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国度我陪你》一一嘉许

8、第九章

　　升上高二，第一个要面临的就是文理分科。
　　云瑶，叶允，楚志伟，齐季，四人都毫不犹豫心照不宣的填了理科。
　　但没能分到一个班级去。
　　叶允和楚志伟进了只有50个人的理科实验班，齐季和云瑶则分到了平行17班，两间教室一个在南楼顶楼，一个在北楼一楼，是整个级部最遥远的距离。
　　虽说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但云瑶倒也不大在意，每天该干嘛干嘛，就是不能老是厚着脸皮去问别人题了，她就趁周末去图书馆见面，一次性问完整一周攒下来的题。

　　秒针滴滴答答快跑，时针慢吞吞转圈圈，不知不觉就到了夏末秋初的校篮球赛。
　　三中抽到对战本市的师大附中。
　　为了争一口气，三中特较真儿的紧迫组织了一个临时的校篮球队（以前是没这玩意儿的），让各班篮球好的人都报名，然后互相pk，选出配合最好且最出色的六名正式队员和四名替补，代替学校参加比赛。
　　这是一场关乎学校荣誉的背水一战浴血奋战。
　　不过就算这么十万火急，学校也没忘记抓紧实验班，限制了实验班的报名人数——最多3人。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因为只有叶允和楚志伟报了。
　　这俩年级第一和第二，不仅学习好，必要时刻还有极强的团体荣誉感，干嘛嘛优秀。
　　让人嫉妒到吃土泄愤。

　　最后定下来正式队员有叶允、楚志伟、齐季这仨铁三角，还有三个外班的，云瑶统一称呼他们为小A—小B—小C。
　　一行人经常在下午别人吃饭的时候去操场练球，在晚自习的课间再胡乱吃两口，凄凉的很。
　　也不能说凄凉，热心给他们捎饭的女生不少，排着队一天一个，——当然本意是给俩实验班的学霸捎，不过叶允和楚志伟都秉承着“无功不受禄”“好汉不吃嗟来之食”的原则敬谢不敏，实在拒绝不了的就转手送给齐季和其他人。
　　造福广大同胞。
　　那副作样让齐季看的牙痒痒，俩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揍角色。

　　比赛那天，风和日丽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秋意微凉，空气中弥漫着丝丝清香，渗透到呼吸里，令人惬意不已。
　　市体育馆内人来人往，拉拉队、裁判、穿着球衣的少年、维持秩序的教师四下奔忙。
　　云瑶和室友坐在一起，悠闲自得的吃零食八卦。
　　开场前十分钟，崔文书猫着腰从对面敌营偷偷溜过来，凭借着过人的眼力找到了云瑶，一脸誓死为楚志伟加油的热血沸腾。
　　云瑶递给她一瓶橙汁让她平复心情。
　　场前热身，最显眼的就是个子最高的那俩人。高高瘦瘦，高颜值。
　　楚志伟还戴了个黑色的发带来遮挡流海，看起来特别酷炫，绝对是全场最吸睛的国民男神。
　　叶允就没有戴发带的必要了，他的头发一向只比板寸长那么一丢丢，压根没有流海这种东西。
　　云瑶就那么看着，心里突然萌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就好像，全场最引人注目的两个人，自己都认识的……那种……小小虚荣心？
　　对，就是虚荣心。
　　她皱了皱眉，往死里压了压这种讨人厌的情绪，大口灌了一口可乐，然后没忍住打了个嗝。
　　云瑶：“……”
　　行了，这会儿彻底没啥想法了，她有点为叶允和楚志伟两人居然认识自己这么个“接地气的糙汉子”而感到……匪夷所思。

　　场上气氛沸腾，三中今年奇迹般和师大附中有着旗鼓相当的实力，就像一条大翻身的咸鱼，又或者脱颖而出的一匹黑马，让所有人都心血大起伏。
　　前两场下来，比分持平。
　　中场休息。
　　剩下最后一场，定胜负。
　　原本啥都不懂只图热闹的云瑶也渐渐不由自主的开始紧张起来，而身边崔文书脸已经激动的红到了一种境界，声嘶力竭撕心裂肺的喊加油，甚至都有破音。
　　云瑶默默又给她递了一瓶橙汁，崔文书看都没看一把接过，紧紧攥在手心里，云瑶十分怀疑她一会儿会把这脆弱的塑料瓶给捏爆，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以免到时候喷她一脸。
　　……
　　吹哨，开始。
　　楚志伟传球，齐季闪躲防守，继续传球，叶允稳稳接住，假动作避开对方拦截，三分跳投！
　　“啊啊啊，加油！！！”崔文书一个激动跳了起来。
　　云瑶默默咽了咽嗓子。
　　装的淡定，其实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对方轮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比分被齐季找机会强攻愣是给撕出一条缝来，最后一分钟，球到了楚志伟手里。
　　对方狗皮膏药似的紧紧贴着他，眼睛死死顶着上下拍动的球。
　　叶允喊了声：“传球。”
　　楚志伟下意识想照他说的做，却在转身的一瞬间余光扫到了云瑶——她已经下意识的站起来了，手指牢牢握着看台栏杆，脸上全是紧张与兴奋。
　　那样生动鲜活的表情，完全符合她平时生动鲜活的性格，热烈，炽热，具有蓬勃的生命力。
　　她的性格往往让人忽略了她的长相，她长的不算出众，基本上属于丢进人堆里三秒钟消失的那种，但眉眼相当浓郁，眉毛又黑又粗，眼睛如幼兽般清澈无害，和朋友说话时总是溢满了笑意，眉飞色舞连比带划，表情生动。
　　可是那样一双总是笑意满满的眼睛从不会落在他身上，她总是对着笑的那个人，是叶允。
　　他想让她看到他。
　　不要只是叶允。
　　所以……
　　楚志伟在所有人紧迫的目光中一跃而起——跳投——那一瞬间格外漫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不知将飞往何处的篮球身上，只有楚志伟的黑眸凝在云瑶身上。
　　“哐当！”
　　全场沸腾。
　　“耶——”云瑶高高跳起，在空中和崔文书来了个双手击掌。
　　哨声也在此刻吹响。
　　时间到了。
　　三中比师大附中险险高出来四分。最后三分是楚志伟的三分球。
　　云瑶单手撑着栏杆越下看台，身影潇洒利落，直奔场上的叶允。
　　叶允笑眯眯的张开手，云瑶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被他抱起来转了个360度。
　　周围如火如荼的热烈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一瞬，又被云瑶的激动感染，吵闹着要去庆祝。
　　而楚志伟的笑容却渐渐僵住，然后缓缓消失。
　　崔文书简直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哪个学校的人了，也兴奋的忘乎所以的跟了过来。
　　她看看表情不怎么对劲的楚志伟，又看看一旁终于回神、从叶允怀里退开、脸色泛红的云瑶，心里猛地一沉。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敏感，脆弱，多疑。
　　崔文书努力勾起唇角，将手中的矿泉水和毛巾递过去，笑道：“恭喜你啊，最后一个球投的很帅。”
　　“谢谢。”楚志伟摘下发带，接过水和毛巾，抬手擦汗，难得主动开口问了一句：“一会儿和我们一起去吃饭么？”
　　“好啊。”崔文书喜笑颜开的点点头，完全忘了自家队友。
　　也刻意忘了刚才的那个发现。

