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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双面 ...

  •   第六章 双面

      撒加半伏在地上,血红的眸子渐渐变成温存的海蓝,胸口却在剧烈起伏,刺骨的疼痛变得越来越无法忍受,俊美的脸因为痛苦的折磨而略微有些扭曲。
      “潇湘……”他几乎是从喉咙里呻吟出这个名字来,“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楼主,你太累了。”柔美的女声如同婉约的风声一样,“睡吧……休息一下,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海蓝色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男子倒在泰山之巅充满血腥的夜风里,呼吸均匀,双眉间却含着无比的疲累。
      夜深沉,人静默。
      潇湘竹静静地看着面前熟睡的男子,嘴角边是如释重负般的笑容:“撒加,我成功了,你终于可以做自己了。不去想别人如何,自己高兴的就去做,不高兴的谁也不能逼你去做,随心随性,这样多好,是不是,是不是啊……”
      七日后。天海楼。
      “潇湘!你的意思是……”精致的茶杯跌落尘埃,海蓝色的眸子满是难以置信,“史昂他死了?!怎么可能?!我明明记得,我没有……”
      “是的,楼主。”潇湘竹的声音连一丝一毫的紧张或焦虑都没有,“他死了。并且……”
      “什么?”撒加抬头向潇湘竹的身后望去,衣着华美的人傲立门边,眼神中分明带出只属于皇宫内院的优越感。“你是谁?”撒加觉得世界都在自己周围旋转,任凭自己如何努力,也不过是被带进是非的大漩涡里,生活的起落和跌宕的阴谋,早已经将他的梦想噬咬得千疮百孔了。
      “撒加楼主,”那人开口,声音刺耳,直直刺痛撒加的心底,“接旨吧?”
      “你说……接旨……”撒加眼中闪过几分茫然,双膝却已经下意识地曲下,“草民……接旨。”
      他并不是不能反抗,只是已经习惯了去尊重一些东西,例如,皇权的威严。
      天海楼中一片寂静。静的只听见撒加自己茫然的呼吸声。
      潇湘竹的嘴角边始终挂着自信的微笑。
      撒加默默跪倒,听着风声从耳边吹过,突然想到:修罗在哪里……自从自己睁开眼睛,竟至今未曾见到那忠诚的卫护者。
      到底……这里发生了什么……
      七天,是不是长的足够改变一切?
      面前发生的事情不真实的仿佛是亘古的梦境,却偏偏,是一个恶梦。
      何时才能够醒来?或者,永远无法醒来……
      直起身子的时候,撒加知道,一切都已经变得无法挽回。
      他只不过做错了一个决定。他至今为止几乎只做错了那么一个决定。
      可是,结果却是什么都错了。
      满盘皆输……
      如果让他重来一次呢?
      撒加捧着明黄的圣旨,唇边漾起苦笑,看着潇湘竹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还有一丝疑虑和愤怒。
      “潇湘,”他开口,声音疲劳的仿佛刚刚做完生死之战,“到我书房里来。我有事问你。”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正厅。
      “楼主……”潇湘竹莞尔一笑,紧随其后离开大厅,眼中的深沉浅笑却像极了撒加惯有的样子。“我赢了,撒加……这一次,到底是我赢了呢……”
      书房。同样是书房。那是一年前的书房。
      “撒加兄,猜猜我带了什么人来?”英俊的男人笑着道,笑容深沉而玩味。
      “什么人啊,索罗兄?”撒加微笑着迎出书房,微笑却僵在脸上。
      一向镇定自若的天海楼楼主撒加,满脸都是僵硬的笑容,那场面的确是百年不遇,却偏偏被她遇到了。
      她的名字叫做潇湘竹。
      她觉得那个叫做索罗的男人带她去天海楼似乎就是为了看撒加那百年不遇的僵硬的微笑。
      然而一向冷静到几乎有几分冷酷的撒加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在微笑着请他们入座的时候,在重新注视她的脸的时候,却仍然是抑制不住地声音颤抖,他叫出了一个名字,看着她的脸,叫出的却是另外一个名字,他轻声叹道:“飘摇……”
      她却只是茫然地微笑。
      她觉得书房的每一寸阳光都见证了自己那时的尴尬。
      盛宴之后,撒加似乎有些醉意,他颤声道:“多谢索罗兄的美意,那我就……把她留在天海楼。”
      于是她飘然施礼,寂寞微笑:“多谢楼主……”
      于是她习惯了夜夜为他吹箫,湘妃竹的泪水散落在不知名的流年,他却只是微笑,微笑着入梦,却在梦里叫她“飘摇……”
      “不!我是潇湘啊!我的名字叫做潇湘竹!”她从自己的梦里惊醒,梦里是他深湛的海蓝色眼睛,里面隐着的是令她毕生都挥之不去的一抹温柔的忧郁,令她彻底迷失了自己。她在梦里无数次回到那个夏日的午后,推开那扇海蓝色的房门,看到点点斑驳又俏皮的阳光在他海蓝色的长发上舞蹈,听到他如海浪般温柔袭来的动人声音,沉浸在他海蓝色的温柔和忧郁中无法自拔。她以为他是海,是她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海,是她触手可及的海。为了这样一片海,她可以背叛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只要他能够不再叫她“飘摇”,可是……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是月啊,清冷的,高远的,淡淡看几家欢乐几家愁。
      难以为之付出的月,毕生难懂的月,只可遥遥观望却永远无法靠近的月……
      泪水竟已从女子略微苍白的脸颊上流下。
      她究竟是为谁流泪?
