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中情，园外园》明月疏星

10、严刑逼供母婿招

　　贺氏躲在门后，在门缝里窥视院外动静。

　　亨庐可以看到有信上下学的必经之路。

　　她的心砰砰跳了大半个时辰，手心按在门页上，都已流下汗渍。言府里安排服侍她的丫鬟们都看得出贺夫人紧张地快要虚脱了，可一问她，她却说没事。

　　天光隐退，冰轮高悬，时间一刻一刻流逝。

　　贺氏急得如同浑身生了虱子，站坐不安，倏尔，院外穿廊脚步声响，贺氏急忙趴到门缝里往外一瞧，正是有信回来了！贺氏正准备开门，又见三个丫鬟跟在有信身后，领头的那个正是春岚。贺氏稍一犹豫，有信就已走了过去。贺氏顿足长叹，在院里打转，眼看夜幕降临，再不跟有信搭上话，只怕凤钗就要遭殃。贺氏按住心口，深吸两口气，猛一拽门，挤出笑容朝有信的背影喊道：“小少爷！”

　　有信在游廊上回头，一见贺氏就想起凤钗，笑道：“岳母大人，是不是姐姐来了？”

　　贺氏忙出房门，下台阶过花园，来拉有信的小手。

　　这时，春岚挡住贺氏道：“姨妈请自重，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贺氏打量春岚的神情，料想她有言禧的指示，故意阻止自己接近言禧，当即打起退堂鼓，搓手道：“没什么事，只是许久没见凤儿，想问问小少爷凤儿的近况。”

　　有信忽然推开春岚，对贺氏道：“我也好久没见姐姐了，我好想她。要是有她在，我哪用得着天天上学念书。哎！”

　　贺氏一听，来了精神，笑道：“那你想见她吗？”

　　有信跳上来抓住贺氏的裙摆，蹦蹦跳跳地说：“想啊，想啊，她在哪？”

　　贺氏飞快地瞄一眼春岚，蹲下身在有信耳旁道：“走，去亨庐，我悄悄跟你说。”

　　有信即拉贺氏的手，往小院走去，春岚道：“少爷，你忘了？这时候老爷快回来了，还不快回去做功课。”

　　这一句果然威慑力十足，有信听了登时定住。

　　贺氏眼看胜利在望，嘴上不敢顶嘴，手却悄悄捏了捏有信的手指。

　　有信这些天实在辛苦，甚是怀念跟凤钗疯玩的日子，便道：“我很快回来，你去跟太太说，要是我没回来，让她帮我挡一挡老爷。”

　　春岚没可奈何，只得飞速去请示蒋氏的旨意，再来请回少爷。

　　贺氏领有信进屋，屏退左右后，将门窗都关严实了，才蹲身牵住有信的两只小手道：“小少爷，岳母大人今天跟你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告诉老爷和太太，知道了吗？”

　　有信看这黑黑的屋子和贺氏阴阴的表情，感觉事情严重，忽然想起凤钗也曾这样跟他说过话，才有后来受惊吓，被坏人抓伤的事，当即有些害怕：“姐姐是不是要和我玩游戏啊？”

　　“对，玩游戏。”贺氏顺着有信的话头道：“姐姐让我跟你说，她要跟你玩躲猫猫。姐姐现在躲在雨林里，只要你找到她，她会给你一个大大的奖励。”

　　有信听说凤钗躲在雨林里，先已怵了一半，又听玩捉迷藏，还有奖励，又有些心动，想了想道：“你要先告诉我是什么奖励，我再看要不要去玩。”

　　贺氏心念电转，想起蒋氏说过抓兔子的事，忙笑道：“奖励一只兔子好不好？”

　　“那我不去。”有信已经玩过兔子，腻了。

　　贺氏搜肠刮肚，灵光一闪道：“等你把姐姐找回来，姐姐亲自下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烧鸡，怎么样？烧鸡蘸秘制酱料，别提多好吃了。”

　　有信是只小饕餮，一听“烧鸡”二字，口水早流出来了，道：“好，我这就去把姐姐找回来。”

　　话音未落，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他立即改口：“我先去吃饭，吃完饭才有力气玩。”

　　贺氏“哎”一声，伸手拉有信，又怕激怒他，连忙把手缩回来。回头再看时，有信早已翻过门槛，跑了出去。

　　.

　　言禧双眼放光，步步紧逼。

　　望着凤钗的杨柳小腰，想象着裤裙下的玉肌雪肤，不禁手指轻抖。

　　“别过来！”凤钗一步一步退到墙根，想抓点什么防身，可惜什么都没有。

　　言禧在凤钗对面两步开外站定，张开双臂道：“抱着我。”

　　凤钗使劲捶打木墙，没有理他。

　　言禧道：“你不抱我，我就抱你。等我抱你，就不好看了。”

　　凤钗像一只被猫盯着的老鼠，腿脚发软，双手反贴木墙，沿着墙根游移，只想离言禧远一点。突然脚崴一下，一只鞋掉了，她踉跄一步，又刮破了裙子。她就这样披头散发，开襟跣足地游移着。她能想象自己当前有多狼狈，可她管不了了，形象气质此刻不值一念。

　　言禧极有耐力，张着双臂等待凤钗精神奔溃的那一刻。

　　恐惧能击穿一切意念，言禧明明没有动，可凤钗却像溺水之人，被环伺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让他感到一切挣扎都是无用的。

　　她在心里喊，娘，你们怎么还不来！

　　.

