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始人每天都想跑路》叶遥挚

13、第 13 章

　　黎期某些时候会非常意气用事，这从他七年前铆着心思跟随周焘就可以看出来，完全不考虑如果失败可能会造成的颠覆性后果。
　　把银色纽扣按在自己手臂上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里面装载的是什么——反正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饶是如此，当听到脑内系统的声音时，黎期还是短暂地懵了一段时间。

　　“现世尘缘”是茂林四年前中途夭折的一个项目，旨在开辟新领域，为人们提供现实中的人工智能助手。
　　相较于智能助手1.0，这是从VR虚拟世界到现实的一大跳跃，如果能做好，茂林又能占领一部分新的市场，所以技术部当时很是重视。又由于智能助手一直被吐槽名字没有美感，周焘亲自下场，为这个项目批了个“现世尘缘”的好听名字。

　　这枚银色纽扣，就是当时的成品之一，能够基本实现随身装载智能系统并在脑内提示，一些高端一点的甚至还能连通其他系统。
　　可惜“现世尘缘”的项目由于涉及伦理学和道德，最终没有通过上面部门的审批，所以成果被冷藏，黎期重新专注于开发智能助手2.0。

　　但这个“不当舔狗就会扣工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黎期在这个方面非常专业，他没有蠢到去问周焘，直接在脑内问系统：“运行机制？”

　　【受到压迫的人们需要站起来，站不起来的时候就躺平讨好奴隶主吧！】
　　黎期：“说人话。”
　　【每个人工作中都有避不开的严格上司，我会提醒你如何讨好上司，从而保证自己的工资安全。如果没有做到的话会被上司扣工资哦！】
　　【目前查询到你的基础工资为5000元，已设定直接领导为周焘。】

　　五千是他之前跟着尚良才干的时候的基础工资额度，但比起黎期银行卡上的数字，着实不够看。
　　这一番下来，黎期终于想起来这个系统的渊源了。

　　“现世尘缘”项目出了第一批成品之后，很快在技术部内部盛行起来，基本上有点闲情逸致的都开始鼓捣，试图在银色纽扣内植入自己设置的系统。
　　而当时最流行的一款是“临深履薄”，俗名“不做舔狗就扣工资”，完全根据黎期的性格编写，目的是提醒大家如何避免自己被黎期记小黑账，并用数字表示惹恼黎期的程度……

　　该系统一度风靡整个技术部，直到有好事者真的把它连上了工资系统。那个星期技术部哀鸿遍野，第二周大家就纷纷把它扔进回收箱。
　　没想到几年之后，它居然被安到了黎期自己身上。
　　黎期终于没忍住，诧异地看向周焘：“你想用这个干什么？扣我工资？”

　　原本是想增加你和我之间的互动，现在则完全不确定了。
　　周焘当然不敢这么说，他清了清嗓子：“思考3.0之后未来的发展方向，可能正好误打误撞拿到了这个吧。”

　　“这个系统所针对的对象需要人为设置，所以你让商行舟把它拿过来之前，还顺便改了改？”
　　黎期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他脑内的系统正极度聒噪。

　　【工资-100，现剩余4900。】
　　【工资-100，现剩余4800。】
　　【黎期你不能这么对他说话，要温柔一点！虽然你可能是对的，但是反问句会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你……只让商行舟改了个名字，没让他改底层逻辑判定？”黎期难以置信地问周焘。
　　他心里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周焘：“没有。”
　　他对黎期又不会有什么不满，如果把判定条件换了，给黎期装上跟没有装一样，还怎么增加互动？

　　所以这个系统只是把针对的对象从黎期改成了周焘，判定的依据依旧是黎期的性格。“现世尘缘”的时候，智能助手2.0还没有研发出来，针对具体场景和人物的识别仍旧有一定困难。
　　换句话说，只要系统觉得现在的黎期的所作所为可能让周焘扮演的“黎期”不快，就会毫不留情地开始扣钱。

　　目前看来，的确能起到增加互动的作用。
　　但现在周焘更怕这剂猛药太过刺激，直接吓跑黎期，所以他非常诚恳地提出建议：“阿期，要不你把这个卸下来？”
　　系统装上之后，银色纽扣自动失效，但要卸除的话也不麻烦。

　　黎期还沉浸在震惊中。
　　在技术部那群人看来，自己就这么刻薄？
　　第一次经历所谓的现世报，他根本不想和周焘说话，梦游一般回到自己桌子前。

　　【工资-300，现剩余4500。】
　　【你得回答他的问题，不能直接走，不然他会超级不爽的！】
　　黎期现在就已经超级不爽了。

　　他直接站起来，走到周焘面前。
　　周焘还在原地，点了一根烟，面色严肃地思考黎期究竟会因为这件事记自己多少年。
　　只见黎期走过来，冷笑一声：“周焘，你究竟想干什么？”

　　周焘皱了皱眉，开口：“阿期……”
　　黎期说：“你别这么叫我。直接说话。”

