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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

  •   本來在運行的車子慢慢的不動了,自己才從模糊當中清醒過來。
      隨手掏了幾張鈔票就下車。雖然幸運的已經不下雨了,空氣中仍然有沉重的濕氣,計程車司機從窗戶探出頭要找零錢,他搖手拒絕。一絲痛楚跟著自己晃動的身體刺入腦中。

      他不得不摀著頭短暫的休息一下,彷彿等待著在腦脊髓液中漂浮的腦子能恢復平穩,身為陌生人的司機還好心的問自己還好吧。他虛弱的笑笑,轉身走入大樓門口,途中還不小心踩到幾個小水漥,濺得褲子多了幾分污垢,不過他不在乎。

      玻璃門自動打開,將近半夜的大廳沒有任何人,只有警衛還盡忠職守的跟自己笑咪咪的,有點傾斜的身體好像想要說什麼,最後只是無所謂的聳肩。

      如果是平常,徐長卿可能還會在意,但是疲憊已經讓他站不穩了,也沒辦法再處理任何瑣碎。他就直接走到電梯門口前,按了按鈕,然後就抬頭冷冷的盯著那扭曲成數字的燈,從右到左的慢慢往下跳躍。

      現在是晚上十點,今天這個時候,他該還在醫院的。
      可自己如今這麼亂七八糟的模樣,都要從昨天晚上為了要讓自己入睡而吃的安眠藥算起。一夜不安穩不說,難得自己會不想起床,不想睜開眼睛,就這麼拖拖拉拉到被電話給吵醒,正想要因為自己的失責而道歉,可電話另外一頭傳過來的聲音,卻是自己許久未見的老師那邊傳達過來的消息。

      清微院長是他還在醫學院就讀的時候的教授,明明是以嚴厲出名,不茍言笑著稱的偉大醫生,卻出乎意料的對喜愛的學生特別照料。就是因為他的幫忙,毫無依靠的自己才能拿到各種獎學金來填補學費這個巨大黑洞,不必再因為打工而減少自己讀書的時間。順利的完成學業,徐長卿已經夠感激了,沒想到畢業後還能有幸繼續在老師底下工作。這一切,都讓他覺得再怎麼樣做,都無法回報對方對自己的恩澤半分。

      可想而知,清微院長是個忙碌的人,就算是在同棟大樓,他也幾乎不敢主動去打擾。記得上次見面,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所以今天早上的電話才令他大受震驚。

      「強迫休診?這……」
      他錯愕的眨眼,怎麼從來沒有聽過有這種事?

      「沒有先治好病人,醫生反而自己先倒了那怎麼行?」
      「我很好,和陽主任,」他握緊電話筒,一邊手忙腳亂的拿著公事包。
      「我現在就要出門了,10分鐘內馬上到……」
      「算了吧,反正我好久沒幫人看病了,就讓我這身老骨頭鍛鍊鍛鍊吧。」
      「可是…」

      「長卿啊,你現在可是我們醫院的醫生,背著我們醫院的招牌跟名譽呢,可不能隨便亂來。」電話裡的和藹老人輕鬆的哈哈笑。
      「其實院長都有在注意你的情況。他心裡明白你是個乖巧的好孩子,想要有所成就來報答他,不過衝過頭,讓他老人家太擔心就不好了知道嗎…」

      就算掛了話筒,耳邊還是回蕩著老人愉快的笑意,而整段對話徐長卿只能以單調的點頭來表示自己的羞愧。

      原來自己還是太不成熟了,連照顧身體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居然還讓別人擔心。一方面是這麼可恥,另外一方面卻又感到受寵若驚。

      矛盾的情感持續到現在,仍然在心裡糾纏。他摸摸胸口,一想到自己恩師婉轉的關懷,欣慰的暖意上心頭,害他嘆口氣後又忍不住露出微笑。

      磅!!!
      重擊砸中牆壁,餘波回蕩在這寬廣的大廳,徐長卿驚訝地抬頭,看著不知何時突然站在自己旁邊的憤怒男人,全身濕透,狼狽的像走了一趟千辛萬苦的西天取經,甚至有點點水滴由那糾結成一團的髮稍掉下,滴答滴答的灑在大理石地板上。

