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始人每天都想跑路》叶遥挚

12、第 12 章

　　商行舟走在八层走廊，很多公司做大之后都反而会信起风水格局来，哪怕像茂林这样的科技公司也无法免俗。
　　八层是茂林的权力中枢，并作为一个明显的标志分割开职能岗与技术岗等不同的部门。
　　刚来茂林时商行舟对这个龙头企业的神秘八层还有一丝敬畏，现在却已熟门熟路，像是走在自己家里。

　　右手随意抛起一个纽扣大小的银色装置，再轻轻接住，商行舟叩响周焘办公室的门。
　　五分钟以前，他刚给小赵打了电话，确认“两个人”都在里面。

　　得到回答后他把银色纽扣抓在手心，打开门进去：“周总。”
　　周焘没有说话，对商行舟比了一个“等一会儿”的眼神。

　　一分钟后，黎期从屏风后面出来，推门走人了。
　　把其余人视作空气，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周焘和商行舟。

　　商行舟内心竟因为对方的这个行为隐隐开心，与黎期错身而过后他没有直接找周焘，而是颇有闲情逸致地绕到黎期的桌子前打量着。
　　周焘并不着急，等商行舟看够了，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现在可以了。”

　　被黎期粗暴拍上的门似乎还留有余音，商行舟在周焘对面落座，回头看了一眼，颇有些不理解周焘：“周总，你何必这么做？”
　　周焘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摇摇头道：“他不喜欢你。”

　　商行舟毫不意外，黎期不喜欢他是常态，曾经短暂的共事期间，商行舟与黎期根本就是相看两厌。那段时间整个茂林都疯传着他们二人内斗的谣言。
　　之后黎期离开技术部，商行舟接过技术部大权，才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人。

　　“东西带过来了吗？”周焘问他。
　　商行舟点点头，把掌心的银色纽扣放在桌上，用手指推给周焘：“三四年前的产品，不过仍旧好用，在仓库里翻了好一阵子才找到的。”
　　周焘接过纽扣，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辛苦了。”

　　“周总，不知道你的用途，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现在这个东西并没有经过审批，擅自使用按道理是违规的。”周焘不会在乎这个，但商行舟仍旧有提醒的义务，于是例行公事提了一句。
　　“我知道。”

　　周焘的心思明显全在银色纽扣上，对商行舟的话敷衍的成分居多，后者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接着道：“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但恕我直言，在黎期身上玩这些手段，还不如直接让他离开茂林。”
　　周焘把目光从银色纽扣上移开，转向商行舟：“不可能。”

　　某种程度上，商行舟完全不能理解周焘，但周焘一开口，他就知道这里已经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了。
　　该死的伙伴创始人，商行舟内心阴郁地想道，在他看来，黎期现在根本不具备一个优秀研发人所应该具有的素质，辞去职位之后更是在茂林尸位素餐。

　　至于周焘为什么会强留黎期他也想不通。他完全能够胜任现在的职务，不需要留下黎期作为储备的保险什么的，保密协议的存在也确保茂林的商业机密不会泄露。
　　商行舟只能暂且将它归结为这二人过去一起创业所培养的感情——但从这两个人的相处中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深厚的兄弟情谊。

　　之前的日子商行舟只是想想，并没有对周焘提过，今天他觉得以他的立场终于能够比较体面地提出这个问题，结果还是被一票否决。
　　若要说挫败，那肯定是有的。但商行舟依旧维持住了体面，他站起来，礼貌地对周焘点点头：“既然周总这么说，那我也不便多加干涉。3.0问世在即，我先回去了。”

　　周焘看出了他的不悦，把银色纽扣放到一边，同样站起身说：“自从来到茂林之后，你的不容易我都看着，你只是缺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所以智能助手3.0务必要做好。”
　　“谢谢周总好意，”这句话戳中了商行舟的心思，出于回报，他用下巴点点屏风后黎期的桌子，出门之前把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告诉了周焘，“不过，你不想让黎期走，他自己未必是这么想的。”

　　这句话让周焘内心顿生些不好的猜想，商行舟离开，他绕到屏风后，脸色蓦然生变。
　　因为经常跑程序，黎期的电脑屏幕一贯被设置成永远不自动睡眠，直到现在还亮着。

　　他走之前关闭了所有正在运行的程序和网页，但可能是因为太过匆忙，留下了一些后台运行的开机自启程序。
　　此时屏幕右下角赫然有一个跳出来的邮件提示，因为限制只能看到不到一半标题，但已经足够在周焘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感谢应聘永河电……”
　　这是一封投递简历之后，系统自动给予的回执。

　　他还是想走。
　　这是周焘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这个想法几乎打乱了周焘从几天前开始的所有计划，不敢维持偷窥的姿势太久，周焘回到自己的桌前，重新拿起了那枚银色纽扣。
　　一年多以来，黎期都在逃避他，除了必要的互动之外，对周焘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政策，委婉但又坚决。
　　以至于形成了一个持续很长时间的尴尬期，两人的关系就这么僵在这里，毫无进展或者改变。这么长的时间几乎用尽了周焘的所有耐性，将黎期调来身边，是他第一次尝试改变。

