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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难逾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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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中,阿娇看了一眼面前的官员,道:“这后宫中恩宠变幻无穷,难保今日被冷落的明日不会得到眷顾,所以,后宫中做事,不好不给自己留条退路,诸位在宫中已久,你们负责的事本宫也放心,不会一一过问,只是,宫中人不管是受宠还是不受宠的,希望不要苛待她们,不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她又唤来宫人奉上珍宝,“本宫虽然有此职务,但其实也就是核对核查,处理些台面上的大事,如今后宫妃嫔多了,具体细微行事也冗杂,各方面还劳烦大人费心,做得好了,本宫少些忧心,自当记着各位的功劳,若是玩忽职守,也只好按照宫规严肃处置,各位可明白了?”
“臣等定当谨记娘娘教诲,尽忠职守。”
“好,无事便退下吧。”
此后她免去了新入宫后妃的请安,她不愿意见到她们。
她更加认真严谨地对待宫中事务,只是不再去见刘彻。其实为了安全离宫,她应当再放软一些,不知为何,却做不到了,明明以前做起来是那么普通平常之事,明明以前不觉得讨好他是多么需要犹豫思量的事。
甘泉宫的避暑之行,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只让人按照侍寝次数挑选妃嫔同行侍奉,甘泉宫不比宫里,总是免不了要常见到他,宴会又多,帝后总要一同出席,她也不愿意了。
不如在宫里,在椒房殿闲玩,或者天禄阁看书来得自在。
人员确定下来的当晚,刘彻就来了椒房殿,只问:“皇后怎么不适?”
阿娇礼数周到,“回皇上,臣妾身子不爽利,就不扰皇上出行了。”
冯山看两人又僵起来,试探着问:“皇上,可要传膳了?”
皇帝自顾自地落座,道:“传。”
阿娇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的用膳完毕,见他似乎预备歇在这里,便道:“皇上,臣妾不能侍奉皇上周到,还请皇上令择一位顺心的后妃。”
刘彻也不看她,只道:“朕就在此处。”
他不是经不起激吗?怎么又如此执着?
阿娇终究还是没有太过,心里觉得只要她挣扎不愿意,刘彻肯定不屑做什么。
两人躺在床上,仿佛是往日和衣而卧的情形,但是心态已大不同了。
阿娇面向里侧躺,刘彻偏头看过去,夏日衣衫单薄,虽然有薄被覆盖,还是曲线玲珑,她的长发散在床上,脖颈处白皙细腻,他顺从心意抚上去。
阿娇汗毛倒竖,立刻警醒起来,转过来瞪着眼睛,警惕地看着他,“皇上做什么?”
刘彻唇微动,“朕偏要你侍奉,你又能如何?”
她好像不能如何,“皇上乃泱泱大国之君王,也做这等卑劣之事?”
他冷笑,“你不必激我,朕真想做什么,也不顾虑这些。”
阿娇有些泄气,他说得没错,“皇上,喜欢你的时候,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和别人亲密,可是你却可以眠花宿柳,或许是你我不懂爱,或许是我们之间从未有过。”
她声音凉淡,在寂静的夜里有难言的悲怆之感。
“阿娇,你乖一些,像从前那样,朕会好好待你。”刘彻伸手抚上她的脸。
阿娇偏头躲开,“既无爱,臣妾定会拼死反抗。皇上一向利害分明,既然不过是排遣欲望,皇上何必来臣妾这里寻烦恼,不如择个和顺体贴的省心不是吗?在这里勉强臣妾,倒是降低了皇上的身价。”
这样冷静坦然的她,倒是比她任性胡闹起来还要让人无措,她说得对,在其他女人身上一样可以得到欢愉,那他为何非要来椒房殿?
明知道她没有好脸色,不是打定主意要让她知道在这后宫,他的宠爱维护有多么重要吗?他要等她先低头,可是听了消息,明明知道很可能是假的,也还是来了。
结果,不出所料。
满身满心无法消去的杂乱心绪让他想要翻身下床离去,可是,他却只是吩咐宫人:“熄灯”,然后闭上了眼。
阿娇坐了一阵,见他应该不会做什么,才又翻身躺好,她多少知道他一些,她摆明立场,他的确不屑强来。
只是,如今这样算什么呢?他的大男子主义受挫后的不甘心吗?或者是顾虑太皇太后?还是认为春花秋月各有千秋,都是属于他的?
可是,她不愿意成为那其中一份。她宁愿彻底失去,也不要和睦共享。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倘若在她这里只有冷遇,想必只想避开,但是他偶尔还是会来,倘若只是用膳或是对弈,她依然还是有礼得体的,除了情爱上不能将就,审时度势她还是知道的。
即便表面平和下来,可是,他们大概都知道,那鸿沟,只是越来越深罢了。
她愈得体合礼,他心中的空旷寂寥之感愈强烈,以前她总是顺从中带着些灵动的生气,如今那个时而机敏时而执拗无畏的人被她藏起来,只留给他一副空壳面具。
有一次六博时她赢了,他随口问:“想要什么?”
