持续了月余,那一天柏麟没有来魔域。罗喉计都坐在亭中看着一池芙蕖,心头纷乱,他又等了数个时辰,也未见柏麟踪影,他只当是柏麟被公务绊住了脚步,可天界也没派人来带个准信。禄存好心关切罗喉计都,却被罗喉计都的斥责吓退。
月朗星稀直至通达天明,空落落的不安感弥漫在阴冷的空气中,罗喉计都卷起袖袍飞身赶往天宫。
一路上,天兵天界对罗喉计都皆是恭敬,一口一个魔尊的喊着,罗喉计都心急如焚冲进中天神殿,却只在殿中看到了处理文书的司命。
“柏麟呢?”罗喉计都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扣着笔杆的司命支支吾吾道:“帝君他……他在闭关!对!在闭关!”
“闭关?他受伤了?”罗喉计都面露急色道。
“不!没有,只是说……嗯……想静静。”司命没敢正眼看向罗喉计都。“那他有没有说要闭关多久?”罗喉计都又问。“可能只要一两天吧。”司命越回越顺畅。“好。我在这里等他。”罗喉计都岔开下摆端坐在夸大的圈椅中。
此时恰逢腾蛇从外归来,他好奇地指着罗喉计都问道:“咦?罗喉计都,你怎么在这?”
司命死命地向腾蛇使着眼色,腾蛇没心没肺哪里瞧得见,打了个酒嗝,左手了抓了条火腿,右手朝司命扔了个包袱,说道:“呐!这是帝君处理好的重要公文,怕你写三界恩怨录沉了迷,没长眼看不到,特地命我亲自交到你手上!”
“柏麟叫你给司命的?”罗喉计都听出一丝不妥。“对啊!”腾蛇突然想起了什么,惊恐地看着罗喉计都捂住自己的嘴巴,司命拍着脑袋正准备找个地躲起来。
“你敢欺瞒本座?”罗喉计都神色不善道。
“司命!”腾蛇突然大喊一声,“我和青龙有事找你,你快随我来!”腾蛇和司命相互拉扯着,揉成一团跑出了中天殿。
殿中独独留下满身阴郁的罗喉计都,他缓缓侧过身,悬在柏麟榻前的天眼引起了他的注意。此物乃是柏麟的法宝,听说有寻人探物之能,若是用上一用,柏麟也未必知道。更何况,此刻是用来搜寻柏麟踪影,也算是物尽其用了,罗喉计都这般说服了自己。
修罗正了正衣襟,抬手一挥,暗黑的魔煞之气入了天眼之中,只听得“哗啦啦”的声响,天眼裂了个大缝。
冷汗爬满了罗喉计都的眉梢,他手足无措地定住了身——他的魔煞之气过强,天眼经受不住竟然崩坏了!
柏麟的宝物竟毁在了他手上!
罗喉计都愣在中天殿中,他终于感觉到这天界未免太过冷清了一些,他分明可以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脑海中不停思索着,到底该拿什么赔柏麟这个宝贝。
“啊!柏……柏帝君……”
是钟离生那小子的声音,罗喉计都僵硬地盯着破败的天眼,天眼虽已不可视物,但却没有全损,零零碎碎地传着出一些令罗喉计都想毁天灭地的声音,他摇了摇头,事情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样。
“离生,别叫我帝君,唤我名字即可。”柏麟柔声细语中竟然也带着一丝微喘。
柏麟果然与钟离生在一起!
罗喉计都强装镇定地转过身去,才走出一步,那宽大的袖袍便带下一卷柏麟前些日子所钻研的书籍,罗喉计都将那书捡起,书皮上的障眼法瞬间消散,书中的人形图样和卷面上的几个明显地大字大咧咧地戳进罗喉计都的眼里——《上位法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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