　　篮球赛进行了足有两个小时，一群人早已是饥肠辘辘，和校长、班主任打过招呼后，就移步烧烤摊，叫了两箱啤酒，围成几桌，吃吃喝喝闹闹，啥事儿不往心里搁。
　　云瑶微微有些晃神，一直沉浸在刚才的那个怀抱里，嘴角不自觉的带了笑。
　　属于这个年纪男孩子独有的清冽气息，温热，带着阳光和青草的味道，坚硬有力，满满当当的安全感，横冲直撞的撞进了云瑶的一颗少女心里，扑通扑通扑通，跳的欢快。
　　与之相对的是，叶允完全跟没事儿认一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笑容满面的，没什么不适应的。
　　这让云瑶有点五味杂陈。
　　这家伙，是真的没心没肺，岂有此理。
　　酒过三巡，叶允的脸开始泛白。
　　云瑶记得，他曾经给自己唠叨过，说是越喝酒脸越白的人，酒量就越好。
　　看来他这是酒量还挺好的喽？
　　她又看了看其他人，齐季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还不住嚷嚷着再来一杯，云瑶惨不忍睹的移开视线，下一个是楚志伟，他这次喝了酒，估计也是太高兴了，闷不做声的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脸也挺红。其他人员也差不多都是脸红的状态。
　　看来就叶允酒量好啊，这是无师自通的天赋么？这家伙不会是骗他的吧？
　　云瑶有点担心的抬手摁住叶允还想开一罐的手臂，“别喝了，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叶允笑眯眯的凑过来，呼吸就扫在云瑶鼻端，带着湿润的酒气，“这么高兴的日子，不喝开心点怎么行？”
　　云瑶努力控制着震耳欲聋的心跳，抿了抿唇。
　　叶允低声哄道：“乖，我再喝这一罐就不喝了，改喝橙汁，行不？”
　　旁边喝醉的队友大着舌头取笑：“叶允你行不行啊，怎么跟个妻管严似的，云瑶不让你喝你就不喝？她是你媳妇儿咋的？”
　　云瑶瞬间热气上头，热的快要沸腾，手指不自觉的蜷了蜷。
　　叶允的手搭在云瑶背后的椅子背上，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单手开了罐啤酒，“嘿，老子就乐意让她管，你有意见？”
　　云瑶：“……”
　　这……风格转变的够快的，瞬间从乖巧小白兔形象转变为混不吝的不良少年。
　　戏精本精了。
　　“行行行，管管管，”队友别有深意的笑，“我哪敢有意见。”
　　“扑通！”
　　崔文书紧张的声音响起：“楚志伟你没事儿吧？”
　　她眼睁睁看着楚志伟手中的酒瓶脱手，直直的砸到了鞋上。
　　“没事儿，”楚志伟半阖着眼摁了摁太阳穴，“大概是喝多了，不喝了。”
　　齐季拍桌狂笑：“哈哈哈哈，你个垃圾，就这点酒量，拿什么跟季哥我拼酒？来，小六，你来……”
　　……

　　到最后没喝醉的人三三两两架着醉的不省人事的人，任劳任怨的将人送回家。
　　叶允属于清醒的那一拨，和楚志伟一起，架着醉的走不动道的齐季，坐进了出租车。
　　一路难得的沉默，叶允也没找话题聊天，——因为胃里开始有点难受了。他打开车窗，吞咽了几次，压制胃里的翻江倒海。
　　楚志伟则是情绪不对劲的那种沉默。
　　至于齐季，他睡着了。
　　叶允看着这家伙通红的脸，感慨了一句可真能喝。
　　中途得跑了四五次厕所吧？
　　下车，拖着齐季上楼，从他兜里搜刮出钥匙来开门，家里空无一人，叶允从冰箱里找出一罐蜂蜜来，给他充了杯蜂蜜水，冷凉了，将齐季死活喊醒，半强迫的逼着他喝了。
　　齐季嘟嘟囔囔的抱怨着，又倒头就睡了。
　　叶允放下杯子，“走吧。”这句话是对楚志伟说的。
　　楚志伟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在叶允疑惑的表情下问：“你对所有人都这么……温柔吗？”
　　叶允笑出一口小白牙，乐道：“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温柔的，我刚才不是捏着鼻子给他灌的么？”
　　“不是，我是说，”楚志伟顿了顿，“你还知道要给他……灌一杯蜂蜜水。”
　　“蜂蜜水解酒啊，”叶允一脸“你是弱智嘛”的不可思议，“这不是常识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楚志伟烦乱的抓了抓头发，“不是，我当然知道，但不会记得给他冲一杯，也就是说，我好像……不大会照顾人。”说出这句话，他原本就透红的脸更红了，像是有点羞惭。
　　羞惭于自己的以自我为中心。
　　“……”叶允了然，嘴上却依旧没个正形的扯淡，“所以你这是在吃我和齐季的醋？我和他是清白的。——我勒个去，我就说为什么你一直对所有女生都敬而远之避如蛇蝎，原来你其实喜欢男的，还是……”齐季这个窝边草。
　　“闭嘴。”楚志伟额头的青筋欢快的跳了几跳，“我喜欢你妹！”
　　“虽然我也挺想让你当我妹夫，”叶允遗憾的说，“但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有妹妹，倒是有个上初中的表弟，要不要……”推荐给你……
　　“叶允。”楚志伟咬牙切齿的打断，“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空气一静。
　　叶允慢慢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看着楚志伟，“行。想说什么？我听着。”
　　“……”他这么突然一正经，楚志伟又有点不大习惯了，静了静，才道：“我们俩来一场球赛吧，一对一，比一场。”
　　叶允爽快点头：“行。”
　　“……不问原因？”
　　“不问。”
　　叶允勾起一侧唇角，笑了笑，“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
　　云瑶。
　　楚志伟沉默，撂下一句：“时间，地点，都你来定，我随时恭候。”随即就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关门声响起。
　　叶允似有无奈的摇了摇头，手习惯性的松松搭着腰，低头瞅了眼睡得贼香的齐季，暗叹如果自己能像他这样没心没肺该多好。
　　……

