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中情，园外园》明月疏星

22、假仁假义假道学

　　两人一前一后，僵硬地挪出房门。

　　刚扶门框站稳，就听有人朝她两人说话：“大嫂，申公子，两位一大清早一同从房间里出来，这是要去哪潇洒啊？”

　　宝书放眼一看，顿觉形势有点不太对劲。他身后住的是周宅的后罩房，后门已上锁，院中站着周道生和周达义父子，堵在房门走廊边的台阶下，不远处还有几个壮年朝这边注视着。看来周氏父子是来捉拿他俩的。

　　说话之人是周达义。

　　宝书见过周道生多次，虽然没能说服他与言贼为敌，但每次来，他都态度温和，且每次都给宝书些许金钱资助，因此宝书对他印象还算不错。至于周达义，宝书此前从未跟他打过照面，只是常听说他向言贼敬献兄长之女，人品极差，对他印象不太好。如今一听他开口，就诬陷兰氏与自己不清白，宝书便知此人不是善茬。只不过他人在屋檐下，不便强出头。

　　兰氏却一点不客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只会挡路的蠢狗，也就只配满嘴喷粪。让开！”

　　周达义还待还嘴，周道生拄着拐杖，往地上一顿，喝道：“够了！她好歹是你嫂子，你挂名也是周家的当家人，怎么一点也不自重身份，教你的礼数规矩都忘了？”转头又对兰氏和宝书拱手道：“儿媳妇，申公子，能否请到外面客厅稍坐片刻？”

　　兰氏对周道生也不太尊重，翻白眼道：“干什么？”

　　周道生道：“一去便知。”

　　宝书小声劝兰氏：“恕晚辈多嘴，我看兰姨对长辈是不是太造次了些？周老爷盛情相邀，或许的确有要事商谈。不妨随他去一趟客厅，听他说什么，要是不合脾胃，我们再走不迟。”

　　兰氏斥道：“你懂什么！你以为周道生是好人？别以为他每次见你来，都客客气气地接待你，还时不时给你几块银子，你就以为他是真心想帮你。实际上，他不过是做做样子，沽名钓誉罢了。”

　　宝书道：“就算他不是真心实意，总比那些袖手旁观的人强些。”

　　“我呸！”兰氏当着周道生的面，提高音量道：“我最看不惯他这种假模假样假惺惺的假道学。口里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别人看破不说破，我偏要说出来。他说他数落我丈夫周达善，不让达善供献容如容若，是他不愿害人，说什么为了孙女他宁愿舍弃万贯家财。实际上呢？他不过是怕达善这么做，坏他的名声。后来周达义瞒着他把容如容若送出去，他可曾放过一声响屁？你叫他报仇，他可曾给你半句硬话？给你塞银子，不过是他府库里九牛一毛。几两银子买个好名声，正是他的拿手好戏。他现在叫我们去客厅，打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主意。”

　　兰氏骂完，又对周道生说：“我不去，请你别杵在这儿，碍我的眼。”

　　周道生气得汗毛倒竖。

　　可他却不发怒，微笑道：“要是老身碍了你的眼，老身给你陪个不是。不过客厅有贵客立等，要是不去，恐怕你我都不好交代。”

　　周达义道：“要不是客人指定让我们来叫你，谁稀得听你在这里狂吠！你再不乖乖走路，我可以让人抬你过去。”

　　宝书和兰氏对视一眼，同时猜到来者必是言禧的走狗路广。

　　兰氏一边下台阶，一边说：“我今天没工夫跟你瞎扯，我说不去，那就是死也不会去。你与其在这里胡搅蛮缠，不如回去帮言贼多舔几次靴子。”

　　周达义闻言，怒不可遏，冲上来就抓兰氏的衣袖。兰氏手脚不灵便，鼓起双眼朝周达义一瞪，眼里似要射出冰刀子来。周达义打个寒颤，停住脚步朝周道生看去。周道生却已转过身，擦拭着他的拐杖。周达义不再迟疑，跨进两步，抓住兰氏的肩膀，将兰氏往会客厅拖拽。