      男人赤瞳尖銳的瞪著自己,像頭咬緊牙根的朝他低鳴的野獸。
      然後在一瞬間就突然抓著他的手往外頭跑。

      「又是你!!果然跑出來了!」
      警衛衝了過來,搶先一步擋在門口,拿著短小的警棍一點威脅性都沒有的指著不在這棟大樓居住的擅闖者。
      男人的腳步停下,冰冷的手掌卻依然有力,扣著徐長卿的指頭微微發疼。

      「放開徐先生,不然我就要報警了!」
      警衛把對講機高高舉起,以為自己取得優勢般的威脅著。可惜了那顫抖的手,洩漏了太多對於眼前這個男人絕對壓迫性的恐懼。
      「徐先生你放心,我把這個人抓走……」

      「…滾開。」
      男人扯著徐長卿往後一擋,那如火的眼睛瞇起來,挺直的身軀動動也不動,跟那越來越駝背的警衛相比,誰都看得出來男人危險指數非常高。
      他只好趕快出來打圓場。

      「警衛先生,不用麻煩了。我會處理。」
      徐長卿把被男人扣緊的手用身體微微擋住,另外一隻手默默反抗著男人跟鋼條沒什麼兩樣的臂膀,希望他能鬆開,沒用。對方就像沾濕的繩索,越拉越緊。

      「徐先生你認識這個人?」一聽徐長卿這麼說,警衛頓時放鬆戒心。
      「從早上就一直等到現在嚷嚷要找你,本來想說剛才的那場大雷雨能趕他走…」
      還是不放心的跟著走到電梯門口,警衛困惑的臉充滿不信任的瞪著這個看起來就不是個好東西的大塊頭。上下打量的目光又惹得男人開始皺眉頭,徐長卿只能趕緊拉著對方走入電梯裡。

      「沒事的,」停頓了一下,他勉強擠出個苦笑。
      「他只是我一個病患。」

      隨手按了樓層,叮的一聲,電梯把仍然探頭探腦的臉給遮住,鐵門一關,狹小的空間也就此剩下他們兩個。

      身旁的男人突然輕哼了一下,彷彿是對剛才的解釋作出回應。
      徐長卿立即把手甩開,謹慎地盯著這相隔了24個小時不見的男人,如果有平時的公事包在手,他一定會忍不住護在胸前吧。

      「…重樓先生,你有什麼事?」
      他後悔了,剛才只是不想讓衝突發生,更不想不明不白的出去才拉了男人往電梯裡跑,根本沒有去想為什麼要這麼做。這麼一個緩兵之計,結果害得現在自己一個人不得不與男人面對面,陷入困局。

      雖然問心無愧,與對方的關係也已經在寫下出院證明的那一剎那就了結了。那這個非常厭惡自己的人,特地跑到這裡來到底想幹嗎?

      對方似乎放鬆了下來,瞳孔中的火焰也跟著壓迫感逐漸消失,不過那雙宛如太陽赤烈瞳孔,依舊瞪著自己不放。根本不想回答問題,只有偶爾的眨眼表示他還活著。沉默的看著自己,好像連男人自己都忘了要幹什麼。安靜的空間只剩下機器運轉的聲音。

      就在徐長卿還在想是否有任何理由能讓他緊追自己不放的時候,對方第一句的開口就是那熟悉的輕斥,熟悉的鄙視。

      「哼,在你眼中,我就只是個病患?」
      在說話的同時對方也有了動作,臂膀一壓,把他整個人逼迫到角落,很像中學在找碴的壞學生正在威脅其他人交保護費的那種姿勢。不過對方用的是更讓他不舒服的方式,過分的靠近自己。男人身上的濕冷傳達出某種毛骨悚然的寒氣,徐長卿感覺自己快窒息。

      「你剛剛在想什麼?」
      「……想……什麼?」
      他沒想到男人居然會問這個問題,一時愣了。

      「哼,笑成那樣…我都沒看你對我笑過…」
      對方擰著眉毛,似乎又開始生氣,可是好像不是在氣他,而且一副真的很想知道剛才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的煩躁模樣。
      徐長卿這下更困惑了。