　　叶允将时间定在了周五下午，傍晚，学校体育馆。
　　饭点，偌大的体育馆空无一人，篮球拍打在地上的声音出现回声，效果振聋发聩。
　　一对一。
　　长达半个小时的筋疲力竭之后，最后结果持平，几乎不分上下，这里的“几乎”指的是叶允以微弱的优势胜出，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两人都支撑不住的仰倒在木质地板上休息，一时都没有说话。
　　半晌，楚志伟先打破了沉默，问了叶允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疑问句，陈述语气。
　　叶允说：“你不是知道么。”
　　“我想看看，我们俩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那可多了，”叶允有意歪曲楚志伟的意思，拖腔拉调的说，“长的不一样，性格不一样，爱好不一样……”
　　“闭嘴。”楚志伟有气无力的喊断，“叶允你个垃圾。”
　　叶允笑起来，发出短暂的气音。
　　空气重新归于平静，又躺了一会，叶允翻身坐起来，三两下套上一旁的校服外套，想了想，说：“虽然我一直觉得，男生讨论这种话题很……矫情，但，还是简单告诉你一句吧，在我这里，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倾尽全力的对她好。”他起身，往门口走，头也不回的抬起手挥了挥，“我先回去了，你想明白以后也快点回去，被老班发现晚自习迟到，你就等着被骂吧。”
　　尾音消散在空旷的大厅里。
　　楚志伟就笑了。
　　对她好，他好像确实没有做到这一点。

　　高二下学期，出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
　　崔文书被“校园冷暴力”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戾气重脾气大。性格冲动易怒，讲究侠肝义胆、说一不二、干脆利落、敢爱敢恨。
　　崔文书不小心过了一条线，引发了众怒。
　　起因是，她被一个有女朋友的“班霸”给看上了，班霸还不管不顾的甩了女朋友，给崔文书给表白了，大庭广众之下，崔文书不敢直接拒绝，支支吾吾“委婉”的说了一通话，大意是我们还小不应该早恋云云，把班霸大佬感动的对天发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并且班霸还特自恋的以为崔文书是在暗示他高考完后就答应做他女朋友，所以逢人便宣扬崔文书是他女朋友，处处防着“撬墙角”的男生。
　　某天，崔文书下了晚自习后和同班一男生一起走，不幸被班霸看到了，班霸那天好死不死的喝了不少酒，一个冲动之下，带着一帮“小弟”找了男生的麻烦，当场拿酒瓶将男生砸了个头破血流，崔文书吓得不顾一切拼命逃跑，以至于……她没有报警，将男生一个人留下了。
　　第二天这件事就在学校里传开了，班霸被处分停课，男生也因病请假，而崔文书，分毫无损，被所有人诟病。
　　不仗义，不要脸勾引别人男朋友，勾三搭四，脚踏两只船……
　　所有的一切都被好事者断章取义的到处嚼舌根，青少年所谓的“正义感”作祟，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她。
　　就这样，崔文书被所有人孤立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所有人都拿你当空气的感受。
　　崔文书的精神状况每日愈下，几乎要抑郁。
　　崔母不得已之下，花了一笔大价钱，将崔文书转进了三中。
　　听完这些事情后，云瑶罕见的怒了，气的眼睛通红。
　　叶允却要冷静的多，慢条斯理的问了崔文书三个问题。
　　第一个，你是怎么和那个班霸扯上关系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主动招惹他，他是怎么招惹你的。所谓班霸校霸，与成绩优异的所谓“好学生”的圈子，其实相当泾渭分明，且其中“霸”一类的人，地位偏低下，在正常情况下，他们是没那个闲情逸致主动越界的。
　　第二个，拒绝为什么不直接一点？
　　大庭广众之下，本就该干脆一点，说断就断，不能给人留下任何遐想的余地，不然很容易被纠缠。崔文书的情商比云瑶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就算是害怕，也可以告诉老师告诉家长寻求帮助，而不是含糊其辞。
　　第三个，为什么没有报警？
　　就算是恐惧到神志不清，回到家后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报警么，崔文书到底是惊吓过度忘了报警，还是担心报警后会影响到自己？
　　三个问题问完，崔文书的脸色惨白，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云瑶忍着脾气听完，更愤怒了，“叶允，你到底哪一边的？”
　　叶允说：“我只是实话实说，这几点，你不觉得很含糊么？”
　　云瑶说：“怎么就含糊了，第一，凭什么班霸不会主动招惹文书？他就不能是对文书一见钟情起了歹心？第二，拒绝别人告白这种事，本来就应该委婉，不能用力过猛伤了别人的心，文书那时候又不知道班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委婉一点怎么了？第三，那种情况下，惊吓过度导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正确的措施，无可厚非吧？倘若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不见得比她做的更好。”
　　叶允说：“你会比她做的更好。首先，三中的混混比师大附中多了不只一星半点，而且耍流氓的本事也明显不是一个水平的，前段时候不是没有人来招惹过你，你处理的很好，不卑不亢，这里的小混混都没有死缠烂打，更何况师大那种学校？他们还得顾及着处分和毕业证呢。其次，怎么委婉又坚决的拒绝别人，这是情商问题，这一点，我觉得你也知道，崔文书比你好了多少等级吧？最后，报警的问题，漏洞就更大了，我都懒得反驳了。”
　　楚志伟默默听着，看看叶允，又看看云瑶，觉得惊奇，这好像是印象中，两人第一次吵架吧？而且叶允还很认真的样子，并不打算退让？
　　不过理科生就是理科生，逻辑性强，连吵架都是条理清晰有条不紊的。
　　楚志伟刚这么想完，就见云瑶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站起来，拉着崔文书就要离开，“你还懒得反驳？我还不稀罕你反驳我呢，你才叫真正的不仗义，文书都这么痛苦了，你就这个态度？你算哪门子朋友？！——文书，别理他，我们走。”
　　楚志伟：“……”刚说完她理性，真不经夸啊。
　　叶允抿了抿唇，没说话。
　　楚志伟托腮看着云瑶的背影消失在奶茶店转角，“啧”了一声，“我说，你干嘛非得这么……额，严谨，崔文书不是你朋友么，你这么怀疑她，怨不得云瑶生气。”
　　叶允垂下眉眼，吸了口奶茶，缓缓说：“我只是见不得，这笨丫头被利用，到底是谁隐瞒人在先啊，”语气里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埋怨，“就知道向着崔文书，真偏心。”
　　楚志伟乐了：“嘿，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咦，可别这样，我寒蝉的慌。”
　　“……滚。”
　　“嗨，其实照我看，云瑶不一定不知道崔文书有所隐瞒，只是她选择不去多想罢了，你知道……”楚志伟难得耐心的把初中申语的事例给叶允娓娓道来了一遍，最后做了个总结，“你知道云瑶这家伙后来给我说什么吗，她说——被利用怎么了，我又没什么损失。我不仅没什么损失，我还能多个朋友，有什么不好？——我去，我当时真想拆开她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气得我不轻……”
　　叶允：“……”
　　他若有所思的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努力去理解云瑶的想法。
　　害怕失去，害怕洞察一切不美好的事情，所以选择逃避，如果能维持表面上的美好，被利用也没有关系。
　　是这样么？
　　楚志伟说：“哎哎哎，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以后可别拆穿什么利不利用的事儿了，云瑶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在意。——呼，说的口干舌燥的，累死我了。”他一口气把桌前的柠檬水喝了个见底。
　　“……哦。”叶允叹气，“那我还得去找她道个歉。我可是指望不了这丫头先服软。”
　　楚志伟十分认同的点点头。
　　……

