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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伤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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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伤逝
银华闪烁,两把剑在空中交击,隐约可以看见明灭的火花,森然的寒气笼罩在泰山之巅。如果旁侧有人的话,他一定会压抑的无法呼吸。但是,他也一定不愿意离去,因为这绝对是武林当中近百年来最为引人注目的一次比武,没有人会愿意错过。
撒加的澈空剑上下翻飞犹如银龙一般,深湛的天幕都仿佛被剑光划开,一道道寒光将他罩在当中,使得史昂的剑光根本近不得身。史昂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他毕竟已经上了几岁年纪,体力已经大不如前,但是手中那把星灭宝剑却没有丝毫的退色,仍旧是如同行云流水,剑光如同水银泻地,将繁星的光华也比了下去。
史昂一剑刺出,暗夜当中只看见剑尖的银光晃花了人的眼睛,肃杀的气氛自剑尖流泻而出,点点银光就好像是无数的星星,如玉般撒落在黑暗的泰山之巅,周围的夜幕仿佛也被照亮。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美丽,如同流星雨一样的奇景堪称举世罕见,那正是史昂赖以成名的星灭剑法第一招——星河璀璨。撒加凌空一个倒翻,手中的澈空剑毫不犹豫地划破星星的包围,剑尖过处,道道逼人的寒气就好像是条条银线,无数的星光都被寒气一穿而过,变成无数条钻石项链,转瞬之间,星光就已经落落沉寂,只余下寒气凛冽飘散在山风之中。史昂回剑护在身前,自下而上地去刺撒加的右手腕,将近之时却出其不意地变招,星灭剑如同出动的灵蛇一样,灵巧地缠向撒加的胸口。雄厚的内力自剑尖发出,如同长蛇吐出信子,漫天的星光都被这股内力震落,连同刚刚那些森然的寒光一起消失不见,就连天幕中那些真正的星星,也似乎在瞬间化作流星逝去。撒加唇畔却依旧带笑,叹一声“星辰寥落!好俊的剑法!”,人却已经向后疾退数丈,剑尖从他的胸口掠过,撒加的皮肤几乎可以感受到那惊人的杀气和蚀骨的冰凉。澈空剑剑气如虹,从匪夷所思的角度再刺史昂的软肋,史昂险险地避开,不知不觉之间额角已经有冷汗滑落。撒加的澈空剑似乎已经和他的人合二为一,人就是剑,剑就是人,说不出的灵动和潇洒,一招一式充满了只属于王者的霸气,纵使是武林盟主史昂也不得不暗自惊叹“好剑!这样的剑法,一统武林显然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但是年轻人啊,你可知道武林盟主这荣耀背后,是什么样的代价吗?”这样想着,星灭剑却是步步紧逼,撒加一时之间也难以破敌,细密的汗珠也慢慢出现在他的额头上。两个人都已经知道,他们的胜负只在一招之间,并且,必定有一个人,将会为了失败而付出生命的代价。因为这场比武自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个生命之赌……
史昂剑走偏锋,疾削撒加的双膝,撒加腾身纵起丈余,一剑在他足底滑过,未等他落下,史昂已经翻腕变招,星灭剑画出一圈灿烂的弧线,直逼撒加的心脏,撒加人在空中,气力已衰,星灭剑又如电光石火,眨眼之间已经迫近撒加胸前露出的明显的破绽,史昂的嘴角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然而撒加一声轻啸,身体凌空后退,就像是忽然被一阵风吹走一样,放眼江湖,几乎没有人能在这种时候,以这种姿态凭空后退,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撒加却做到了!他的轻功,竟似已达到了“不可能”的境界!就连史昂也不由得失声赞叹道:“好轻功!”但他手中的星灭剑却没有丝毫的停顿,他似乎已经猜到撒加可以避开这一招,星灭剑继续向前疾进,直刺撒加的咽喉。