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值奴隶》干易

50、第 50 章

　　“所以，尼尔斯那儿，你几乎没捞到什么新的消息？”
　　韦庄实验室内，顾云沛坐在焰北曾坐过的同一张机械椅上，头颅被固定在金属银盘中，接受检查。周围只有仅供照明的冰蓝色灯光，衬托得靠墙摆放的一溜头颅标本柜异常阴森。
　　“是的，按照他的说法，我离干掉数值公司，还差得很远。凌至背后的那个深海，显然比凌至要可怕许多，而可笑的是，我现在甚至都没办法找到凌至。”顾云沛对着空荡荡的实验室说。
　　“慢慢找吧！”韦庄的声音从墙壁中传来。
　　“不，不能慢。好不容易抓着他们一点破绽，必须要尽快干掉他们，否则，死灰复燃，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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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云沛其实是个谨慎的人，从焰北口中得知那团诡异的红色烟雾后，他就立刻在韦庄这里做了全身性检查，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但焰北依旧对此忧心忡忡，他甚至直接找到韦庄，向他说明自己的担心：碰巧在那种紧急时刻，天花板上的风扇掉落，飘下来红色淡雾，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得不吸入进去。这实在不像个巧合。
　　韦庄决定对顾云沛做一次更详细的脑部扫描。

　　韦庄的电脑屏幕上，正是顾云沛的大脑细部，盘根错节的神经元组合成极其复杂的通路，如电子元件般，先被导通，输入各种信号进行测试，没有问题，再换下一神经元。
　　即使韦庄的信息数据处理非常迅速，但人体内有将近一千亿个神经细胞，这种测试方法也非常耗时。
　　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五个小时。

　　“我总算知道，每次焰北来这里接受这些实验，是什么感觉了？”顾云沛极其不舒服地眨眨眼，他现在全身上下，尤其是颈部以上，都被牢牢固定，不能移动分毫。

　　“怎么，心疼了？”
　　“嗯！”顾云沛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有些想念焰北，这两日，他要忙很多事情，焰北又陪在淮深身边，两人白天几乎不能见面。晚上？晚上顾云沛突然丧失强烈的欲望，或者说，他在刻意控制自己强烈的欲望，睡觉时，只简单地搂着焰北，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所以，你明知你的敌人非常强大，无论是技术，还是其它实力，都远远领先我们，还要坚持和焰北在一起，是吗？”
　　顾云沛皱皱眉，“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我听说，人一旦有了牵挂，将不会再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如果不再有这样的决心的魄力，我们绝对不可能战胜数值公司。”
　　“不会！”顾云沛斩钉截铁。
　　“真不会吗？”
　　“肯定不会。”顾云沛再次强调。自从有了焰北，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弄死数值公司，付出任何代价也无所谓。焰北并没有成为他的任何后顾之忧，这或许是因为，因为焰北本身就带着一种死亡的气质，他们彼此，即不担心自己死亡，也不担心对方死亡。

　　“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相信他。”从墙里传出来的韦庄的声音淡淡的，“至今为止，焰北的身份仍然是个很大的谜团。你应该理智一些，数值公司制造出如此高功能的数值人，绝不会仅仅为了供给人类使用。”

　　顾云沛心中一动，对韦庄说：“如果我出了任何意外，我希望你能帮助焰北继续活下去。”
　　“为什么？就凭你们之间那虚无缥缈的情感。”
　　“不仅仅如此，焰北是无辜的。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有意或者无意中伤害了太多数值人。”顾云沛说，“我的母亲曾经教导我，要对任何事任何人，保持最基本的善意，我想，这是我们和数值公司之间最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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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韦庄保持长久沉默，但顾云沛知道，自己其实并未说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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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四周墙里传出韦庄惊呼，“神经尘？——”。
　　“什么？”顾云沛问。

