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始人每天都想跑路》叶遥挚

30、第 30 章

　　第二年，黎期带领技术部完成智能助手1.0的构建。茂林以出色的用户体验从行业中脱颖而出。
　　第四年，“时间迭代2.0”横空出世，从未有人提出过的“时间跳跃”的概念引起了广泛的轰动和行业内的巨变。VR体验走向千家万户，成为大众间最流行的一项活动。

　　而黎期和茂林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几乎是在以令人惊惧的速度推出一个又一个新项目。
　　每一个都是巨大的超越与进步，每一个都有资格在时代历程中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相比于被大众熟知的周焘，黎期鲜少出声，不了解的人很多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在那些知道的人看来，黎期更像是被上帝所钦点的人，是百年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天生我才，天妒之才。

　　很长一段时间，这个有些瘦削、皮肤白得几乎要发出光来的年轻人都处在讨论最尖端的风口。仅仅他的名字，就能引发无数年轻学子的遐想与憧憬，象征着一个时代的兴盛与革命。
　　甚至还出现过这样的说法，周焘与茂林不过是抓住了时代的机遇，如果运气差一点，周焘什么都不是，也不会有茂林的今天。
　　最重要的是周焘背后有黎期的帮助——唯有黎期永远拥有耀眼璀璨的光辉。
　　得黎期者得天下。

　　而处在风口浪尖的黎期本人则对一切毫无知觉，从头到尾，他只是想为周焘做点事情。
　　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回报。

　　除去父母，也许周焘是世界上第一个真正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
　　任思雨热烈活泼，与黎期却更像是情义维系的师徒，她维护黎期，尊敬黎期，却有着与黎期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任思雨永远不能像周焘那样，能从他的每一个表情读出他心里的念头，能记住他的所有习惯。
　　周焘走进他的人生，对他温柔，对他微笑，在无数个漆黑如墨的夜晚与他耳鬓厮磨，抵死缠绵。

　　那时候，如果要让黎期为周焘献出自己的生命，他大概也是愿意的。
　　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是个难以理喻的工作狂，技术部的同事也多多少少因为他的严苛颇有微词。黎期却始终心怀感激，感激自己有能力帮助周焘实现他的报负与理想。

　　在他非黑即白的内心世界里，周焘牢牢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每当茂林多前进一步，每当多一个人提起周焘的名字，黎期都能走得更稳、更坚决。
　　加班对于他是家常便饭，一个月总要通宵几次。与此同时，他在键盘上的每一次敲击，灵动指尖下流淌出的每一行代码，为茂林注入源源不绝的生命力，也将周焘顶托得更高、更远。

　　周焘是天生的领导者与决策人，在黎期的帮助下更是如虎添翼。
　　VR行业早已有几家巨头企业，更是有无数其他行业的佼佼者，虎视眈眈着想来分一杯羹。周焘硬是在风刀霜剑中杀出一条血路，为自己赚得睥睨一切的资本。

　　五年的时间足够漫长，可以让茂林成长为一家可怕的上市公司，也可以让某些东西在潜移默化中改变。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黎期。
　　一个安静的夜晚，他做完一天的工作，花了半个小时开车回家，又在书房的空间栈忙到凌晨两点，终于躺在床上准备入眠时，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见到周焘了。

　　其实也不是，一周前公司的会议上，他才向周焘提交了智能助手3.0的初步规划。
　　但是上一次两个人私下说话是什么时候呢？

　　黎期很少会想这些问题。做研发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思考，他的大脑几乎时时刻刻被复杂难解的代码与逻辑占据着；他也确实不擅长思考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往往让他如陷泥沼。
　　很多时候，他只需要知道周焘的存在本身，便能足够满足。但此时此刻，他却突然觉得内心有点空荡。

　　上次和周焘单独说话，是在大概两个月之前。
　　时间迭代2.0突然出现bug，他带着团队去紧急排查。周焘正在国外，闻事匆匆忙忙地飞回来，两个人在技术部进门的地方相遇。

　　周焘小臂上搭着外套，衬衫扣子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因为睡眠不足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周总！”任思雨跟在黎期后面，见到周焘，把怀里的一大沓资料甩给他，“剩下的都给公关部了。”
　　周焘接过东西，点点头，任思雨便小鹿一般飞快冲出门，去找后端商量事情。