史昂似乎早就想到撒加可以躲开刚刚的一剑,所以他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下一剑上。月殁,星逝,黑暗笼罩山巅,浓浓的夜里只有风吹过的声音。星光灭绝……这是史昂最后的杀手,成败就在这最后的一刺之间。他似乎同样早已经算准,撒加为了躲避上一剑,会将咽喉的破绽彻底暴露。现在看来,他似乎并没有算错。事实上,他能够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并且一直活到现在,无疑正因为他一向都算得很准的。星灭剑毫不留情地刺向撒加的咽喉,史昂的心却突然沉入了谷底,他的瞳孔急剧地收缩了,他不能相信自己面对的事实!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一招攻出,看似将撒加置于死地,其实,自己胸前的空门,也将会完全地暴露出来!以撒加的身手和速度,他同样完全有机会,在咽喉被刺之前将澈空剑那冰冷的剑锋送入他史昂的心脏!只是这样一想,史昂的攻势便已经不及他平时之强,速度也不及他平时之快了。人总是怕死的。越老越怕。史昂已经算是一个老人。并且他已经发现,最初那个胸口上的破绽也是撒加故意暴露出来的!星光灭绝余威犹在,却已然势颓,恍惚中只看见银光一闪,一道璀璨的光华划破了浓浓的黑夜,月出,星繁。星灭剑却已经直直插入土地中……
山风猎猎吹过,吹起撒加海蓝色的头发。一双眸子比星更亮,比海更深,手中的澈空剑依旧气势不减。
“前辈,承让。”声音如海潮拍岸,却自然地温文有礼。
澈空剑银华闪烁,在史昂的胸口硬生生地停住,星光倒映在剑身上,却平添几分森然之气。
撒加脸上重新显出温柔浅笑,转身融于夜色之中。
史昂定定看着那身影消失,妃色的眸子里紧了一紧,终是没有作声。
原来……失败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一切……都结束了。
他却还活着。
史昂颇为无奈地笑了,将那把依旧灿若星光的银剑归鞘,耳边仿佛又听到了某个人大声的聒噪:“喂喂,老史,记得回来喝酒!今晚的月色一定很好。”
“好。”史昂微笑着点头,“我一定尽早回来。”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虽然失败的滋味并不好受,但至少他这个人还是活着的,只要还活着,就可以回去喝酒。人老了,就不知为什么常常想要喝酒,并且,越来越不喜欢一个人喝。史昂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冷月,淡淡地自语道:“是时候了……”是的,把所有的功名利禄都抛开,和某个聒噪的老头远走深山,共饮江湖,永远也不再过问那些是是非非。
那岂非是早已经约定好的事吗?
史昂已经决定要回去喝酒了。
他的嘴角勾起释然的微笑,仿佛看到那一方净土,看到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他在构想着自己平静淡泊的后半辈子,想得几乎忘记了一切,因为那已经是他近些年来生存的动力。他想得如此入神,甚至没有察觉到突然出现的杀机。
只因为一切变化得太快。
冰冷而诡谲的寒气破空袭来,天幕中仿佛出现一道闪电,银色的刃闪着恐怖而诡异的光,星月也被它比了下去。
刀,连暗黑的苍穹也可以劈开的刀。招,连夜空的繁星也可以击碎的招。
碎空刀。银河星爆。
墨黑的发丝风舞飞扬,双眼充满嗜血的渴望,月亮也变作暗红,前所未有的杀气笼罩泰山之巅。
只需一刀。
一刀碎空。
命断。情绝。
快的不留任何余地。
骨头碎裂的声音。心脏溅血的低泣。
一切都在骤然间变得无法挽回。
情绝。梦碎。
灰衫老人手中的酒杯突然落在暗青色的石板上摔得粉碎,片片倒映出的都是血月暗红的诡谲。
月正圆。圆的令人心碎。
不是说好了吗,和我一起喝酒?
妃色的眼睛终是不再睁开。不理会挚友的呼唤,和纷飞了一地的泪。
灰衫老人解下腰间的葫芦,狠狠地灌下一口,将剩余的酒都洒在了史昂身前。
“老史,喝酒!你看,月色多好……”
山风冷,月色凉,苦酒入愁肠。
一切其实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