　　虽然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效果，黎期依旧我行我素。
　　想要惊动潜藏在平静湖水下的沉沙，必须要一块足够大的石头，只有掀起大浪，目前的一潭死水才能活动起来。
　　但看到刚刚的邮件后，周焘一瞬间对自己的决定不确定起来。

　　他凝视着指尖的银色纽扣，如果黎期并不像他表面表现的这么平静，如果他并不是没有改变，而是他真的已经彻底厌恶了现在的生活，想要离开茂林呢？
　　这个想法让他内心发凉。
　　把银色纽扣扔进最上层的抽屉里，周焘轻叹了一口气，在这件事上他不想冒险。他不介意被黎期记恨上几年，但如果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就完全不是他想要的了。

　　.
　　黎期并不知道周焘心里的弯弯绕绕，他在走廊上接了一个任思雨的电话。
　　“商行舟最近在翻仓库？他在找什么？”黎期还没有从见到商行舟的不快中挣脱出来，说话语气不太好。
　　任思雨早已习惯了他这样，毫不介意，在手机对面说了一个词。

　　“他找这个干什么？搁置了这么多年的项目，”黎期心里只觉得有点儿奇怪，“当时上面就没有批下来，况且现在3.0马上问世，就算想要旧瓶装新酒，也不是时机。”
　　“不知道喽，”任思雨的声音轻快，“这东西现在是违规的，我刚刚看他偷偷拿着出去了，一定是要搞事——早就想抓个把柄把他踹走了，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行，祝你成功，”听了一会任思雨的美好畅想，黎期简短敷衍道，“好好和商行舟相处。”
　　“……”任思雨，“啊啊啊师父你讨厌死了！”

　　商行舟从走廊的另一头出来，进了电梯。
　　黎期没有犹豫地挂掉电话，把手机装进口袋，慢慢吞吞往回走。
　　他们这次讨论的时间好短，黎期心不在焉地想，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事。不然依商行舟的性子，必定要开个会……

　　他并不在乎商行舟和周焘讨论了什么，事实上现在有关公司事务的事情他都不想知道。
　　讨厌商行舟也仅仅是不喜欢他的性格而已，但不能针对回去，让黎期一直很是窝心，甚至窝心到了用周焘发泄的地步。
　　所以不如干脆不见他，不见不想最是清净。

　　然而一进门，黎期发觉自己错了，刚刚他们讨论的事情大概率与他有关。
　　原因无他，尽管在努力无视周焘，但对方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任何人都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一种带着犹疑的审查。

　　甚至黎期坐到办公桌前，打开邮箱删了几十封垃圾邮件后，仍然浑身发毛，觉得周焘还在看他。
　　这种被人背后讨论的可能性让黎期很不舒服，不知道内容，不知道对方说了自己什么。
　　黎期几乎能想象得到商行舟在心里对自己的评价，不过鉴于他一贯想维持表面的友好，不一定会在周焘面前提。

　　那他们会在谈什么？
　　黎期突然停住，想起了任思雨的话。
　　“他偷偷拿着出去了……”

　　五分钟后，总裁助理段清嘉敲门把周焘叫走了，茂林预计签署合同上的一处条款与原先拟定时不一样。
　　虽然已经标红修改，但还需要周焘再亲自确认一遍。

　　周焘回来的时候，黎期一手扶着办公桌，另一只手把玩着一枚银色纽扣。
　　他问得非常直接：“你想对我做什么？”

　　周焘后知后觉，合同根本就是黎期黑进了内网改的，为的是支开他。
　　“现世尘缘的项目已经搁置了快四年，当时的成品都锁在仓库里，商行舟刚刚就是给你送这个的？”黎期说得又快又急，“你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周焘根本都不知道怎么跟黎期解释，凭他的直觉，无论说什么都会让黎期更生气。
　　于是他非常明智地岔开话题：“你翻我的抽屉？”
　　黎期眯起眼睛，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当初虽然有一批成品，但大部分都是闹着玩的。这个也可能是商行舟后来新制作的，他有这个实力，”黎期近乎冷静地分析，随机紧盯周焘，“但无论如何，你想把它用在我身上？”

　　曾经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想了。
　　周焘说：“只是在思考3.0之后新的发展方向。”
　　“行，”黎期道，“那让我看看是什么方向。”
　　他非常娴熟地揭开银色纽扣的底盖，贴在自己手臂上。

　　周焘觉得自己需要一根烟，事情的发展比脱了僵的野马跑得都疯。
　　他原来只想搅乱一潭浑水，让黎期跟自己多一点互动。
　　现在可能黎期未来都不想跟他互动了。

　　与此同时，银色纽扣接触到人体，自动开始运行。
　　黎期的大脑中响起一道声音。
　　【滴，现世尘缘为您服务，我的名字是“不做舔狗就会扣工资”，请您多多努力哦！】

　　黎期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