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裂玻璃心》文俢

67、第 67 章

　　林钰呆滞地点了点头，她的一双眼睛死鱼似的白多黑少。
　　我是亿帆，你知道吗，你清醒过来吧，林钰，你知道我为你遭了太多的罪吗，那比下地狱还要痛苦，我情愿下地狱呢，无辜的我遭受无辜的罪，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遇到你，他说着又流出委屈的泪。
　　林钰嘻嘻笑起来，她笑得嘴角流出长长的口水。
　　林钰，他掏出纸巾来，要为她擦拭。
　　她恐惧地哆嗦着，往后退去。
　　他无奈地摊开双手，向她抱怨道，你怕我么，林钰，你不应该这样待我，你知道吗，我为你遭受了多少白眼，遭受了多少不明不白的指指点点，被人背后羞辱地议论了不知多少遍，这些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我活得生不如死吗，小疯子，小傻瓜，你为什么不好起来呢，他越说头越低，声音也哽咽起来。
　　林钰呆滞地站着，无动于衷。
　　他忽然抬起头来，冲到她面前，用力摇撼她，他一边猛力摇一边吼道，你给我好起来，好起来，他吼着摇着，眼睛里充满血丝，他已经被她折磨得疲惫不堪。
　　而林钰却越发痴呆，她直直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而他却不管不顾，他着急地对她继续吼着，林钰，你让我抬不起头来，林钰，你毁了我的一生，他在吼出这句话时，由于激动，眼里噙着闪亮的泪花，他添了添干裂的嘴唇，努力控制着微微发颤的身子，压低了声音，艰难地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乱七八糟地说道，你知道吗，林钰，你毁了我的一生，我已经一无所有，现在是，将来也是，我会象屈原那样沦落到又愁苦又贫穷甚至是死无葬身之地呢。
　　林钰傻乎乎地笑着，清澈的眼睛盯着他望了一会，忽然她点了点头，似乎听明白了什么。
　　这让他大喜过望，他慢慢地向她走去，拖着他那僵直的腿，向她走近，他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喃喃地，哆嗦地叫着，林钰，你是多么善良，你是多么天真，你是多么单纯，林钰，你这么好，为什么还变成那个样子吓唬我，他一边说，一边含着屈辱的泪伏在梦境似的床前。
　　他睡了很快又惊醒，醒了很快又慢慢睡着了，但很快又惊醒，再一次惊醒时，夜已经很深了，她在床上甜甜地睡着，她睡觉的姿式可爱极了，象个婴儿似的蜷缩在被窝里，他已经无法自控，他仍然向她诉说着，林钰，告诉我，你要亲自告诉我，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过，所有可怕的事情，在我与你相遇之前的那条小路上，都没发生过。他说着时，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她额上抚弄着，她披散的黑发象一匹闪亮发光的黑绸布盖住了她的整个面颊，他无法看清她的真面貌，他不停地拨弄着那柔软的发丝，心里就要豁然开朗时，那就要看见的真面貌便被新的发丝掩盖了，就象那不断涌出的泉水，你就要把它抽干了，它又冒出气泡来，重新把它掩盖了，这会弄得你疲惫而又沮丧，你永远会疑惑和不安，因为心底深处有一个阴影一直在那里折磨着你，困惑着你，羞辱着你，不管你是睡着还是醒着。
　　你真疯了，真傻了吗？林钰，你以前真发生过可怕的事情吗，啊，林钰，你是不是又在骗我，又在吓唬我，快告诉我你只是生病了啊，他自我安慰的说着时，眼泪鼻涕横流，然而，他抹着眼泪鼻涕却笑了，别怕，小傻瓜，你只是生病了，你需要人照顾，是的，你需要你丈夫我的照顾，林钰，林钰，他忽然发现她长时间一动不动，她怎么啦？他吓得拼命叫喊，并朝她弯下身去，但是他突然两眼发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等他使劲地揉亮眼睛，他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走向林钰....。他着急了，于是他大吼一声冲上去，但是一条急速的河流拦着了他，啊！他喊叫时，床板被剧烈地摇动了一下，他被吓醒了，眼睛立即睁开了。