      潇湘竹慢慢走近了撒加的书房。左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黑曜石的手链。
      黑色曜石,主生死之数,定乾坤变化,非有特殊之势,否则无人愿意佩戴。
      潇湘竹轻轻拭去了腮边泪水,端丽的脸上,又是清冷无比的笑容。
      她的手中又执起了那管翠绿的湘妃竹萧,血红的斑点是滴滴洒落在流年的泪水,再也无迹可寻。
      站在书房门前,潇湘竹的唇边同样是苦涩的微笑,“撒加啊,你以为只有你自己无法回头吗?我也是一样呢。”
      轻轻一推,那扇海蓝色的房门犹如一年前那个夏日的午后时一样,应声而开。
      撒加,无论如何,你已经输了……

      辽北军营。
      风萧萧,云漠漠,星光寥落,天空却是非同寻常的高远辽阔。
      加隆端坐帐中,手中是一本兵书。幽暗的灯光明明灭灭,将他的影子映在帐上,说不出的孤单和寂寞。
      “将军!”门外一个男子声音高声道,“属下苏兰特求见!”
      加隆放下手中书本,道:“进来!”
      帐帘高挑,一个年轻男子昂首而入,看年纪也不过二十岁上下,周身穿着深色便装,奇异的紫罗兰色头发在油灯光下发出美丽的光泽,一张脸十分清秀,酒红色的眼睛闪着有些促狭的光芒,腰间斜插着一支金色的笛子。这样的男子,似乎应该是深院中孜孜不倦的读书人,抑或是流浪江湖的落魄诗人,总之,他的周身上下没有一点点与军营相关的气质。
      “小苏,我要你打听的事情怎样?”加隆对他微微一笑,已经从帅位上站起,疾步来到苏兰特近前问道。
      “将军请过目。”苏兰特嘴角也是自信满满的笑容,自怀中取出一纸地图,“辽北前次兵败,如今已经气力不济,这次发举国之兵,总数也不过七万有余,我们却有十万之众,加上将军的调度,相信破敌只在三日之内!”
      “噢?”加隆微微点头,“这便是敌军布防图了?”
      “是。”苏兰特将那张地图展开在加隆面前的桌案上,“将军请看……”
      加隆俯身过去,借着灯光细细看着那张地图,许久兀自拍手笑道:“拉达曼迪斯不过如此!”
      苏兰特眉目间盈满笑意,却仍是恭敬问道:“将军以为如何?”
      加隆果断道:“他这次吸取前次的教训,将兵力集中在飞云栈,帅营就在飞云栈旁依山而建,目的必是将这座飞云山作为天然屏障,然后在玉关,祁门,阳寸三地布下巡守营寨,三处营寨成犄角之势,又可以和主寨成四角之势,互相接应,互成防卫,可以说是神来之笔。可是,他未免太大意了……”
      苏兰特也看着地图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加隆眼睛里是自信的果决之色:“他难道没有好好研究一下这座飞云山吗?……小苏,你可知道飞云山后有一条捷径可以直通山顶?”
      苏兰特不由抚掌而笑:“我明白了!将军是想搅他个天翻地覆不得安宁喽?”
      加隆点头:“不错,若我们在前方以小股兵力骚扰,再从后方偷偷上山,半夜时分突然强攻,他必定首尾不能相顾!或者,我们集一支精锐部队,强攻一处巡守营,相信拉达一定会分兵相救,这样就和上次一样,凭我们的优势兵力足可以各个击破。若是他这次不再分兵救援,我们同样可以从防守最弱的阳寸入手,一步步渗透到他的帅营里去!……不知道小苏你以为如何?”