　　韦庄急速滑动屏幕，图像中部那颗被测试导通的神经元从小小一点被扩大到整个屏幕，图像超过了电脑分辨率，已经开始模糊不清。
　　神经细胞如树根般分岔着的树突上，附着着个小小黑点，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会以为那不过是电脑屏幕上某个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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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后，实验室中，顾云沛正襟危坐，和韦庄两两相对，半天没有说一个字儿。
　　“我没想到，他们真的发展出了这项技术，”韦庄眉头紧皱，“更没想到，他们将这项技术用在你的身上。”
　　所以，在迪南克公寓时，焰北没有看错，那股一瞬即逝的粉红色淡雾正是数值公司设计的。神经尘：尺寸比最小的神经元还要小一千倍，他们通过呼吸道进入人体肺部，在肺泡里利用渗透压进入血液循环系统，然后再透过血脑屏障进入大脑后，就如吸血虫般牢牢吸附在神经元的树突、轴突还有髓鞘上。
　　现在，不计其数的神经尘分布在顾云沛的大脑中，共同组成了独立于顾云沛脑部神经的第二网络，它们分工合作，协同一致将脑内所取得的信息上传到主人那里，然后，再下载主人指令，逐步对大脑进行改造。
　　最关键的是，它们极难清除。为了确保这次检查的完备，韦庄动用了他最顶级的设备，才找到某个神经尘的蛛丝马迹，更不要说清除顾云沛脑中成千上万可能还不止的神经尘。

　　“现在，只有两条路。”良久沉默后，韦庄再次开口。
　　“一条，是不惜代价找到这些神经尘的主人，也就是凌至，控制甚至杀死他，这些神经尘就会立刻失效。还有一条，从明天起，你哪儿都别去，留在实验室，我将竭尽全力为你清除这些神经尘埃。由于这些神经尘非常细微，而且数量众多，这个过程估计无比漫长。”
　　“虽然，前者是消除神经尘隐患最彻底的的方法，但考虑到可能性，我建议你选择后者，虽然不能确保百分百成功，但它显然保稳得多。”

　　“如果选第二条，在彻底清除神经尘之前，我必须放弃追查数值公司，对吗？”顾云沛问。
　　“是，这毕竟关系到你的生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治好以后，我们可以慢慢再找凌至算账。”
　　“这玩意儿他们可以使用一次，当然就可以使用第二次，如果他们再次对我使用神经尘，怎么办？”
　　韦庄沉默。

　　“所以，最根本、最有效的途径，还是杀死神经尘的源头，对吗？”
　　“可是，你能找到凌至吗？”韦庄问。
　　顾云沛缓缓摇头，蹙眉深思。现在的局势，凌至可以站在制胜点上游刃有余，顾云沛着急他可不着急，他完全可以藏在一个顾云沛根本找不到的地方，遥控这些神经尘即可。

　　“如果选择第一条路，我还剩多少时间？”

　　“这些神经尘的协同工作，远比单个间谍神经元的效率高。但是，以你的意志力，以及抵抗数值公司决心，他们要彻底损毁你的大脑，倒也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据我估计，从神经尘附着在你脑中那一刻开始，十天之内，他们将完全下载你脑中的所有信息，甚至包括某些隐藏很深的潜意识。在这之后，你脑中所有信息，都可以像凌至手边的书一样即查即知。”
　　“因此，凌至如果不想让你找到他，你当然就不可能找到他，毕竟他已经提前知道你脑中所有的想法和思路，这也是我认为，你应该选择保守治疗的重要原因。”

　　顾云沛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大约20天内，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对你大脑中的浅层次记忆进行清除和修改。譬如，你会忘记某些不重要的场景和人，或者你无意识正在进行的某个动作，或者某些与情感无关的机械记忆。”
　　“如果他们真这么做，你的外在表现会很奇怪，显得健忘或者有些神经质。但据我估计，他们对这部分日常记忆并不会轻易动手，他们的目的是控制你，而不是将你变成个傻子。”

　　顾云沛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

　　“大约一个月内，他们会试图清除或修改你的深层次记忆——某些长久形成的是非观念和习惯，某些与情感相关的深沉次记忆。譬如说，你为母报仇的决心，还有，极致的爱一个，或者恨一个人。”
　　“这部分记忆是人类最牢固，也是最难改变的。情感越强烈，记忆越深刻，但这些，才是他们控制你的根本，是这场战斗的攻坚部分，相对你而言，则是最后的堡垒。”
　　“至于一个月，这只是我粗略估计的数字，这个数字，有可能会因为你过于强烈的情感而被延长，至于能延长多久，则完全取决于你情感的浓烈，还有与之对抗的意志力。”

　　强烈的情感记忆，强烈的爱！强烈的恨！顾云沛脑中闪过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的好友，还有，焰北。

　　“如果被修改成功，我将会变得不再是我，而变成一具只听数值公司命令的行尸走肉，对吗？”

　　韦庄肃穆点头，“那时，你将变成一个披着顾云沛皮肉的数值傀儡。”
　　“总之，我依然认为，你留在我的身边，让我为你彻底清除这些神经尘埃，是比较可靠的方法。”韦庄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