　　贺氏来到长春堂，躲在宅门旁徘徊不前。

　　有信一进庭院，就碰上春岚，春岚牵他来到蒋氏跟前。

　　蒋氏正在偏厅里训斥下人，见有信来，即喝退婆子，问有信：“岳母大人找你干什么？”

　　有信往蒋氏怀里一扑，一面往蒋氏腿上爬，一面说：“没干什么。娘，我饿了，怎么还不开饭？”

　　蒋氏每天都等有信放学回来才一起用晚膳，平时都是让春岚去万年堂等他，一见马车，就让小丫头来报信，蒋氏再叫人备膳，这样有信一回来就有热腾腾的饭菜吃。今天的餐桌却还是空的。蒋氏笑道：“猴崽子，敢跟你娘撒谎，你不说实话，就别想吃饭。”

　　有信唰的就要哭出来，瘪嘴道：“我说，我都老实交代。岳母大人说，姐姐一个人在青梅坞不好玩，让我早点回去陪她。”

　　“就这些？”

　　“还有。岳母大人还说，几天不见，我都饿瘦了。”

　　此话一出，屋里十几个丫鬟都笑出了声，蒋氏把手伸进有信的衣服里，揉他的肚子笑得直不起腰道：“你要是能瘦倒好，你看你这肚子都快赶上你爹了。”

　　说的大家又一阵哄笑。

　　少倾摆饭进来，蒋氏和有信两人入席，十几个丫鬟捧饭安箸，两荤六素一汤一羹摆了一桌。蒋氏因吃过这一席还要陪言禧共进一席，只简单吃了两口。有信吃饭一如既往得快，风卷残云吃了两碗，就丢下了筷子。蒋氏见桌上素菜吃了大半，一碗鳕鱼只吃了一半，腊肉更是没动，因问：“今天这是怎么了，吃这么点？是下定决心要减肥还是怎的？”

　　“不是。”有信爬下凳子，神秘兮兮地说：“我还要留着肚子吃烧鸡。”

　　蒋氏一听，登时柳眉倒竖，喝道：“站住！把话说清楚，去哪吃烧鸡？”

　　有信这时反应过来，已然晚了，见蒋氏眼冒火星，怕再撒谎屁股会被打开花，只得把亨庐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

　　蒋氏听完，心中犹疑：那狐媚子出身不算低，就算倪府的规矩不似言府严格，也不至于夜深人静时跑去外院，到雨林中玩捉迷藏。且特意叫上有信，是何用意？蒋氏并非心机深沉之人，想不明白就让春岚去请贺氏来问个明白。

　　春岚猜测此事十有七八跟言禧有关。寻思凤钗无故夜游雨林，于理不合，她虽不知言禧的计划，但若事发，对她不利，因此劝道：“太太，依奴婢看，少奶奶年纪轻，贪玩。青梅坞玩腻了，去雨林只是图个新鲜。不如让奴婢去跟少奶奶说一声，让她赶快回去，别坏了大家名声。”

　　“啪。”

　　一语未了，春岚脸上早着了一巴掌。

　　蒋氏哪里把春岚放在眼里，道：“连你一个丫鬟都知道爱惜名声，她一个千金小姐难道还不如你？此事必有蹊跷，去把贺氏叫来，我倒要看看她们母女要作什么妖。”

　　春岚找到贺氏时，贺氏还在墙根乱转呢，深秋凉夜急得衣服头发全是汗，一听蒋氏找她，顿时不知是喜是忧，迈开步子抢走两步又停两步，战战兢兢来到蒋氏跟前。

　　蒋氏端坐在正厅主位，脸色铁青，身后站着两个丫鬟，两旁各八张椅子四张桌子，十几个丫鬟沿墙根站着，都屏声静气，屋里鸦雀无声。

　　贺氏看这架势大有官府升堂审案的意思，没等蒋氏开口，已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

　　蒋氏这时毫不顾念亲家之情，闲谈之谊，抬手用小指的长指甲套指着贺氏，问道：“你女儿约有信雨林相会，究竟有何意图，你从实招来。”

　　贺氏于来路上早已想明白，说实话，凤钗必死，若撒谎，凤钗失身，总比死了强，便打定主意，道：“小女因听说小少爷在犬舍受了伤，从那以后没再回青梅坞，想着小少爷是不是受了惊吓，魂魄落在了犬舍，所以前去祭拜，只盼小少爷早归小院，夫妻团聚。谁知恶犬追逐，将她赶进了雨林，如今迷了路，托人带话来，想请小少爷搭救。”

　　这番话合情合理，既解释了凤钗藏身雨林的原因，又点明凤钗对有信的情意，又暗示此事不便大肆宣扬，惊动蒋氏。

　　“胡说！”

　　蒋氏往贺氏耳膜上砸下两个字，手一抹，将桌上一个宋窑茶杯打翻飞了出去。在她看来，为有信招魂祈福是好事，何必以游戏掩人耳目？其中必定有诈。

　　茶杯正落在贺氏膝盖前，“擦咔”一声摔了个粉碎，茶水茶叶瓷片溅了她一身，吓得她浑身一激灵，千方百计聚集的神智一下被吓得飞到爪哇国，鬼使神差地说：

　　“是老爷！老爷叫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