　　他明白了，那不过是一个噩梦，林钰，他心里记挂着她的安危，眼睛仍然朝四面张望着，似乎还没从那个可怕的梦境里摆脱出来。很长的时间，他喘着粗气，心神不宁地坐在床沿发呆，他又忍不住去看她了，这回他是作为一个普通的朋友，作为一个正直的普通的善良人想去给她一点安慰，一点鼓励，如果她是因为这件不幸的事而变疯的，是的，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也是个病人，他去看她，她会毫不领情，但这样正好，他并不希望她能领情或者报恩。他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想法，那就是，希望这个可怜的女孩能振作一点，能够从阴影的痛苦中走出来，但是自己却无法走出来，反反复复睡了醒，醒了睡，最后，他必须靠安眠药才能睡着。
　　他又去医院了。
　　文萍也在那里。
　　和文萍四目相对时，文萍感到很意外，不觉咦了声。
　　林钰似乎被惊醒了，一下子坐起身，恐惧地朝他望，他的目光越过文萍肩膀，怜悯忧虑地看着她，心情复杂而沉重，他也不与文萍打招呼，他朝她慢慢走过去，他发现她似乎有了一点叫人惊喜的好变化，她看着他的眼神已经不那么恐惧了，只是非常空洞，呆滞无神。
　　他在她床边轻轻坐下，压抑着不快的心情，轻轻地叫了句，林钰。
　　她却困惑地望着他，很冷漠，好像他是个陌生人。
　　天，她还是象个白痴呢，他揪心地想，无奈地看看四周。
　　文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窗外白晃晃的阳光照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凉风无力地吹拂着窗外嫩绿的梧桐枝条，他一下子瘫软了，他恍惚地想，我来这里干什么呢，我是不是也是个可伶又可笑的大白痴呢。
　　林钰似乎累了，慢慢的闭上了双眼，但是她的眼皮剧烈地跳动着，努力地想睁开，但还是轻轻合上了，她又睡着了，睡得象个婴儿。
　　他咬着牙压抑着，忽然他狂怒地吼叫着，林钰，没有人回答他，地上安静得连落下一根针的声音也听得见，可怕的安静。
　　林钰，他皱眉再叫。
　　林钰呆滞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他咯咯地咬着牙齿，激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天，再这样下去，他真要发疯了。他用力握着拳头，把头转向窗外，那棵不会说话的梧桐树高大，魁梧地挺立在蓝天白云之间，翠绿如滴的嫩芽儿舒张地呼吸着，悠闲的风不时缠绵地与它细语着，亿帆在望着这些时，他的胸脯极速颤动地跳着，他仿佛看到蔡群在呼唤自己，回来吧，她是你的噩梦，永远的噩梦。他的身子不由发抖地颤抖了一下，头剧烈的痛，他把目光慢慢收回，他不相信地看到面前床上躺了一个自己不想看到的人，林钰，对，而且，自己又是怎么会站在这个地方的呢。
　　他吃惊地摆了摆头，深深地皱着眉头，他梦游似的搬了个小凳子，坐到她面前，梦呓似的对她说，林钰呀，别怕，我是好人，和你一样的好人，你不能这样对待我，折磨我，你要清醒，啊，你不能总是折磨一个无奈的可怜人，你听见我的说话了吗，是的，我想你能听见的，我看见你的眼皮在动，可怜人，听见你的心在跳，你是看见听见了我的说话的，而且你的嘴唇也在颤动，他有点激动地说，眼里噙着泪花。
　　他看到她笑着坐起来，一双忧郁的眸子扑闪扑闪，细白的手掌轻轻地去抓他。
　　他不由自主地闪开它，笑着更近的坐到她头边，他抚了抚她乌黑油亮的秀发。
　　她望着他傻乎乎的笑了，但是眼泪却扑簌簌地滚落。
　　他慌乱地说，别怕，林钰，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相信你是好人，正因为如此，你要坚强起来，你不能这样总睡着，唉，你看看你又要睡觉了是不是，他边说边轻轻地缩回手，叹口气，站起来，站起来吧，林钰，只要你坚强的面对一切，你的生活会是另外一副样子，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你，你的亲人，朋友们都不能改变你，只有你自己，改变你的只能是你自己，你就不能换个样子活给别人看吗。
　　林钰的鼻子抽搐地动了动，眼睛里闪烁一种象是星星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