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春寒》卷惊雪

33、文柳番外（五）

　　本打算除夕这天两个人就分开，谁也没想到会碰上猫妖，还被夺了元神。

　　文流萤回不去静岚宗，柳潇秋也放弃了回断戮门。

　　不过两个人都清楚，柳潇秋不是为了要报仇才一路跟着文流萤找那猫妖。
　　真要报仇，只要回断戮门找几个魔修，随便寻个由头就能在魔界捣了那猫妖的老巢。

　　他之所以一路跟着，只是为了陪着文流萤罢了。

　　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守了夜，过了年。

　　被那猫妖顺走了包袱，他们只能去当铺当东西，换来一点点银子。

　　因为是上元节，处处张灯结彩，橘红的祈天灯在天上飘着，写着祝福，盼望丰收。
　　或是藏着暧昧的情话，只愿早日求得心上人。

　　路上人来人往，孩子们笑着闹着跑着，跟着舞狮的人兴冲冲向前。
　　河边是放花灯的地方，一盏盏小巧的纸灯晃晃悠悠地闪着飘乎不定的暖橙色光。
　　石桥上姑娘们拿着小薄扇探着头往远处看，时不时羞了脸，又忍不住偷偷笑着打趣。

　　文流萤和柳潇秋就这么在街上走着，四处看看。

　　柳潇秋侧着身子颇有兴致地瞧着路边小摊，买了一串糖葫芦，伸到文流萤面前：
　　“第一口归你，剩下归我，吃么？”

　　文流萤没矫情，咬了一口，叼了一个糖葫芦下来。

　　两人随意逛了一会儿，就回到了客栈。

　　客栈里人声嘈杂，几个莽汉子正在激烈拼酒。

　　旁边几个桌也是起哄不断，时不时爆发出狂笑声和口哨声，用力地拍着木桌，嚷着让小二再上几瓶酒。

　　可能是被这种氛围感染，反正莫名其妙的，两人也买了些酒，回到房间里。

　　瞧着柳潇秋毫无自觉地哼着小曲，翘起腿，赏着天上明月和山下灯火，扯些不着边际的废话，文流萤相当怀疑这人已经醉了。

　　他有些无奈，索性陪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放纵一把。

　　夜色渐深，楼下的声音慢慢降了下去。

　　文流萤一边喝着酒，一边回想自己这一路，突然就有些索然无味。
　　没了元神，如今还这般享受，图什么呢？

　　看着面前的柳潇秋，文流萤忽然就有些冲动，很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看看这个人会有什么反应。
　　反正这人大概是醉的，也不会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文流萤一饮酒，声音有些干涩：
　　“想想我这一路找那猫妖，其实也没多大意义，无论过程如何，结果并不会改变。”
　　“元神没了就是没了。”

　　文流萤仰头看着夜空，发着怔，又是一杯酒灌了下去。

　　柳潇秋没想到文流萤会和自己说这种话。

　　他回过头，见文流萤如此不掩落寞与苍凉，也没了先前的悠闲和自得，只觉心口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发酸。

　　在柳潇秋的印象中，文流萤是不会这样的。
　　他总是那样沉稳，行事周到，有时候会生气，会冲自己发火。

　　很偶尔的时候会冲自己笑，会和自己开玩笑。

　　文流萤的样貌并不出彩，普通略带点粗犷，很大气周正的一张脸。
　　但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声音是爽朗的，有种山川河流都放了光彩的感觉。

　　有那么一两次，柳潇秋见过文流萤会有一瞬间，静静地看着自己，带着浅笑，像是盛了温柔。
　　他的眼中不装别人，只装自己一个人。

　　柳潇秋忽然觉得，要是能一直这样两个人飘无定所，满世界到处走也挺好。
　　这是柳潇秋第一次对自己想要的未来有什么想法。

　　柳潇秋喝了一口酒，直直地看向文流萤，他知道自己应该是醉了，有些话就那么脱口而出：
　　“去人界吧，离开修真界，跨过那片大海，到没有灵气的人界去。”

　　文流萤转头看了过来，柳潇秋的眼眸蒙着一层水雾，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又看不透，就好像柳潇秋自己都还没想明白。

　　“没有元神，你在修真界是待不了的，不如入红尘修行，潜心悟道。”

　　柳潇秋的眼神清明了点，又是一饮而尽，话语间带了醉意：
　　“你曾经说过，你祖上就住在人界，你可以回去看看。”
　　“在人界，你可以做很多事情，不用再纠结所谓的元神。”
　　“或许你可以借这个机会突破心境，由心法入道。”

　　柳潇秋说得很快，有些急切，有些得意，但文流萤还是听清楚了。

　　这个夜晚太静了，静到很多平时自己忽略了的东西浮上水面，悄悄拨人心弦。

　　文流萤放下酒杯，他突然有些高兴，又有些悲哀，心有些慌，又好像很静。

　　他很轻地问柳潇秋：“那你呢？”

　　“我？我......”

　　柳潇秋拿着酒杯的手倏地一颤，呼吸变得有些重。

　　这酒像是烫手，他竟拿不稳。

　　他愣愣地看着文流萤，喝了这杯酒，放下杯子，也很轻地说了一句：
　　“我会跟着你。”

　　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福至心灵，反正这句话就这么说了出来。

　　文流萤没有说话，柳潇秋也没有说话。

　　那一刻，文流萤的心跳是漏的。

　　他有点控制不住，乱七八糟的情绪太重地堆在他的心口。
　　他的呼吸有些抖，又好像他早就屏了呼吸，不敢出声。

　　文流萤看着柳潇秋，想看清楚这个人到底拿出了几分真心。

　　柳潇秋的眼中是紧张，是情深，是孤注一掷。

　　平时的柳潇秋真的就是一个放荡不羁的公子哥，文流萤是见过的。
　　见过他随手拈来的情话和温柔，见过他流连花丛、推杯换盏。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逢场作戏，是露水情缘、萍水相逢。
　　只有兴致，没有真心，没有承诺与未来。

　　真心与承诺都是场豪赌，文流萤没有想过，这样大的赌注被柳潇秋下注在自己身上。

　　不知情生为何。

　　文流萤带着小心翼翼，靠近柳潇秋，很轻地贴上他的唇。

　　柳潇秋一把抓住文流萤的衣领，眼眶发红，吮咬舔砥，掠夺交缠。

　　呼吸在缠绕，在灼烧。

　　“柳潇秋，你确定吗？”

　　文流萤的声音干净冷冽，不带毛边，特别是当他念着柳潇秋的名字，在柳潇秋耳边说给他一人听时，真的会让人心醉。

　　柳潇秋松开了他的衣领，双臂圈住文流萤的肩膀，紧紧抱住，埋首在他颈窝，就在离他耳畔很近的地方低声说：
　　“我确定。”

　　文流萤稍稍推开柳潇秋，捏起他的下巴凑近，四目相对，很轻但很快地说：
　　“好。”

　　流连过耳廓、耳垂，往返过喉节、颈侧，衣衫开始凌乱。

　　未来怎样，他们都不确定。

　　只是从那之后，再没有人在修真界见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