      “嗯。”苏兰特含笑点头,“将军只看这张地图,就可以分析得如此细致入微,属下当然是佩服了。只是不知道将军如何知晓山后有小路?万一在这里出了差错,同样可能使得我军万劫不复。”
      加隆眯起眼睛拍拍他的肩膀:“那条路……呵呵~是我会故人用的啊。你不记得了吗,有个大夫从前就住在飞云栈口的。”
      苏兰特恍然大悟般道:“是了!险些忘了狄蒂丝小姐她是将军的……”
      “我的什么?”加隆双眉一拧,“小苏……我可好歹是你的上司,说话可要小心才是哦。”
      苏兰特吐吐舌头笑了:“红颜知己,将军,是红颜知己,这次我没有说错吧?”
      “去你的红颜知己!”加隆作势敲了一下他的头,正色道;“倒是这张敌军布防图,辛苦你如何弄来!论功行赏的话,倒该记你个头功了。”
      苏兰特一双秀眉间含了几分玩味之色,“将军过誉了。这张布防图也不是我的功劳,其实是……”
      加隆愣了一下,笑道:“其实是什么?”
      “其实是将军的另一位‘红颜知己’夜探敌营,才画出这张图的。”苏兰特这句话说完,人已经在军帐门口,“将军还是谢她吧。”说着已经挑起了帐帘道,“凌姑娘请。”
      “凌冰……”加隆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头,“又是你……”
      一身黑衣的女子款款迈进营帐,借着黯淡灯光仍可看清那是一张美丽绝伦的脸,可是脸上却是寒若冰霜,女子开口,声音如同冰玉相击般泠然动听,却是一句:“将军,史昂已死了,死在泰山之巅。现在,撒加已经是朝廷钦封的武林盟主,并且……还是抚远将军。”
      “你说什么!”加隆在座位上霍然站起,双手却已经紧紧握拳,“杀人是要偿命的,难道朝廷为了……为了这区区十万兵权,连王法也不管了?”
      “将军错了,”凌冰脸上竟无丝毫表情,“他们二人早已经签下生死状,无论结果如何,都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在你的手中这十万精兵早就足以以一当十,所以,朝廷害怕的可是泱泱百万之众啊。”
      加隆冷冷一笑,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真是多谢皇帝看得起我……我明白了,撒加他抵死不向我说中秋之约的事,原来是这个原因。真是傻瓜!”
      凌冰清丽的脸上也掠过一抹冷笑:“还请将军早做定夺。破辽北只是旦夕间的事,但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并且显而易见,朝廷用的是将军你最不喜欢的办法,最不喜欢的人。”
      加隆皱起鼻子笑了:“哪,我们先说清楚,到底谁是什么‘朝廷走狗’?”
      凌冰忍不住气得笑出声来:“加隆大将军!……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想这些没用的事!”
      加隆摇头道:“非也非也,反正事已至此,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朝廷想要我的兵权,只好还给他喽……但是我加隆一世英名,岂能容世俗小人轻易诋毁?”
      凌冰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喂,你说谁是‘世俗小人’?”
      加隆正色道:“好好,我们都不要赌气了。依你看我该如何做才好?”
      凌冰冷冷道:“我怎么知道?将军最好自己想清楚。我想,将军这些年也算为朝廷披肝沥胆,虽然树敌不少,但亲信也不少,如果就这样平白无故交出兵权,恐怕朝廷难封攸攸之口,到时候想必会迁怒将军。”
      加隆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坐在桌边笑道:“那我干脆一败涂地如何?”
      凌冰瞪他一眼道:“这算哪门子的解决办法?朝廷至今不敢明文下旨讨回兵权,就是因为将军至今未尝一败,也就是没有把柄握在那些奸佞之辈手中,如果将军现在以众敌寡却偏偏败了,岂不正中人家下怀?那么一旦交出兵权,将军你恐怕是自身难保。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事……如果你堂堂镇北将军都拿辽北没有办法,那恐怕就要抚远将军亲自上阵了吧?到时候一切岂不是又会重演?”
      加隆敛眉而笑:“你对撒加很有信心嘛,我倒觉得若论行军布阵,他可不及我呢。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辽北我是破还是不破?”
      凌冰也敛眉正色道:“将军心中早有决定,又何必多此一问?我想……还是找出幕后主使之人才是上策吧?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将天海楼也拉进这汪浑水,连我也很想知道呢!”言罢又是轻轻一声冷笑,衣袂飘摇,转眼已经消失在帐外纷乱的营火之间。
      加隆见她离去,重新拿起那本兵书,眼睛里却是波涛汹涌起来:“撒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不会让你再走这条路!放心吧,这场仗我绝对不会输!”
      劲风突起,帐帘竟都被吹得猎猎作响。
      帅帐内的油灯,突然被风吹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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