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裂玻璃心》文俢

57、第 57 章

　　他皱着眉继续说下去，今天是什么日子，人家都等着我们呢，我们的日子，快去敬酒吧，人家会笑话我们的。
　　我们的日子，敬酒，她好像从未真正有过那种奢望，她只觉得在梦境中一般，听他那样说，她喃喃的轻轻的，下意识地应着，糊涂地想到亿帆也许是谁了，她恍惚地跟在他身后。
　　亿帆不住地叮嘱她，他说，你得大方地举起杯子，能喝就喝，记住，别胆小得象个小喵咪，记住，别给我丢脸。
　　嗯，嗯，她糊涂地应着，跟着他来到了客人们的桌前。
　　她举着杯子，机械地笑着，机械地挪动着步子，尽量显出一副高兴的样子，不给亿帆丢脸，但她内心却难受极了，因为影子人的原因，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笑话她，都在看她笑话，她巴不得立即跑出去，躲起来，躲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去。
　　喜宴终于结束了，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她，她愣怔地坐在床上，神不守舍地发着呆，她突然想哭，想笑，这里太可怕了，那个影子人在盯着自己呢。
　　林钰，他皱着眉，柔和地叫着她，轻手轻脚走近她。
　　嗯，她受惊地抬起头，奇怪，她看到他变成那个影子人了，正站在自己面前呢。
　　你走开，她对他轻轻地呵斥，她知道她是亿帆，但她有时会控制不了的把他看作那个影子人，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啦，但她必须赶走他。
　　你又怎么啦，象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他不满地嘟囔着，他不知道她心中有阴影，长长的阴影象肿瘤一样长在血肉里，随时折磨她，羞辱她，让她抬不起头来，她一定要赶走他。
　　她用一双恐惧的眼睛打量他。
　　他走近她，挨着她坐下来，他说，林钰，你中邪了吗，总是神经兮兮的，你以前上学可不是这样子的呀。
　　上学，她迟钝地反应着，她忘了自己上学是什么样子了。
　　是的，你以前很好，很好的，不象现在，有些人说你---说你---他皱着眉头，艰难地小声地说着，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最终吞吞吐吐没有说下去。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看着林钰。
　　林钰呆滞地看着他，林钰想那一定是令她羞辱难堪的话语，她想起那个影子人。
　　亿帆脑海中想起了外人异样的眼神和诡异的言语，他脑海中想起了徐荔，他突然住了口。
　　徐荔的话中有话，徐荔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他想。
　　林钰，他柔和地叫着她，深思地看着她，对，他要试着从她嘴里弄清楚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
　　他非常柔和地开口了，仍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皱着眉说，别怕，林钰，告诉我，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事，你受过刺激吗？你真疯过吗？他很直接地轻轻问。
　　嗯，她嗯一声后忽然脸红，然后沉默，然后激动地大发脾气，你在说什么？她脑中想起那个影子人。
　　我问你，你以前受过刺激吗？他冷峻地再问，语气有些不耐烦。
　　林钰忽然乱了方寸，她胆怯得有些发抖，他，他，林钰的脑中不住地晃动着那影子人，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那么这是真的了，他暴怒地低声对她吼道。
　　她吓得一激灵，猛地站起来，哆嗦地对他说，你别……你别……她糊涂地把他当成那个影子人了。
　　看着她恐惧的样子，他心软下来，林钰……他痛惜地叫道，我们已经定亲了，已经结婚了，有什么事情，你不应该隐瞒我呀，你为什么不把你所有的事情告诉给你的丈夫呢？我是你的男人，我不想看你折磨自己的样子，他又气又急，咬着唇动情地说。
　　丈夫，男人，他是谁的丈夫呢，谁的男人呢，明天他会不会和她离婚呢？她会有丈夫会有明天吗？她可是过一天算一天呐，她困惑地望着他悲哀绝望地想。
　　你为什么不说话，一问你，你就紧张得象个傻子，唉，林钰……我不知怎么去说你，他叹着气摇摇头。
　　我……她的意识又逐渐清晰起来，亿帆，对，面前的这个人是丈夫亿帆，她那么喜欢他，他是自己生命中的保护神呢。
