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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

  •   當在醫院大門口又與娃娃臉商人狹路相逢的時候,不愧是幾百年數不清的孽緣,才斜眼一瞄,那雙翠綠色的大眼睛就充滿驚訝的瞪著狼狽的自己。重樓不耐煩的又瞪了回去,繼續往路口跑。

      「喂,上車啦,你又知道人家的家在哪?」
      車子又跟上來,朝屁股叭了一下,景天已撫平情緒,朝他擺手,像招狗似的往車子的副駕駛座一指。

      實在是懶得再跟這個瞧了自己5年笑話的低賤商人多攪和,當然,這筆帳是要討回來的。
      重樓哼了一聲,鑽入座位關好門,才聽到那卡門的聲音,自己的左頰就被狠狠的重擊一拳,牙齒沒有掉,不過卻敲到舌頭,一絲血味從口腔擴散,那是他既熟悉又已經逐漸遙遠的味道。

      被打的沒有哀嚎,反而是打人的叫得比較大聲,駕駛座上的男人甩著紅腫的手,呼著滾燙的皮膚,一臉咬牙切齒的怪他的皮怎麼這麼厚?

      「……再多打自己幾拳,快點。」
      放棄了,景天乖乖發動車子,眼睛盯著馬路,下著一個莫名其妙的命令,讓重樓皺起眉頭,有種想要跳車換車的衝動。該死的,他可沒有時間跟對方瞎鬧。

      「……苦肉計三個字會不會寫?對付吃軟不吃硬的徐大哥,這招可是雪見保證過的。」霹靂啪啦的聲音從車頂傳來,跟著擴散到擋風玻璃上,連帶兩個細長的黑色刷子開始勤快的工作。下雨了,來得這麼突如其來,剛才的天空甚至還藍得沒有一絲污垢。

      「啊啊連天都在幫忙,這麼棒的巧合,紅毛你如果還不能把人追回來就等著被天打雷劈吧……」擠壓著抬頭紋看了看外頭,景天本來氣呼呼的嘴角頓時上彎,朝自己比著拇指,總是看起來痴呆的娃娃臉,此刻終於露出所謂商人的奸詐模樣。

      重樓看著玻璃上的雨滴,看著一小點一小點水慢慢聚集到一定重量之後瞬間滑落的舞姿。灰塵被洗去的窗戶變得非常乾淨,讓他想起某個人的臉頰,也是這麼透明,蒼白。

      如果是那個人流淚,想必也是如此自然的弧度吧。

      **

      於是他假裝打了幾個噴嚏,並且非常氣憤的看著這個卑劣的計謀達到目標。

      這個只想到醫生道德的男人,難道都不怕引狼入室嗎?!
      還是他都這麼隨便的就帶人回家?

      一想到絕對有人也是跟自己用下流的裝可憐來撥取男人的同情,不爽到極度的心情讓重樓的眼神變得更加凶狠,瞪著那人的背影,深藍長髮飄動,輕得像柳絮的髮絲在眼前挑逗,如千萬只邀請的招手,在跟那些卑劣齷齪的陌生人微笑。

      好像還覺得自己怒火中燒得不夠似的,男人把浴巾塞過來,上頭疊著一些乾淨的衣物,推著他到一個小房間,燈一打開,原來是個浴室。

      「請你直接把身體洗乾淨吧,反正都要把濕衣服脫掉。」
      男人說得誠懇,一臉嚴肅,靛藍眼睛眨啊眨眼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問題。輕描淡寫地告訴他熱水在哪裡,髒衣服要丟在哪裡。然後那一隻手放在他的額頭上,跟手腕的接觸不一樣,那個掌心軟軟的浮貼著,一種直接的溫度傳遞過來,順著下來摸到臉頰,些微的刺痛令重樓反射性的躲開對方的觸摸,他才又想起了左臉血肉糢糊的瘀血。

      男人點點頭,表情略為放鬆,又夾帶沉重,那雙眼睛又恢復成在醫院時的冷漠。

      「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歡吃藥。趁現在情況還好,把身體弄熱弄暖應該就不會有問題了。雖然這樣不算萬無一失,等你出來我再讓你喝點熱的吧,還有冰敷……」