　　翌日，下午晚饭，叶允在学校外面的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一杯珍珠一杯抹茶味的，任劳任怨的绕过大半层楼去给云瑶和崔文书送去，却被17班的人告知她们俩还没回来。
　　叶允就又出了校门，准备去找她们，也体现出自己“道歉”的诚意。
　　结果撞上了迎面跑来的崔文书，表情很慌张，一见到他就像见到了救星，扑过来紧紧抓住叶允的手腕，“云瑶，云瑶……在小树林里……被围住了，你快去、快去救她！”因为害怕和大步跑来的疲倦，崔文书大喘气的哆哆嗦嗦说完了这句话。
　　小树林，坐落于距离学校五百米的拐角处，一般是早恋学生的约会圣地和不良少年少女的打架圣地。
　　叶允什么也没问，把奶茶将崔文书手里一塞，拔腿就往小树林跑，得天独厚的大长腿大步流星，转眼间就把崔文书甩在了身后。
　　崔文书愣了一瞬，而后抓着奶茶也跟了过去。

　　其实这帮女生原本围攻的对象是……崔文书。
　　没错，这群女生的头头是师大附中那个班霸前女友的……好闺蜜。
　　为了她好闺蜜出气的。
　　结果云瑶反应奇快，一把将崔文书推出去让她跑了，然后……出言挑衅转移她们的注意力……恼羞成怒的社会大姐就顺便“教训”一下云瑶。
　　等崔文书跑远了，云瑶舒了口气，后背贴着冰凉的墙面，将视线放到所谓的社会大姐身上。
　　大波浪黄毛，厚厚的紫色眼影，血红色口红，衣着鲜亮，整个人五彩缤纷的，在夕阳底下都反光。
　　啧，云瑶想，社会姐都是非主流子么，这审美也是很让人担忧。
　　云瑶嬉皮笑脸的说：“这位姐姐，你长的好惊悚啊，能不能把妆给卸了，我看着怪瘆人的。”
　　果然，和叶允混多了，乱七八糟的言辞张口就来。
　　社会姐气的头顶冒烟：“我长的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没听见算了，好话不说二回。”
　　身边有抽着烟的女孩子破口大骂：“我去你姥姥个腿，我们姐长相如何轮得着你指指点点，我还说你长的谦虚呢，丑八怪。”
　　“你知不知道，”社会姐抬手打断无谓的争执，将话题移向正轨，“那不要脸的女的做了什么你就护着她，她还不是把你抛下先跑了？小姑娘，看你挺仗义的，好心奉劝你一句，交朋友之前记得擦亮眼睛，别什么人都掏心掏肺。”
　　云瑶嗤笑一声，似是极为不屑，“那你倒是说说，她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大动干戈。”
　　“她做了什么？呵，你的好朋友没跟你老实交代么？她和我闺蜜班里的几个人吵架，被他们孤立了，她为了找个后台能给她撑腰故意接近我闺蜜，顺带着接近我闺蜜的对象，给人又是打水又是补习的，还在□□上撩骚互诉衷肠，然后……”
　　后来的事情就是崔文书主动说的了。
　　云瑶脸上刻意玩世不恭的笑容慢慢收敛，只余下一个僵硬的弧度，像是一个被上了发条的木偶娃娃。
　　“哟，”社会姐注意观察着云瑶的表情，见状冷嘲热讽道：“看来你的好朋友对你确实不够坦诚啊，没告诉你？”
　　云瑶握了握拳，“你用不着在我这挑拨离间，空口无凭，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们？”
　　“云瑶！”叶允在云瑶话音刚落时出现，一张脸毫无情绪，“——放人。”
　　社会姐扭头，看见是个高高瘦瘦的大帅哥，轻浮的抛了个媚眼，“哟，小哥哥，想英雄救美啊？有对象了么？没有我就放了她。”
　　“我女朋友这不就在你眼前么，你要敢碰她一点后果自负，”叶允也近乎轻佻的一挑眉，吹了声口哨，“本公子的字典里并没有不打女人这一条原则，而且，告诉你个秘密，”他轻轻的笑了一下，“我有散打七段证书，想试试么？”
　　社会姐从兜里掏烟的动作一顿，抬眼，目光意味不明。
　　“放人。”叶允懒得多做纠缠，准备速战速决，晚自习不能迟到，不然被班头骂死了。
　　“行，”社会姐公式化笑了笑，“看在你这张脸的份儿上，今天我不找她麻烦了，记得，以后让你的对象少结交点烂人，坑人的很，容易被连坐哦～～”