　　与此同时，脑内系统——
　　【工资-300，现剩余4200。】
　　【语气温和！温和！对他要哄着来，温柔懂吗！】
　　黎期自认为非常客气地回敬了系统一句：“哄个屁。”

　　“阿期，”周焘没有听黎期的话，继续这个称呼，他放软语气，“你先冷静一下。”
　　黎期眨眨眼：“我现在很冷静。”
　　周焘道：“我这么做只是因为你。”
　　“因为我？”黎期示意他向下说。
　　黎期被刚安上的系统打击得神志混乱，尚不觉得什么，周焘却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一个契机——这个系统的确是沉闷拥挤的黄鳝群里新放入的泥鳅，搅和得所有都与原来有了那么一点儿改变。
　　如果他能够把握好这个机会，兴许真的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不觉得我们这几年生疏了许多吗？”他斟酌着说，“我很怀念之前的时候。”
　　黎期看着他，等待下一句。
　　周焘说：“我希望能够回到像原来那样，但你总是躲着我。”

　　听到“原来那样”这个词的时候，黎期身子像被一根刺扎到，一瞬间紧绷起来。
　　“原来哪样？”他问。
　　周焘发现自己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们之前的关系，只能无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黎期闭上眼睛，长久之后慢慢睁开：“可是，我不想。”
　　“为什么？”周焘情不自禁地问。
　　“我现在很累，”黎期右手按上太阳穴，“我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但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周焘问：“我让你感觉不舒服了吗？”
　　“无所谓，这些天对我这样，我大概也知道你想干什么。”黎期说，“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是……习惯的。但是我真的很累。”
　　“但是我想你回来，回到茂林——”周焘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回到我身边。”

　　“够了！”黎期猛地拔高音调，因为歇斯底里，声音甚至显出了一丝尖利，“我现在就在茂林！”
　　周焘心随着声音猛地一沉。
　　他做过头了。

　　此时的黎期内心充满着愤怒与难以置信，因为太过于激动，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无法进行任何的思考。
　　只剩下一句话——我做得还不够吗？

　　自从跟随周焘，他从未肯主动给自己半分闲暇，每分每秒都在为了茂林殚精竭虑。
　　如今茂林已经从幼苗长成了真正的参天大树，他做得还不够吗？
　　明明知道自己已经写不出来、已经做不了研发……
　　周焘还想要求他什么呢？
　　周焘凭什么还想要求他呢？

　　因为情绪太激动，黎期说话时气息都不太稳，咬字却异常清楚：“周焘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
　　如果让一个完全旁观者来看，会觉得这句话骂得莫明其妙，毫无道理。
　　唯独周焘的心像被狠狠抓了一把，疼得他五脏俱裂。

　　发泄完，黎期感觉心里平静了一大半，没看周焘直接走回工位。然而还没走到，半路上脑中响起声音：
　　【工资-1000，现剩余3200。】
　　【你这句骂都吓到我了！你知道这会有什么可能的后果吗？你的电脑可能从此就开不了机了！】
　　黎期：“……”

　　他飞快走到坐下，有点报复意味地问系统：“你这里可以预测行为的后果吗？”
　　【我可是“现世尘缘”，非常智能的！无所不包无所不能哦！】
　　“行，”黎期深吸一口气，“如果我和周焘一起创业，他对我特别好，心里全是我。五年之后我们……分手了，但又希望他能继续一心一意地对我，会怎么样？”

　　他说的是实情，只不过将二人的位置颠倒了一下，这样计算出来的会是他自己的反应。
　　虽然只有几句话，却需要系统复杂的运算，足足大半分钟之后系统才回答道：
　　【不能确定的结果，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他会恨记你一辈子，百分之十五会觉得你是个王八蛋，百分之三离你而去，百分之二他爱上了你甘愿被PUA。】

　　换算一下就是：
　　百分之八十的几率黎期会记恨周焘一辈子，百分之十五会觉得他是个王八蛋，百分之三离他而去，百分之二爱上周焘甘愿被PUA。

　　听完结果，黎期沉默了。
　　三分钟之后，他对自己肯定地自言自语道：“周焘果然是个王八蛋。”

　　随后他打开邮箱，开始例行查看邮件。
　　自从尚良才自作主张，在几个招聘网站为他填了信息并一键申请职位之后，各种公司的邮件雪花般纷至沓来。

　　但现在这个情况，周焘根本不可能放他走，黎期便暂时绝了心思。
　　他曾经试图写一个插件拦截这些招聘邮件，在盯着空白页面半个小时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已经写不出任何新的、有创造力的东西了。

　　一年半下来，黎期的内心早已麻木，所以他只是习惯性地将邮件全选，准备删除。
　　鼠标指针没有移动到删除按钮上，他的目光突然被一个邮件的发件人所吸引。
　　放弃了直接全部删除的念头，他点开了那封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