      「我不是來這裡洗澡的。」重樓抓住男人的肩膀。「你就是紫…」
      「那就不該讓我看到你全身都是傷啊!」
      清亮的嗓音意外地透露堅決,已經職業病上身的男人現在非常冷靜,理智到讓他以為對方在生氣,煩躁的程度比自己更甚。又是所謂的責任心作祟嗎?所以他才說要下次再來啊。

      「你都這樣了,要我如何坐視不理?我沒有辦法……跟不健康的人說話,所以請你弄好之後出來再說吧。」配合著幾乎算是責罵的口吻,男人瞪視重樓,彷彿懶得爭執,用力甩上門離開。

      受到第一次看到男人這麼有情緒化的表情的衝擊,他還傻傻的站在原地好一會兒,轉頭看到鏡子裡頭的倒影,才大概理解男人受不了的原因。不過再怎麼樣,敞開大門讓陌生人進屋,沒有警覺性到這種程度也誇張了。是自己看起來一點都不危險,還是男人實在是太單純?

      不過更讓自己介意的是,男人的手上有股酒味。
      他不覺得男人是會喜歡喝酒的,把他跟酒混為一談,都覺得是不可能的笑話。
      況且他身上根本不適合出現這種味道,今夜的晚歸,難道就是跟人出去了?
      說不定電梯間的那抹特別溫柔的微笑也是為了那個人?
      到底是誰?!

      從來不知道自己想像力這麼豐富的重樓腦子胡亂的運轉著,各式各樣的畫面一張張閃過,氣憤地脫掉衣服丟入垃圾桶,重樓扭開水龍頭,熾熱的清水從頭淋下。跟剛才的傾盆大雨的快速沖刷不同,那緩慢的水流溫柔的灑在肩膀上,順著身體的弧度從拱起的背後滑到腿部,刷走了所有的骯髒跟寒冷,包圍著自己的是放鬆與暢快。他才赫然發現渾身的肌肉有多疼。站了一整天當然會酸會痛,大概是精神上的力量早已超過肉體的負荷,所以才渾然未覺。凌駕一切的渴望讓他持續著幾乎自虐的酷刑。

      他抬頭,讓熱水衝擊著自己幾乎未眨過眼的眼皮,平順自己過於氣憤,快要失去理智的神經。臉頰微微抽痛,矛盾也在腦袋裡糾纏,剛才錯失良機,也許該把人拉進淋浴間,用行動告訴男人引狼入室的下場是什麼。該死的,這不是在考驗他的耐心嗎?明明清楚自己是多麼急躁的人,卻又設下這個測試自己的圈套。

      積壓全身的克制跟壓抑讓他在瓷磚上打了一拳,水花飛起,濺在自己的臉上。
      那個人就像溫吞的水,無形無體,太過粗魯只會適得其反。
      他不能再犯兩人見面時,那過於直接的錯誤了。

      ……不對,該不會是他根本就把自己給忘了吧?
      看看男人跟景天著急的反應就知道,這個假設根本就不可能。

      但是重樓還是迅速的換上衣服,衝了出去。
      那衣服有點小,有點短,穿在身上蹦到難以動作,他乾脆不扣釦子,襯衫就這麼敞開著走到客廳。

      空間不算小,就一個單身男子來說,不但綽綽有餘,而且過於乾淨。有傭人打掃的景天家裡都還不一定能這麼乾淨。可能是因為家具簡單的關係,一套沙發,電視跟玻璃櫃之後就沒剩什麼東西了,也沒什麼鮮明的色彩,明亮的燈光照射著幾乎以單色系為主的家。的確就如主人給人的感覺,清爽。可是也整齊的毫無生氣。

      男人坐在沙發上,頭靠椅背睡著了,疲累到連水燒開的噪音都吵不醒。
      重樓走到爐子前,把火關掉,走回客廳,搖了搖男人的肩膀。對方沒醒來,反而彎曲身體,縮著腳變成側躺。

      聽說這麼睡的人是因為懷念嬰兒時期的溫暖懷抱,通常沒什麼安全感。
      想起景天說過聽到男人顯露出哭聲的夜晚,應該就是晚上跑到自己病房去的之後。
      是自己讓這個人的心惶惶不安的嗎…

      重樓坐在沙發的另外一邊,扶起對方的腰,讓對方的頭可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撥開那深藍色的髮絲,塞在耳朵後面,露出藏在裡頭的疲憊睡臉。

      五年前,重樓還記得他張開眼睛,看到那張在月光下沉思的臉龐;五年過去了,某個人的身影還刻映在自己腦海裡,並且完美無缺的與之契合。

      原來並不是錯覺,他是真的找到了。
      可是,為什麼要騙他?給了一個假名字,令自己白白浪費五年的時光。
      那不只是為了作弄自己而已,男人承受的煎熬絕對不比自己少。不然這個更瘦弱的身體,還有不捨跟恐懼的表情從何而來?

