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春寒》卷惊雪

34、李家番外（一）

　　小时候的李欣巧并不像自家双胞胎姐姐李鹊棠一样有极佳的修仙天赋，早早地在粱梦宗的开山测试中被挑中，做了一位长老的亲传弟子。

　　对于李欣巧来讲，生活就是在家中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大小姐。

　　她家里勉强算是个是炼丹的小作坊，连一个小仙门都算不上，毕竟全家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三四张小小的丹方，这还是祖上传了好几百年的东西。

　　好在如今李鹊棠被选入了粱梦宗，来家里订丹药的人也多了不少，以至于父亲看到李鹊棠的双胞胎妹妹——李欣巧，也常常会喜笑颜开，平时也不要求李欣巧干活什么的。

　　李鹊棠的本名并不是这个，而是叫李欣婉，不过那位长老收了徒后亲自为她取了字，从此家里人也只是叫她李鹊棠，没人再叫她李欣婉了。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李欣巧还记得自己本来是想出门逛集市的，谁料到在路上遇见了一个身上带伤的少女。

　　一张破破烂烂的毯子勉强包裹住她和那些血迹，她邋遢地坐在路边，几乎没有人去关注她。

　　可李欣巧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心中有些异样，却不知道怪在哪里。

　　其实在粱梦宗开山收徒之前，李欣巧的父亲就带着两个姑娘见过粱梦宗的一个外门弟子，光是求见就花费了不少银子。

　　那个外门弟子先是测了李鹊棠的根骨，惊为天人，连声称奇，连带着对李父态度也转变了不少，不仅把先前李父给的银子一两不差地还了回去，还好生招待了好几天。

　　可他在测李欣巧的根骨时，倒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给出评价：
　　“根骨其实很不错，比起欣婉更有一种空灵之感，应该悟性很高。”
　　“但体质太差，特别是经脉，实在是不适合修仙，容易走火入魔，估计是进不了粱梦宗的门，可惜了。”

　　那位外门弟子说的很不错，李欣巧的确体质特殊，尤其是对一些邪祟鬼魅的感应尤为灵敏。
　　平时的直觉也很准，但凡认为有什么不对劲，都肯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所以面对这样一个让心里产生不安感的少女，李欣巧绝不可能当做没看见一样坦然走过。

　　她看那姑娘穿着脏乱，估摸着对方应该是在这里坐了好几日，说不定粒米未进。

　　李欣巧找了家最近的摆食摊，买了一盒糕点顺便又要了一碗茶水，就匆匆跑向了那个少女。

　　走进了才看清楚，如果忽视掉这个姑娘身上的血迹和泥泞，其实这是个相当有姿色的女子。

　　李欣巧见她双眼微睁，以为她还醒着，就轻轻说：“姑娘，你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吧，我这里有一盒糕点，你吃一点吧。”
　　“或者如果你还有力气，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医馆，如果你走不动，我可以去找个大夫过来。”

　　那个女子听到后，先是没什么反应，而后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很是沙哑地说：“水......”

　　李欣巧忙把茶水端到她的嘴边，只见她很费力地让嘴唇沾上点水，而后才能做到吞咽。

　　看着她小口小口嚼着糕点，李欣巧不由得升起怜惜之情，什么样的遭遇才能把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折磨成这样。

　　到最后这姑娘总算是能正常交流，她一手压着腹部，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李欣巧很小心地在边上搀着她。

　　那姑娘只是低声说：“你带我去一个没人的地方，我现在不能去医馆。”

　　李欣巧心里一惊，还以为眼前这人是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管的这件事烫手极了。

　　可事已至此，不管也不行，她只好扶着这姑娘走进了最近的一个没人的小巷。

　　一走进巷子，那姑娘左右打量了一下，见确实没有人，腿一软，就倒在了李欣巧的怀里。

　　李欣巧还没来得及扶住她，就觉得自己手上的重量一轻，然后就看到眼前的姑娘一下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怀里的一个毛茸茸的、温暖的东西。

　　李欣巧小心翼翼地掀开毯子，惊讶地发现在破碎的衣衫下面是一只猫，更让她惊讶的是这只猫开口说话了。

　　“这是我的本体，你不用带我去医馆了，只是腹部被人打出了血，先前不敢在那么多人面前变回猫，现在没事了，你随便把我扔在什么屋檐下就行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欣巧打断了：“你少说两句，我带你回我家，我房间里有很多疗伤用的丹药，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而何况你现在还是一只猫。”

　　怀里的猫一时间没有反应，等到李欣巧扔掉了那条脏毯子和破烂的衣服，从自己衣服上扯下布条包扎起伤口时，它才小声说道：
　　“谢谢......其实你没必要这样，你不怕我么？”

　　李欣巧想都没想：“不怕，你不就是一只小猫吗，而且还受了伤，我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怕你？”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李欣巧抱起猫妖往家里走去，偷偷把脸埋在猫背上，悄悄问：“你有名字吗？”

　　猫妖沉默了一下，声音细细地说：“没有，你叫什么名字？”

　　“李欣巧，木子李，你要不要给自己取个名字？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猫妖这回倒是回答得很快：“我想叫梨园。”

　　李欣巧嘀咕了一下：“离?有离这个姓氏吗？”

　　“那就跟你姓李好了。”猫妖无所谓地说。

　　李欣巧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开心：“好啊，那园是哪个园啊？”

　　“你取吧，我不识字。”

　　李欣巧想了一会儿：“要不就婵媛的媛好了，是美丽的女子的意思。”

　　猫妖没意见：“可以啊。”

　　李欣巧又忍不住问：“媛媛，你为什么会被人打啊？”