      男人突然往後退開,扭頭打了一個噴嚏。剛好電梯也在這個時候停下來,一對母女走進來,兩個人笑呵呵的表情化解僵硬的氣氛,也打斷好不容易開頭的對話。

      徐長卿也趁機鬆了口氣,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小女孩拿著氣球。黃色的球體漂浮在空中,在他與男人的中間微微晃蕩,樓層繼續往上,徐長卿假裝看著跳動的燈號,左邊的臉頰卻因為明顯感覺到男人的視線而微微發熱。不過偶爾氣球會暫時阻隔視線,因為對方會為了打噴嚏而把頭向前傾斜,結果就剛好遮住了臉。接著對方又會把身體靠回牆壁繼續看著他。

      連續兩三次的噴嚏讓男人被迫重複同樣的動作,徐長卿都覺得如果視線也能發出音波,那他的內耳膜現在一定破裂。害他都不知道自己感覺到暈眩到底是因為電梯內的窒息,還是因為聽力受損阻塞引起的暫時性耳聾的關係。

      「叔叔你感冒了嗎?熱可可給你,很好喝的哦。」
      小女孩朝那有點抱著肩膀的男人歪著頭,高高舉著那畫滿河馬圖案的小小杯子,依舊冒著白煙。

      「憶如,不要打擾叔叔…」
      旁邊的長髮女子出聲制止,朝紅髮男人點頭,鐵門打開,他們要去的樓層到了。
      「可是月如媽媽,他一直在打噴嚏很吵耶,氣球都亂飛…」
      小女孩嘟著粉紅的小嘴巴,用力的扯了氣球幾下,還是不得不跟著女子出去。憂心的小傢伙還回頭丟下一句要好好吃藥哦才快步跑回去女子身旁,牽手慢慢走開。

      電梯再度關上,馬上就是自己的樓層了。
      看來你還真是受小女孩們的歡迎啊,徐長卿有點好笑的回看摀著嘴巴,死也不放鬆的男人,對方則回敬了他一個充滿殺氣的瞪眼。
      然後又打了一個噴嚏。

      「……重樓先生?」
      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男人卻彆扭的不出電梯了。徐長卿壓著開門的按鈕,真的覺得這個人莫名其妙,今天晚上尤其特別。

      「我下次再來。」對方嚴肅的說。
      知道男人是不想傳染給自己,徐長卿嘆口氣。男人此刻這個態度非常合乎自己的意願,如果早在前5分鐘聽到這句話,自己大可立即逃開。可同樣的回答換到現在,他就真的無法把他拋下,畢竟再怎麼說,對方搞成這樣也是為了等他,自己要負一部份責任。而且身為醫生,能力所及,見死不救怎麼可能?

      「你感冒了…」
      「別拿那套敷衍我,我才不是你的病人!」
      男人大吼,一把徐長卿推出電梯。力量過大,徐長卿腳步不穩,撞到了牆壁,背部的刺痛加上撞擊,讓自己的頭又出現暈眩的感覺。他嗚咽了一聲,伏著額頭,短暫的讓自己休息一下。

      等到他回過神,男人早就站在旁邊急迫的注視著,開啟的電梯也已經下樓了。
      「還好吧?」
      一雙冰冷的手指是想碰自己又不敢的在旁邊圍繞,徐長卿順勢抓住對方的臂膀,感覺那像是冰河時期的地球的皮膚。外表寒氣十足,裡頭的溫度卻可溶化人連骨頭都不剩。

      他是在關心自己嗎?
      徐長卿真想搖頭把這荒唐的想法甩掉。

      「該死的我只是……」
      「沒事,真的沒事。」
      他搖手,這幾天一直在到處跟人說這句話,講到都有些反射動作了。男人立即皺緊眉頭。

      「閉嘴,別讓我再聽到你說這兩個字!」
      力大無窮的抓著他的肩膀,攙扶似的走到走廊。肩膀被捏得生痛,徐長卿才想要掙扎,男人卻邊吼著不要動邊東張西望的看著那一排門,剛才還不願靠近自己的男人現在卻迫不及待的拉著他往家的方向走。

      所有的動作都像是自己所夢,其實這個人並不是重樓先生吧?
      在打開門的一剎那,他的心裡閃過這樣的懷疑。
      可是懷疑又轉化為,說不定不是「自己」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紅髮男人的慌張只有有個人看過一次,在很久很久以前…
      可惜那個人並不是「徐長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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