      輕搓著那小巧的耳垂,熟睡的人不堪其擾地慢慢醒來,揉著眼睛,男人立即起身,換上不相信自己居然睡著的驚訝表情。

      「…我睡了很久了嗎?抱歉。」
      「不要什麼都說抱歉,你沒有做錯,幹嘛道歉?」
      重樓皺眉,這令他想起那天晚上,男人關上門走之前,也跟自己說了對不起。
      就這麼愛道歉?

      「…耽擱到你的時間,我當然要道歉。」
      「沒有耽擱。我今天是特地過來。」
      重樓凝視對方,本來恨不得得到答案的衝動似乎已在剛才的偷窺睡臉下消失無影。男人卻只是低頭。

      「就當作是讓你在雨中等候的道歉好了。」
      隨口敷衍,不知道是聽不懂他話中涵意還是刻意忽略,男人拿起桌上的酒精,沾一點消毒酒精在棉花棒上,然後遞給重樓。

      「很抱歉……啊……」男人頓了口,彆扭的繼續說下去。「這裡沒有護士,請你自己擦。」
      「…你不幫我?」他有些埋怨。
      「你說過會痛。」看到他不接過去,對方乾脆就把那一整盒的棉花棒跟酒精都推到他面前。「重樓先生覺得不方便,不然把這些東西帶回去擦也可以,不必還我了。」

      睡醒之後的男人有股冷靜,尤其是那敢直視自己的眼睛,毫無溫暖可言。

      「姓徐的,是你把我拉進來的,就得負責到底。」
      他坐到男人旁邊,把棉花棒固執地交給對方。他死也不會讓對方找到把柄把自己趕出去的。不過他真的說過很痛這種無理取鬧的理由嗎?真幼稚。

      「……重樓先生,你今天真的好奇怪。」
      男人以難以置信的態度接過棉花棒,眨眨眼,有些苦笑。一付好像自己腦袋收到撞擊的困惑目光在重樓臉上圍繞。說不定對方正在想自己是否被人打壞腦子才變成這樣。

      也沒錯,他是受了那一拳的覺悟才清醒過來的。

      「…如果你沒有傷成這樣,我也不會強拉你進屋。」
      只是嘴角破了皮,也要這麼大驚小怪的嗎?冰冷的液體在臉上點啊點的,跟之前刺痛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的清爽觸感,重樓訝異的看著男人動作迅速,很快地停下手,把棉花棒丟掉。

      「如果沒有傷口你就不會讓我進來?」
      「我們之間應該沒有好到可以喝茶聊天吧,我去倒水來,等一下請把維他命給吞了。」
      指著桌上的藥丸,男人轉身走入廚房。

      「下次受傷,請重樓先生還是去醫院,在這裡我只能幫你做些緊急措施。」
      「已經夠了。」他跟著進入廚房,靠在牆邊,男人回頭看了一眼。
      「不夠,如果是被有感染性的東西所傷,破傷風是很麻煩的。」
      哼,破傷風?他舔了舔被娃娃臉商人劃破的嘴角,覺得狂犬病比較有可能。

      「還有,請你把釦子扣上。」男人皺眉頭。
      「…太小。」重樓低頭看著身上穿的衣服,只是實話實說。卻被對方以為是嫌棄的態度而略為低頭。

      「我等一下就把你的髒衣服先烘乾好了…」
      男人背對他,拿起滾燙的水壺,倒到旁邊的兩個杯子裡。
      重樓緩緩的靠近,跟著男人的視線一起看著淡棕色的茶汁隨著旋轉的熱水緩緩散開。在這個房子裡,連這麼一個細微的撞擊聲都清晰可聞。

      然後他伸展雙臂,一手撐在流理台上,一手握住男人還拿著水壺的手。自己敞開的胸膛貼在那薄弱的背脊,僅僅一層布料的阻隔,重樓感覺對方瞬間僵直了。

      「你今晚去哪裡了?」他發現自己還是很在意這股酒味。

      「紫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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