　　围成一圈的人让出一条道来。
　　云瑶慢吞吞走出包围圈，被三两步迈过来的叶允一把捉住手，叶允下意识上下检查了她身上有没有受什么伤，云瑶动了动被他握着的手，“我没事，她们没碰我。”
　　“哦。”叶允似笑非笑的捏了捏云瑶的手指，“也没有被吓到吧。”
　　“……怎么可能。”转角处，云瑶的目光落在怯懦的崔文书脸上，她笑了笑，“我真没事，走吧。——文书，幸好你及时把叶允喊来了，不然我八成就被群殴了。”她做了个恐怖的表情。
　　崔文书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谢谢。”
　　“嗨，咱俩之间客气什么。”云瑶从她手中拿过抹茶味的奶茶，吸了一口，“哟，你还抽出空来买了奶茶？”
　　“不是我买的，叶允买的。”
　　“我买的，”叶允语气沧桑，“昨天，我这张不受控制的嘴一个不小心祸从口出，得罪了两位大小姐，今天特意赶来赔罪，我可是饶了半个教学楼千里迢迢去给你们送温暖，结果你们俩还都不在，我只好又颠颠跑出来，迎接二位大小姐回宫，结果还遇上这么一档子事儿，害得差点被围攻，多不容易啊……”
　　云瑶插嘴道：“你不是说有什么散打证书么，原来是骗人的啊？”
　　“我怎么会骗人呢，”叶允说，“我是真有，但总不能真打女生吧，多毁我英明神武的形象啊，好男不跟女斗。”
　　“切，还英明神武呢，请不要侮辱这个高大上的成语好吗谢谢。”云瑶颇为好奇的追问，“那她们要是真死活不肯放了我怎么办？”
　　“凉拌。”
　　“把你凉拌。”
　　“来呀来呀来呀，那以后就没人舍身救你了……”
　　……

　　社会姐的一席话并没有改变什么，云瑶刻意忽略了它们，每天依旧和崔文书一起，打水，吃饭，学习。
　　此次事件过后，叶允楚志伟和齐季三个人轮流护送两人回家，三天后见那女生没有再纠缠不休的意思才恢复了正轨。
　　随着时间流逝，一行人迈入高三的步伐也渐渐临近。
　　暑假来临。
　　五人学习小组里，除了齐季时常嚷嚷着要去浪，去唱K，其余四人都特别自觉的把图书馆当成了自己第二个家，成天起早贪黑的泡在里面。
　　于是齐季也被迫苦逼的窝在图书管里……睡大觉，偶尔看一本漫画书打一把游戏，美名其曰要劳逸结合。
　　这天，叶允照例载着云瑶去图书馆，在门口见到一个因为没有借书证又没带身份证的漂亮女生。
　　漂亮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剃成板寸头、穿上男装，也依旧能将人一眼从人群中认出，而且绝壁都知道这是个女生——就这么漂亮。
　　长发飘飘，白色的裙摆也飘飘。浑身都仙气飘飘，不仅有颜值，更有气质。
　　云瑶因此善心大发，对看门的图书管理员说：“叔叔，这是我同学，和我们一起的。”
　　“哦哦，这样啊。”管理员和云瑶他们几个都混熟了，见状扬手一挥，放行了。
　　进了自习室的大铁门，漂亮女生笑语嫣然的对云瑶伸出一只手，“谢谢你啊同学，我叫白葳蕤，就是灯火葳蕤的那个葳蕤。”
　　“奥奥，”云瑶礼节的和她握了一下手，“我是云瑶，白云，瑶池。——那你的名字还挺好记的，就是不怎么好写。”
　　“是啊，”白葳蕤俏皮的吐了吐舌，“我小时候可没少因为名字写的慢而哭鼻子。”
　　云瑶笑得眼睛弯起来。
　　进了自习室，俩人安静下来，叶允和云瑶走到以往的位置上坐下，白葳蕤环视一圈，发现空位不多了，而且都是邋遢大叔身边才有几个空位，于是走到云瑶所在的那一桌上，礼貌性的询问：“我可以和你们坐在一起吗？”
　　一个桌子可以坐六个人，现在只有叶允身边有空位。
　　云瑶点头：“当然可以。”她坐叶允对面，伸长手臂，将叶允堆成一摞的书往一边挪了挪，——叶允学习一般都戴耳机，纯黑色的耳机线从胸前蔓延下来，侧脸冷淡，专注起来除了云瑶谁都不理。这会儿也不例外，头都没抬一下。
　　白葳蕤摘了书包坐下来，也戴上耳机学习。
　　云瑶莫名觉得，她肯定也是个学霸，在云瑶的印象里，只有学霸学习才戴耳机……