　　这次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周焘拿到了东西准备离开，身后的黎期却突然开口。
　　“是我的疏忽。”黎期说。
　　周焘有些惊异地扭过头，黎期眉目间尽是懊恼，他还不曾犯过如此大的错误。

　　“没事，”周焘笑了，拍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黎期抬起头，依旧对自己不满意，他动动嘴唇，还想说些什么，却想不出该怎么开口。
　　“如果不出意外，两天内应该能解决。”他最后道。

　　“最好不过，”周焘抬手看了一眼表，拿着资料指了指电梯，“那我先下去了？”
　　黎期那时候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面对周焘匆匆离开的背影，他想得更多的依旧是如何处理手中的问题。
　　接下来，所有的一切如期解决，黎期投身于智能助手3.0当中，更是从未多想过什么。

　　两个人都太忙了。
　　比起创业初期的日夜陪伴和筚路蓝缕的相互扶持，现在二人好像都不再那么需要对方。
　　一个已经成型的企业，每个人都像是其中的组件，而它自会在部门的协调中按照早已写下的规则运转。
　　两个人都在其中至关重要。

　　黎期永远用繁重的任务填满自己，任何时候都不曾懈怠。
　　他并不了解、也从未好奇过周焘的日常，但无可置疑的是，周焘一定也很辛苦。
　　黎期名义上管理着技术部，但大部分精力都奉献给了研发，很多事情交给了专门负责的副总裁来管理。

　　周焘却是在货真价实地为整个茂林引航。
　　日常事务、重大决策、高层人员的任免、未来发展的规划和报告，甚至由于他出众的个人形象，电视媒体都乐于在各种节目邀请他去当嘉宾。
　　周焘将这一切处理得游刃有余，却也难免牺牲了个人的时间。

　　从很久之前开始，周焘便开始在公司住。
　　房子的位置虽好，但通勤实在是麻烦，就算有司机，一天在路上浪费一个多小时也非常不划算。
　　况且正直盛年，正是奋斗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心中挂念需要见面的人——回去了黎期大部分时候都在书房加班，在公司也一样能见得到他——没有什么理由不一心投入事业。

　　没有人胆敢估量周焘的野心，茂林甚至开始向周边领域迈出试探的步伐，用难以置信的速度膨胀成史诗巨兽。
　　周焘收获了无数赞誉与美名，金钱和成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然而欲戴王冠，先承其重，任何事都有它的代价。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和黎期的关系。

　　黎期总是把自己关在技术部加班，一直找他像是在无故生事，等待却又太耗时间，周焘便逐渐不再打扰。
　　知道他依旧熬夜，知道他依旧三餐混乱，却也疲于叮嘱，反正不逼着来黎期永远不会听他的。
　　长期的疏离与忙碌让两个人不再有那些温存和亲吻，之前的关系本就不明不白，回归正途对双方都好。

　　这是周焘少年时就曾经期待的生活状态，充实忙碌，用能力担负起责任，用野心规划未来。
　　只是那时他的生活不曾有黎期，现在又因为事业与理想遗落了黎期。

　　黎期本就太不敏感，这些变化又来得太慢太慢。等到那一夜他终于在黑夜中惊醒，二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越走越远。
　　首先袭击黎期的是一阵惊慌。

　　童年时他也曾经拥有过短暂的友谊，却总是不明不白地与伙伴失散，来来往往许多次，黎期也大概明白，问题在他自己。
　　他几乎是难以自抑地诘问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我有哪里做得不对？
　　——我……又犯错了吗？

　　他永远不会如同别人那样和朋友自如地谈笑往来，想要维持一段关系便只能用全力去付出。
　　他对周焘不够好吗？还是他的项目在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他已经尽力了，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几乎戳中了黎期隐藏在内心最深的恐惧，从头到尾他祈求的不过是周焘跟那些曾经拒绝过他的人不一样，能一直对他这么好，能永远不离开。
　　可最终还是有哪里出了岔子。

　　那一天，黎期整晚都不能入眠。他甚至没有像以前那样，用工作填满自己的空闲时间，而只是躺在那儿，头脑空白。
　　按照他的性格，接下来的剧本应该是自己默默吞下苦果，在心里记上长长的许多年，表面上却仍当做无事发生。
　　他最擅长这么做。

　　但那是周焘啊。
　　周焘曾经给了他那么多快乐，那么多陪伴与满足，他以为周焘永远不会抛下他。
　　黎期心中第一次有了天大的委屈，他想去问问周焘，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