　　李媛闷声道：“因为我饿了，就去偷东西吃，然后被那个厨子追着打了很久，直到我找到机会化作人形，才躲过一劫。”
　　“不过这一路上人太多了，我又不敢再化作猫，只好一直就那样坐在路边。”

　　李欣巧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不太开心地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化成人形去挣钱啊？”

　　李媛有点无奈：“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我知道啊，你是妖。”

　　“那你应该很清楚妖的寿命很长，我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模样，好几年容颜不改，怎么敢用人形去工作。”
　　“而且我什么都不会，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怎么工作？”

　　李欣巧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她又问道：“那当你用猫的身份时，就没有什么人家愿意收养你吗？”

　　“一样的啊，以前确实有人家愿意收养我，但是哪有猫好几年一点变化都没有的？”
　　“每次我都只能偷偷溜走，看见那户人家找我找了好几个月，我也很难过。”

　　李欣巧不说话了，只是把李媛抱得更紧了点，本来还只是快步走，现在已经跑起来了。

　　回到家，她特地拿出来了一块毛绒绒的厚毯子，把李媛放在上面，找出木桶开始烧水。

　　李欣巧探头问李媛：“你是直接这样洗，还是化作人形再洗？你伤口上很脏，先稍微用水冲冲再上药吧。”

　　李媛懒懒地回答：“我要化为人形再洗，其实这伤不打紧，我可是妖啊，你见过有什么妖用木头棒子就能打伤的吗？”

　　李欣巧老实说：“我其实就见过你一只妖，不是说妖都在魔界吗？”

　　听到这话，李媛不吭声了，默默地接过李欣巧找出的衣服，自己化作了人形，走进了装了热水的木桶，开始认真洗掉身上的污垢。

　　李欣巧在旁边看得有些担心：“你伤口都泡在水里，这样不行吧，是不是很痛，要不还是出来吧......”

　　李媛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姑娘看上去成熟稳重，其实就是个没怎么经历过事的大家闺秀，看上去倒是有十五六岁，说不定实际年龄要小上好几岁。

　　上好了药，换好了衣服，这会儿再打量李媛，果真是一个出水芙蓉般的美人。

　　李欣巧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今后打算去哪里？如果实在没地方去，你可以留在我家，人或者猫都没关系，我会说服我爹爹同意的！”

　　李媛看着李欣巧不安地用手指绞着衣摆，暗中叹了口气，其实李媛已经不在乎自己能去哪里了。

　　她是狐妖和猫妖的孩子，狐妖能容纳别人的元神，猫妖能用元神替命，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几乎可以做到永生。

　　可实际上并没有这么简单，她天生体弱，修炼了一百多年都修不出元神，不然也不可能被人用棒子打了一顿就虚弱成那样，还要劳烦一个小姑娘来救。

　　她一直用人或者猫的形态在修真界摸爬滚打，奇怪的是，对于所有妖族都很难修炼出的人形，对于李媛来说却很简单，随意切换形态几乎是本能一般的熟练。

　　小时候她也偷偷伪装成有天赋的小孩子混入过小仙门，浅浅了解过不少修真界的法术和历史。

　　她也曾碰见过被魔修种下了元神蛊的人，不过她很沮丧地发现这种程度的元神她根本就没法用。

　　普通的元神蛊虽说就像一张干净的白纸，可以被随意地塑造，但对于体质相当差的李媛来讲，这还远远不够。

　　能容纳于她身体中的元神必须要是更加灵敏且强大的元神，所以李媛一开始就清楚如果自己要想活得久，就只能去找传说中修炼过静岚宗心法的人，而且还要是心法大成的修士。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别说这样的修士李媛打不打得过，单单是静岚宗本身就是个很神秘的存在。

　　他们平时几乎不下山见人，除了仙门之间的委托，走动都是以自己的身份，几乎不会提静岚宗的名号，连收徒都是凭缘分。

　　至于静岚宗在哪里倒是偶然间被她知晓，那是依托阵法存在的几座深山，时隐时现。

　　不过那山上有阵法，普通人即使机缘巧合上了山，能看见的也只是几座普通的深山老林，终日有浓雾缠绕，兜兜转转不多时就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下了山。

　　李媛估算出自己大限将至，说来也挺可笑的，一只妖竟然活了不到两百岁就会自然死去，要知道在妖族中，除去少数特殊的种族，绝大多数妖族的平均寿命可是五百岁。

　　所以李媛听到李欣巧对自己的挽留后，也没多想，就当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一站，陪陪这个好心的小姑娘好了。

　　李欣巧的确是相当受宠，没多花什么口舌就说服了父亲，收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让李媛作为自己的侍女在家里住了下来。

　　两人感情很好，平日里就如同姐妹一般相处，李媛还教了李欣巧不少修真界的术法，讲了不少修真界的见闻。

　　李媛吃惊地发现李欣巧的天赋很高，除了修炼灵力之外，无论什么方面的内容她几乎都是一点就通，而且还能自己作出改良，时不时就会有不少奇思妙想。

　　术法、阵法、炼丹、炼器、符箓、驯兽甚至是剑术和刀法，李欣巧都领悟得都很快，李媛不止一次说过她绝对是修真界千年难遇的天才。

　　当然，即使李欣巧在这些方面都有惊人的天赋，但她在修炼元神上实在是进步缓慢，可能这辈子都修不出元神。

　　真是天妒英才，李媛常常如此为李欣巧叹息，更悲哀的是这样的天赋竟然没有被那些所谓的大宗门看见。

　　倘若李欣巧能够接触到更多更深的东西，说不定就会有办法改变现在的修炼速度。

　　不过李欣巧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对她而言能够领略到修真世界的一角，就已经足够新鲜有趣了。
　　她每天都会有新的灵感冒出，或是新的丹方，或是组合一些阵法，每一天都过得相当充实和满足。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多，李鹊棠很突然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