　　此后第二天、第三天，以至后来的小半个暑假，白葳蕤每天都到，还是坐那个位置，一来二去和几人都混熟了。
　　白葳蕤会的很多，可以和叶允、楚志伟和齐季聊游戏，还可以和崔文书聊明星八卦，还可以教云瑶做题，——云瑶想的没错，这确实是个学霸。
　　云瑶觉得自己真是发现了个天才。
　　然后后来的几年里，她无比痛恨自己当初这个想法，并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聊到后来，白葳蕤说自己开学后会转到三中理科实验班。
　　当时在奶茶店，齐季当场就乐死了，一拍桌子，喜形于色道：“哎，这叫什么？这就是缘分啊，”他指了指叶允和楚志伟，“这俩，就是你未来一年的同班同学了……”
　　崔文书说：“哎，你怎么会在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候转学呢，还是三中，师大不比三中好么？”
　　白葳蕤略带歉意的笑笑：“家庭原因。”
　　崔文书赶紧道：“对不起啊，我多嘴了。”
　　“没事儿啊，认识你们，我真的很高兴。”白葳蕤举了举奶茶杯。
　　云瑶笑眯眯的举杯碰了一下。

　　开学后，云瑶对白葳蕤的感觉渐渐变了味道。
　　因为白葳蕤和叶允走的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云瑶心里有点不大舒服。
　　高三上学期第一次月考，满分750分的试卷，叶允依旧是难以逾越的状元，700整。
　　第二却易主了，是白葳蕤，693。
　　第三是楚志伟，690。
　　成绩一出，全级部哗然，都争先恐后的去实验班一睹真容，结果一看，嚯家伙，这小姐姐长的真是绝了，人美成绩还好，有颜值有智商，据说性格还相当好。瞬间俘虏了年级百分之七十的少男心。
　　剩余的百分之三十，有一部分是有女朋友的，还有一部分是心有所属的，还有一个特殊的，就是……叶允。
　　实验班是个人都看的出来，白葳蕤对叶允有那么点意思。但他们也同样明白，叶允有喜欢的人。
　　偏偏云瑶和白葳蕤还算半个朋友。
　　这……场面就尴尬了。
　　他们不约而同的一致选择守口如瓶，牢牢闭着嘴，尽量不在人多的地方正大光明的八卦。
　　是以云瑶对这一切都不知晓，但她有眼睛，会看。
　　晚饭，白葳蕤和叶允一起吃。（其实还有楚志伟和齐季，只不过云瑶给忽略了，反正没差）
　　课间跑操，白葳蕤和叶允一起回教室。（楚志伟日常被忽略）
　　图书馆，白葳蕤依旧坐在叶允身边，不同于以往的是，叶允会给她讲她整体来说不大擅长的化学题。——那个在叶允学习时间打扰他的特权不再是云瑶一个人的特权。
　　这只是云瑶零零星星看到的片段，而在更多她看不到的时刻，两人又会是什么样呢？
　　一起打水？课间一起打游戏？
　　云瑶是从来不玩游戏的，因此楚志伟常常会嫌弃她智商低下。
　　现在看来，白葳蕤才与他们更合拍。
　　再加上室友无意间的八卦，说这俩人不管是颜值还是智商，加上性格，都是绝配。
　　云瑶的心里日复一日的泛上酸涩感，说不出口，因为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小气了，竟然在嫉妒。
　　是的，她在嫉妒。
　　嫉妒白葳蕤可以那么优秀，样样都好，而自己削破了脑袋，成绩也不足以能进实验班。
　　云瑶有点唾弃自己。她努力去忽略那些负面情绪，努力压制，努力不让它影响自己。
　　甚至还会安慰同样因为楚志伟吃醋的崔文书。

　　期中考，云瑶不出意料的考砸了，从原来稳定的一百名左右断崖式降到了第321名。
　　而叶允依旧是第一，白葳蕤还是第二。
　　要不怎么都说，影响学习的不是早恋，而是单恋。
　　患得患失的情绪最影响人。
　　出成绩那天，叶允照例提着奶茶来17班给云瑶送奶茶，懒洋洋的斜斜倚着走廊的窗框，顺口问了问她的成绩，在得到321这么一个公差为负一的等差数列数字后，他愣了愣，问：“最近和家里吵架了？”
　　“没。”云瑶接过红豆奶茶吸了一口，“就是有点不在状态。”
　　“这个时候不在状态？”叶允抬手想揉云瑶的头发，然后被她第一次偏头避开，他又愣了一下，全当她是情绪不好不喜欢被摸头，笑了笑，没在意，“要不今天的晚自习逃课吧，我带你出去兜兜风？吃点零食？去游乐园玩刺激项目发泄一下？”
　　“你不是从来不逃晚自习么。”云瑶的心情因为这几句话稍微好了点儿，咬着吸管，口齿有些含糊。
　　“谁让我们大小姐心情不好呢，被班头骂就骂吧，反正我皮糙肉厚，不怕骂。”叶允眨眨眼。
　　云瑶抿了抿嘴，“算了，我还想改一改错题。”
　　叶允说：“数学和理综卷子给我，我看看错的哪些知识点，给你写点笔记。”
　　云瑶回教室拿卷子。
　　出来的时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提着一杯奶茶，云瑶抬抬下颌：“这是给谁的？楚志伟？那家伙不是不喜欢甜食么。”
　　“哦，不是，”叶允站直身子，从云瑶手中接过卷子，低头翻看，“白葳蕤让我给捎带的。”
　　因为注意力在卷子上，自然也就错过了云瑶脸上一闪而过的黯淡。
　　云瑶干干的笑了笑：“这样啊。那我回去了。”
　　“嗯。别想太多，今天早点休息。明天给你带好吃的。”叶允看她，挑了挑眉梢，“一次成绩说明不了什么的。”
　　云瑶点了点头。
　　粗心的笨蛋，还以为她是因为成绩才心情不好的。