阿娇认真地想了,“臣妾想求皇上放臣妾离宫,将后位给更合适的人。”
他笑了,他知道,那个天真无畏的她还在这里。只是,她的他的人,他怎么会放手呢?于是他说:“陈阿娇,你一辈子都会在未央宫,永远别想离开!”
她听到后,面具终于碎裂了,满脸震惊和控诉,“为什么?”
他很高兴看到她这样,恢复了往日的神气,以往倒是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趣味,“因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不在这里还能去哪?”
她一把推开了棋盘,恼怒地起身离开,只留下吓破了胆的宫人跪了一地。
那年的冬日,她不肯再去温室殿,发现人没有人可以纵容她矫情的时候,原来会抗冻些,椒房殿也是足够她过冬的。
再次听到他宠幸了卫子夫地消息,是小丫鬟火急火燎地来报告的,她当时还带着睡意眼神迷蒙地梳头,闻言手一顿,然后又继续梳,一句话也未再说。
丫鬟摸不准她地心思,只怯怯的站在一旁。
“你下去吧。”她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只是睡意全消,心中却迷蒙得更加厉害,目光看着镜中,手中还是梳理长发,但是眼中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那日她胃口不好,下午随手找了本绢书躺在窗边的躺椅上翻看,屏退了下人,她没法摆出笑脸,也不想看她们着急听他们出谋划策。
渐渐的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梦里很不安稳,各种杂事涌上来,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外面下了雨,雨水打到脸上才醒过来。
醒来就觉得全身发凉,估摸是有些着凉了,她这一次没有听之任之,立刻找了太医来看,按方用药,第二天并没有什么不适。
卫子夫来向她行礼,盈盈下拜,温婉周到,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一点,和对待其他所有后宫女人一样,阿娇不想看到她,想离她远远的。
阿娇道:“往后都不必来拜见本宫,早已经下了规定省去对本宫的请安你不知道么?这一次本宫只当你是不知情,退下吧。”
不久,卫子夫怀了身孕,这是刘彻的第一个孩子,她知道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宫里上上下下都喜悦,可是有人欢喜便有人愁,为了避免出事,阿娇久违地召集了后宫众人,探看时不许送任何饮食物品,也不许送有气味的,探望的时辰要控制。
又吩咐太医院上下重视,多派些人贴身照顾,力求细致周到,所有入口之物必须多人检验。
然而不久就有她娘刘嫖想要加害卫子夫的弟弟卫青的消息传来,幸得卫青好友公孙敖救下,皇帝得知此事后,将卫子夫封了夫人,召卫青为建章监,数日间接连赏赐给卫家。
意图太过明显,阿娇听了只是叹口气,让人传话大长公主进宫。
阿娇道:“母亲大人现在可懂得了皇上大肆封赏卫家的用意?”
刘嫖冷哼道:“无非不过是给我个下马威,搓搓我的锐气,我不过要教训一下一个低贱侍从,他就这样······”
“娘!您要知道,他现在,是皇帝,他的地位和权利是不容任何人低视侵犯的,让您肆意妄为到如今也不过是他还念着一点旧情,然而这所谓的恩情只有他可以念,其他人是半点惦记不得的。”
刘嫖气道:“阿娇,想当初,若不是我的扶持,他刘······”
“母亲!”阿娇急忙出言制止。
“这种话莫要再说了,从来狡兔死走狗烹,成为皇帝的人必须是高人一等的,为着他的地位和威信考虑他都不再能容忍别人再把他看成从前的那个人,您方才的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已经足够我们死好几次了,我们需要谨记在心的是,他成为皇帝是天命使然,是能力使然,就算您有怨言,也务必烂在肚里,皇上这次可不是下马威,是严重的警告,他的忍受已经到尽头了,我们若是再有越轨的举动,可不是如今的杀鸡儆猴。”
想起另一桩事,阿娇又道:“还有,您以后低调些,你情人的事别大张旗鼓的,刘彻一向看不惯。”
提起这个,刘嫖更是恼怒,本想着扶持天子有功,如今却是处处受限,“他管得了我吗?也不想想当初是谁让他坐上这个位置!”
阿娇觉得头痛,“母亲!您要知道他现在是皇帝,他已经是皇帝了,您居功自傲之事我已劝过您多次了,皇上不算是忘恩负义之人,否则以他绝不肯委屈的性格,也不会如此纵容你至今,但是,他作为九五之尊,也是绝对容不得旁人去试探他的底线和威严的,你提一次,我们的危险就更多一分,此后的日子,若能相安无事平静度日,富贵荣华、显赫虚名是无大碍的,但是若是招惹了他的脾气了,往后就不好说了。”
即便是她如今和刘彻的状态,除了偶尔被激起些脾气和不妥协,她也从未在此事上居功,况且她本也认为刘彻自有他自己的才华能力,联姻有助力但不是绝对的。
刘嫖看她劝自己这样起劲,恼怒道:“你懂!你都懂!那你怎么不为自己动动心思?你说皇上都多久不留宿了。跟你说过多少次,在后宫要……”
阿娇听她说完,幽幽道:“娘,如果有朝一日······”却又顿住了话口。
“怎么?”刘嫖问。
“没什么。”她和她娘在这个方面大概是无法互通的吧,她没有为家族荣耀而奋斗的概念,只愿他们安全无虞,她也能顺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