　　兰氏没提防他敢动手，被拽得一个趔趄侧摔在地，全身伤口撕裂，鲜血染红纱布，痛得她如被千刀万剐，当即想起被言禧围困，舍命突围的情景，又想起周达义迫害女儿，挑拨离间等种种不端行经，便大喝一声，忍痛从地上爬起，一头朝周达义的下巴撞去。

　　周达义只觉颏骨剧痛，口中一甜，涌出一大口血，张嘴一吐，竟有两颗牙齿连血一起吐在地砖上。他怒火滔天，一脚踹在兰氏腹部，将兰氏踹倒在地，跨步赶来，抬脚就往兰氏腰间狠命踢一脚，踢得兰氏闷哼一声，滑出去二三尺，周达义犹嫌不足，赶来再踢，再一脚下去，兰氏只怕挺不过去。

　　这时，周道生喝道：“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在下人面前打架，成何体统！”

　　周达义连忙收脚，往兰氏身上吐口血水。

　　兰氏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便又爬起，举手掐周达义的脖子。周达义向周道生抱怨一句“她要打我，我总不能让她打吧”，一把钳住兰氏的双手，往下一压，同时抬起膝盖，在兰氏下巴上猛力一磕。兰氏身不由己，仰面向后摔倒，她竟趁机抬脚往周达义裆部踢去，要跟周达义来个鱼死网破。

　　周达义岂不知兰氏的意图，往旁边一让，便要拦腰踢兰氏一脚。

　　就在这时，周道生举起拐杖往周达义脚踝上敲去。

　　拐杖一落，周达义的腿竟离体飞出，从兰氏身体下穿了过去！周道生大骇之下，抬头看时，原来宝书已跃下台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铁钺，齐根斩断了周达义的腿。周达义跌坐在地，抱着鲜血淋漓的断腿惨叫。

　　宝书忍无可忍。

　　他眼看兰氏被周达义殴打，起初不为所动，后来见兰氏毫无招架之力，周达义却暗下死手，不自觉地生了满腔怒火。直至兰氏即将被周达义一脚踢死，他体内真气翻涌，愤激之下跳下台阶砍断了周达义的腿。

　　他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义愤填膺到为一个并不十分亲近的人打抱不平，此刻看着地上的断肢，听着周达义恐怖的吼叫声，他兀自如在梦中，扶着兰氏半天说不出话。

　　在周道生的印象中，宝书一向是温吞绵软好打发的，没想到他突然变得这么暴戾狠辣起来，一时没反应过来，道：“申公子，你这、这是干什么？”

　　周达义吼道：“老不死的老苍皮，你别装了！他要杀你儿子，你还跟他啰唆什么！抓住他！”

　　周道生这才回过神来，道：“我儿言行不端，我教他他不听，申公子这般教训教训他也好，让他吃点苦头，长点记性，省得往后闯大祸。”

　　周达义听周道生这么说，知道指望周道生是指望不上了，对旁边观望的家丁们挥手道：“给我抓住他！谁卸他一条腿，我赏一千两银子！”

　　家丁们闻言，都一窝蜂围上来。

　　宝书也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见百余人各持棍棒赶来，他身上有伤，怕敌不过，且不愿伤及无辜，又见周达义恶狠狠地盯着他，要将他生吞活剥似的，便不想再在周宅停留。当即托着兰氏的胳膊，纵身跳到周道生身后，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拎起，以他为质，逼仆役打开后门。

　　周达义扶着奴仆，叫嚣着谁敢开门，当场乱棍打死。

　　兰氏想到，这一去，周道生不在周宅，周达义为了泄愤，必将对她儿子不利，因此一不做二不休，从宝书手中抢过铁钺，冲上去往周达义心口一扎，周达义愣怔当场，不敢置信，至死仍圆瞪双眼。

　　众人见宅中出了人命案子，都慌了手脚。

　　周道生战战兢兢，对面前两人打心眼里惧怕起来，牙关格格作响，亲自让人打开后门铜锁，让两人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