　　叶允回到教室，将奶茶往白葳蕤桌上一放，就准备回位，被白葳蕤喊住：“哎叶允，我现在没有零钱，明天给你啊。”
　　“不用了，就当是我请你的。”
　　“那你帮我看看这道题呗？化学方程式我老是配不平。”
　　叶允俯身，用两秒钟的时间看完题，三秒钟的时间动笔写上，然后……回位。
　　白葳蕤：“……”
　　都说楚志伟是座无法攻克的冰山，但她却觉得，叶允才是。
　　面热心冷，看着笑眯眯一副好接近的样子，其实距离保持的比谁都到位。要不是断章取义给他说云瑶嘱咐他照顾自己，他也不会对她这么好，更不会和她一起吃饭。
　　在白葳蕤的观念里，喜欢就要去争取，反正他和云瑶不是情侣关系，那就公平竞争吧。

　　晚自习课间，叶允翻山越岭的下楼给云瑶送去笔记。抄着裤兜，吊儿郎当的。
　　看着叶允潇洒不羁入木三分的字迹，云瑶心里蓦然涌上来一股愧疚。
　　一种他对自己这么好，自己还……生他气的愧疚。
　　一整节课，给她写了十多页数学笔记，十几页理综笔记，类型分明，连课本哪几页的知识点都标记的清清楚楚。
　　她简直无理取闹，矫情个鬼啊。
　　叶允是不知道云瑶百转千回的心思的，扯淡了几句就回去了。
　　高三实验班晚自习三个半小时一直都静的像是空无一人，学生对上下课铃声充耳不闻。
　　全部埋头学习。
　　叶允轻手轻脚的从后门溜回位，拧开瓶盖喝了口水，一低头发现桌面上摆了几道化学题。
　　楚志伟头也不转的低声道：“白葳蕤放的。”
　　叶允就挑了挑眉梢。
　　最近她是不是和自己走的太近了？有点越界。
　　他一贯不和女生玩儿暧昧，除了云瑶，但那也不是要玩儿什么暧昧，他一直都把她当成自家小姑娘来对待，心思表达的明明白白，是个人都看的出来。
　　这个……
　　叶允活络了一整节课的脑子突然间灵光乍现，云瑶最近的状态，与白葳蕤有没有关系？或者说，和他有没有关系？
　　这个念头让叶允心脏一跳。
　　虽然有点自恋，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叶允起身，将那一页题原封不动的还回去，附带一张纸条，——
　　你同桌就是化学课代表，不会的问他，比问我方便。

　　翌日，就是周末。
　　叶允骑车去接云瑶，坐在后座上，云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知道我住哪儿，可我好像不知道你住哪儿？”
　　叶允静了静，笑了：“这还要礼尚往来？”
　　“也不是，只是突然想起来，就这么一问。”
　　“有机会带你去观摩观摩。”
　　“行啊，不过你得找个家里没人的时候带我去，不然被误会了多麻烦。”
　　“嗯？”叶允笑起来，“被误会什么？”
　　“……你说误会什么。”
　　“哎你这么一说我有点伤心啊，这还用误会么？”明明是事实嘛。
　　云瑶：“……走开。”
　　叶允拉长腔，“走——不——开——”
　　云瑶：“那就shut up。”
　　叶允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不说话了，只“嗯嗯”两声以示不满。
　　云瑶抿嘴笑起来。

　　图书馆位置依旧老样子，叶允和云瑶坐对面，白葳蕤坐在叶允旁边。
　　云瑶刷了一个上午的理综题，对完答案后改错，下午将整理好的难题一股脑的推给叶允。
　　叶允抬头扫了一眼，而后帮她标注思路。
　　动作默契。
　　白葳蕤余光扫到，笔尖微顿，摘下一只耳机来，轻声对云瑶道：“昨天叶允很晚才睡，有不会的题问我吧，也好让他休息休息。”
　　此话一出，除了仍戴着耳机的叶允，其余四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楚志伟不动声色的写了张纸条给叶允推过去——
　　摘耳机，有情况。
　　叶允的笔尖微顿，下意识摘了耳机，不动声色。
　　云瑶很明显的愣了一下，看着白葳蕤问：“你怎么知道他很晚才睡？”
　　白葳蕤：“昨天我们组团打游戏来着，熬到凌晨。”
　　云瑶：“那你不累么，用不用休息一下？”
　　白葳蕤短暂的被噎了噎，滴水不漏的回：“我就昨天睡得晚，叶允最近几天都在熬夜，我怕他身体吃不消。”
　　云瑶没什么笑意的弯了弯唇角，“这样啊，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其实我不大好意思麻烦别人。叶允要是累，我就晚上回去打电话再问也行，就是有点浪费电话费。”
　　毕竟，叶允的手机号，知道的女生还真就她一个。
　　那她就拉出来炫耀炫耀，就是虚荣，就是吃醋了，你能把我咋滴！
　　作为“自己人”，叶允一点也不矜持的咧嘴笑开，露出一口小白牙，冲云瑶眨了一下右眼，接受到云瑶因为没想到他居然会听见而略显诧异的表情，一时心情大好，起身推了推自己的一摞书，对云瑶身边的崔文书说：“换位，我这个自己人来给我家小姑娘讲题。”
　　崔文书：“……”
　　楚志伟：“……”
　　趴着装死的齐季：“……”
　　WTF！他们做错了什么，猝不及防被喂饱了狗粮！岂有此理！
　　云瑶：“……”
　　白葳蕤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逐渐消失。
　　叶允坐下的时候顺手揉了把云瑶已经快能扎起来的头发，这回云瑶没有躲开。
　　叶允心道，看来这醋喝的不算多。
　　他莫名还有点小遗憾。