　　亿帆，她难过得说不出下面的话，眼泪却汩汩地流出来。
　　他不再问下去，伸出粗糙的手给她擦着眼泪，他痛苦地垂下头，悲愤地说道，算啦，我的心里比黄连还苦呢，你就什么也别说啦，去睡吧，他说着时，生气地摔门出去了。
　　她愣怔了好一会儿，她还叫着，亿帆，亿帆。似乎还不明白他已经出去了。她的头晕乎乎的，心里空落落的，她困乏了，衣服也未解就向床上倒去。
　　迷糊中，有悉悉地响动声，一个影子似的人悄悄向她走过来，她吓得不住地颤抖，想喊。但是，喉咙里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那个人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别……别……她不住地乞求着，可声音卡在喉咙里。
　　她绝望地痛苦地挣扎着，根本就无法动弹，她的头剧烈地疼痛着，一双眼瞎了似的大大地睁着，她知道他是李珉，她要看清他的面目，她要赶走他。
　　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再看房门也是锁着的，亿帆在身边躺着呢，他打着鼾，看来睡得那么沉。
　　他是怎么进来的呢，他是什么时候睡在自己身边呢，他真是自己的丈夫吗？她困惑地想。
　　难道他就是昨晚变态折磨自己的人吗？她看着他感到恐慌。
　　水，臭女人，水，他难受地叫唤着。
　　他喝多了，喝醉了，她大吃一惊。
　　水，林钰，水，他含糊不清地嚷嚷着。他怒目而视的模样，她的面前出现一个可怕的身影，但她盯着他看了看，她要努力看清他的面目，哦，不，她终于看得清晰了，亿帆，他是我的亿帆，她热烈地低下头去，朝他嘴上嗅了嗅，她闻出他一身的酒气。她大吃一惊，原来，昨天他摔门出去，是喝酒去啦，他以前可从来不会喝醉酒的呀。
　　嗯，妈妈，我不想活啦，我受不了啦，她听到他梦呓似的胡言乱语，接着是咯嘣，咬牙切齿的难受声。
　　为什么不给我水喝，妈妈，我要死啦，他皱着眉，闭着眼睛又说又哭又笑。
　　林钰吓得赶紧倒了杯水，战战兢兢地走到他面前，用手不断地摇晃他。醒醒，醒醒，喝水吧，她说。
　　你是谁？他忽然侧身坐起，红着眼睛看着她，他歪着头看了她好一会儿，他啐了她一口，同时一扬手，他怒斥道，呸，臭女人，你走开，离我远远的，别脏了我的衣服，我曾是那么干净的一个人，我不甘心，我不服气，我和田娴在偏僻的小房子里连手都没牵过……哼，我就找不到女人，哼，凭什么就我找个臭女人。
　　水杯飞了出去，随着咣当一声响，水花四溅。
　　林钰愣愣的。
　　水，林钰，你为什么不给我水喝，他身子一歪，又栽到床上，他继续嘟囔着愤恨地说，你这个坏女人，你是个坏女人，你害死我啦，你为什么就害我呢。
　　林钰的心里五味杂陈，她呆滞地望着他，她该怎么办呢。恍惚中，她去倒了第二杯水，她试着用另一只手去推他，起来，起来，她推不动他，她放下杯子，继续推他，她一边推一边胆怯地说，起来，起来。
　　他呼呼地打着鼾，沉沉地睡着，怎么也叫不醒。
　　她就在他旁边一直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在睡眠中打着嗝，忽然他翻身坐起。
　　林钰的心扑扑地跳着，她知道他此时象中了邪似的，他无法控制自己。他红着眼睛又盯着她看了看，他厉声说道，好个风流快活的小骚货，告诉我，你究竟隐瞒了我什么事，嗯。
　　她缓缓地背过身，她不去看他，却又心惊肉跳，仿佛有个影子人站在自己面前呢，那影子人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她只得又回过头，她又看到可怕的一幕哦，亿帆呢，儒雅英俊的亿帆怎么不见啦，是谁在轻蔑地看着自己呢，那双眼里布满血丝，他一会儿象影子人的，一会儿象亿帆的，她吓坏了，她想喊，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占据了整个身心，她觉得自己窒息了，想逃，已无法动弹，她大脑一遍空白，僵立在那里，但是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告诉她，她必须赶走他，哪怕耗尽一生的力气。
　　亿帆用力捏着她的手渐渐松开，两眼喷火似的仇恨地盯着她。
　　她动了动被捏得疼痛难忍的手臂，再一次想到那个影子人，如果不是碰到他，她不会受许多罪，就在她心潮澎湃，怀着慷慨赴义的决心时，她又看到他疲倦地垂了垂眼皮，踉踉跄跄地向沙发走，他头重脚轻地一头栽到沙发上，很快，她又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
　　影子人忽然不见了，她定了定神，她看到亿帆象个温顺的婴儿般躺在那里，可怜的他只有醉酒睡着了才没有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