　　华灯初上，叶允送云瑶回家。
　　路上，叶允忍了半路，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你最近情绪不好是不是与白葳蕤有关系？”
　　“是有点。”云瑶倒也没隐瞒，坦诚道：“我觉得有点背叛感，还有……”
　　“嗯？”
　　云瑶语速飞快：“感觉头上一片绿光。”
　　“……”
　　叶允“扑哧”乐出声来，“我表示真的很冤枉好嘛，不是你交代我说要照顾她一下嘛。”
　　嘿，云瑶原本打算这件事就此揭过了，不准备再深究了，这他还来劲了，火气顿时“蹭蹭蹭”往上高了一个八度，“我怎么就交代你要照顾她了？”
　　“白葳蕤给我说的，”叶允有模学样，努力还原当时白葳蕤的原话：“我这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这个班里就只有你和楚志伟还算熟悉，据传云瑶是你的女朋友哦？她可是交代让你照顾我的。”叶允模仿完毕，恢复正常：“你看。”
　　云瑶：“……”
　　叶允说：“要不是有前一句话，我怎么会卖她面子照顾她呢？”
　　云瑶：“……”
　　叶允：“我错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不经过你求证就瞎相信别人。”
　　云瑶：“……”
　　她发现她压根生不起气来。
　　这家伙！

　　常言道，所有够不成威胁的情敌都是另一种形式的助攻。
　　期中考后，叶允几乎是节节课间都来找云瑶，插科打诨，云瑶担心耽误他学习，多次强调了不用来找她。
　　所以……事态后来演变成俩人下午一起吃饭，然后晚自习放学叶允将云瑶送回宿舍，再慢悠悠的骑车回家。
　　遍地撒狗粮。
　　其实说实话，他们俩谁也没表过白，谁也没说过一句哪怕是形式化的“我喜欢你”，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众人眼里“谁也无法插足的情侣”。
　　可能所有人都想不到，两人连肢体接触都很少，一点情侣间的互动都没有。
　　主要是云瑶压根没这个意识，而叶允怕唐突了他家小姑娘，当然也不会动手动脚的调戏之类的。
　　青春里的感情，总是纯净的不掺杂任何一点欲望。
　　满满都是干净纯粹的让你好。

　　与此同时，两人也从来没有商讨过高考后的填报志愿问题。
　　在云瑶看来，她的成绩虽然属于上游，但与叶允万年雷打不动的第一相比，一点可比性都没有，肯定是报不了同一个学校，不过倒是可以填报同一个城市的。
　　而叶允有自己的打算，只不过因为时机未到，所以一直都没有和云瑶提起过。
　　那时候的少年们不知道，有时候就是因为一念之差，某句话没说出口，就会导致不可逆转的结局。

　　寒假过后，高三下学期，开始百日倒计时。
　　某个晚自习，云瑶因为最近状态不好被班主任喊出去谈话。
　　内容公式化又套路话，无非是这么关键的时刻，一定要调整好状态，以最大的热情和最认真的态度来面临这人生中重大的考验之一，云云。
　　云瑶心里暗暗腹诽，我要是知道怎么调整还用你在这不停唠叨浪费我学习时间？
　　下了晚自习，云瑶慢吞吞的收拾好书包，蔫头耷脑的下楼，叶允已经推着车子在楼下等她了，见她这么一副模样，揉了把她头发：“怎么了？题目不会做？还是被班头训了？”
　　“叶允，”云瑶叹了叹气，颓废道：“我要是高考发挥失常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叶允说：“我养你啊。”
　　“我说正经的。”
　　“我也说正经的啊。”
　　“……”
　　叶允看了她一会儿，发觉她情绪是真的很差，缓声：“最近压力很大？”
　　“嗯。”
　　叶允想了想，沉吟：“那今天逃宿一天行不行，带你去兜风，然后去我家住，家里没人，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我家是什么样么？”
　　云瑶警惕的退后一步：“家里没人？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叶允微微眯了一下眼，“嗯？你觉得呢？月黑风高夜，又孤男寡女的？”
　　云瑶：“……”
　　是她一时脑子秀逗了，居然问出这样的话。
　　她干干笑了笑：“哈哈，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叶允戏谑的看着她，摇了摇车铃，“去不去？”
　　“去。”云瑶跳上后座，拿出老年机给室友发了条短信，让她们帮忙应付一下宿管。
　　途中很安静，只听见耳边呼呼拉拉的风声。
　　云瑶沉默着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攥着叶允的外套衣摆。
　　她其实一直都清楚自己本性中的雏鸟本能，习惯性去依赖强者，依赖内心强大的人。而且对第一次的人和事总是都抱有一种深厚感情。
　　叶允。
　　出现在她11岁那年，嬉皮笑脸，仿佛什么事情都不会往心里放。
　　她羡慕这种洒脱，这种从容、淡然。
　　她想要变成叶允的样子。

　　两室一厅的房子，叶允的“家”收拾的很干净。
　　说是“家”，其实这三年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住。
　　云瑶有些诧异，诧异过后则是伤心。
　　“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跟我说过？”
　　叶允笑：“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说出来让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那我可以时不时过来照顾一下你啊。”
　　叶允一扬眉梢，表情玩味儿，“你确定是来照顾我，不是来给我添乱的？”
　　“……”云瑶磨了磨牙。
　　叶允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给她顺毛，“我从初二就学会了做饭，这个房子的水电费还是他们给我交的，生活费也会定时打给我，我没受什么委屈的。”
　　云瑶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抿了抿唇。
　　她大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云瑶说：“哦，我没担心你。”
　　叶允：“……”
　　云瑶：“我要洗澡，给我找衣服。”
　　叶允：“……”

　　生活，生存着，活下去。
　　不是只有成绩，只有分数，只有好大学。
　　更要有独自生活的能力和心态。
　　保持心态乐观，办事全力以赴，结果顺其自然。
　　不给自己设限。

　　这天，叶允睡在客房，云瑶住叶允的卧室，穿着他宽大的衣服，枕着他的枕头。
　　少年的房间，干净明亮，满满都是阳光的味道。
　　桌子上是航模，床头是军事海报，衣架上有迷彩服外套。
　　云瑶隐隐觉得，叶允是想要成为一个军人的。
　　不过倒也没有多想，她很困，抱着被子，睡了这两周以来难得的第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