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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月上中天,满地苍凉,这是一处残破的城郭,该是毁于大火,残垣处乌黑一片,从走势看,那火该是从南向西一路燎过,从断壁看,这城墙该是较坚固的,可想而知,当日的大火何其猛烈,竟生生将这城墙烧毁。

      顾轻鹤就立在最高的那处断墙上,迎着夜风,静静地看着万仞千山,思绪翻山越岭地飘到了十年前那个曾让人噩梦连连的夜晚,或许不比此间曾发生的惨烈小。

      这是离开五张县赶往甘州的第三天,越是向西,地势越是荒凉,又是冬季,万物枯死,他心底深处的那一束仇恨之火随着越来越接近祁连山,从一点星火逐渐燃烧起来,待来到这处残存的城郭,竟有些控制不住,离开其余三人,独自站到了高处吹风冷静。

      “坐看今夜关山月,思杀边城游侠儿。”宋幼棉来到他身边,念了这么一句诗,叹道:“这里也曾人声鼎沸,千余儿郎抛家弃子,聚在此处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不曾想现在变成这副模样,谁又记得埋骨此处的他们呢?”

      顾轻鹤长叹了口气,没说话,宋幼棉神色复杂,沉默了会,问道:“顾大哥,报了大仇你有什么打算?要回安南王府么?”

      顾轻鹤这些年游荡惯了,加上他心性洒脱,心中唯一牵绊的不过是灭门大仇,一旦大仇得报,山高海阔,何处不是归宿,想及此,便心中一畅,笑道:“王府太多约束,我已不习惯了,不如就出塞去看看,游历西域诸国,看看异域美人,尝尝葡萄美酒,岂不快哉?”

      “岂不快哉?岂不快哉!”宋幼棉连叹两声,接着道:“敢情好,现在朝中局势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高幽侯势颓,接下来或许就是安南王了,你不回去就好,最好是就此远离此中争斗。”

      顾轻鹤苦笑道:“你说你是被驯化的猛禽,没有自由可言,我又何尝有啊,只是我还有时间,而你却已必须面对。”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陷入沉默,都似想到了所要面对或是将要面对的纷杂局面,那些纷杂,不比江湖干净的,江湖虽也明争暗斗诡诈阴谋,可都是看得见的刀剑,而那些朝堂中的纷争,却是藏在言行举止字里行间杀人不见血的锋刃,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何况,那里还有至高无上的皇权,生杀予夺不过一张纸一朱墨,偏偏还无力反抗。

      宋幼棉想及此,转头去看火堆旁的萧慕蔺,他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可连文墨都是利器,简单赤诚的萧慕蔺又怎么躲得过呢?

      顾轻鹤见他神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道:“三天了,他就没说过一句话,看来这一跤跌得重啊。”

      宋幼棉道:“他本来话就不多,倒是你的那个徒弟,你准备怎么办?”

      顾轻鹤似乎也很头疼,离开五张县时,柳故渊专门去买了一把佩剑,这一路上,缠着要他指点,似乎下定决定弃枪学剑,倒也刻苦,此时仍拿着剑在一边练习,也许是有不错的底子,一招一式倒是颇有架势。

      宋幼棉见他愁眉,出主意道:“我看你带着他好了。”

      顾轻鹤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若是平常家的小孩,有这等底子和天赋,我倒是很希望带着他,全心全意教他,保不齐几年后,便能成为江湖中不亚于我的剑客了,可偏偏他爹是镇西将军,我义父是安南王,这两人素有恩怨,势同水火,虽一守边关,一在江南,相隔千里,可在朝中,明里暗里,谁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如今,我被迫收他为徒,已是犯了大忌,若还一直带他在身边,被有心之人利用,难免引发两家矛盾,怕是会给义父招来大麻烦。”

      宋幼棉道:“倒也未必,他的身份特殊,柳城回一直不承认他的身份,若是柳城回因此发难,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那边柳故渊练完一套基础剑法,收剑朝顾轻鹤奔来,跃到顾轻鹤身边,顶着一脑门的汗,欢喜道:“师父,我已全然弃掉了枪法的影子,心中都是剑意。”

      顾轻鹤哭笑不得,这是哪里来的自信?练了六七年的枪法,哪能是说弃掉就弃掉的,将将才习剑三天,哪能就已有了剑意?

      宋幼棉一剔眉:“哦?那我倒要替你师父考教一下是真是假了。”

      柳故渊是不愿与宋幼棉交手,此人下手太重,他虽然算不得朋友,也算是相识一场,偏偏宋幼棉每每出手,都把他当作仇人似的,他正要拒绝,就听顾轻鹤道:“那就有劳幼棉了。”

      宋幼棉奸诈一笑:“柳公子,请吧。”

      柳故渊一咬牙,“试就试,但是点到为止,不能伤人,我们还得去攻打浮生渡呢。”

      两人来到一片空地,宋幼棉笑道:“就依你。”

      柳故渊先起了个势,看样子是要先出手,但他忽又停下,看向火堆旁的萧慕蔺,“萧大哥,你要来看着他点,不能让他出手伤我。”

      萧慕蔺闷了三天,这时不得不开口道:“柳兄弟,恐怕我不能答应你,你还是叫你师父看着点吧。”

      柳故渊闷闷道:“师父是他大哥,自然比我这个徒弟亲,他才不会帮我呢,萧大哥,我只能靠你了。”

      萧慕蔺苦笑道:“我武功低微,连你都不如,又怎能帮到你呢。”

      柳故渊道:“你只需在他要伤到我的时候,叫他住手,他听你的。”

      萧慕蔺顿时浑身不自在,抱着膝缩了缩身子,“宋兄何等人,怎会听我的,柳兄弟你自己小心些吧。”

      他这一缩,似乎是要将自己缩在一个安全的圈子里,生怕别人触碰到似的,他一个从小就看人脸色而活的人,对自己看似保护,实则否定到了残忍的地步,柳故渊这么说,让他好难堪。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几日他过得真是很痛苦,那感觉就像他剖开胸膛把肚里的心肝脾肺肾肠都展露出来给一个人观赏,而那个人却视而不见,若无其事,还要他把肚子不留痕迹地缝起来,他也确实在这么做,缝得很疼,可更疼的是,不管缝多少遍,还是有那么深的痕迹存在。

      宋幼棉皱了皱眉,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感受,他该看不上萧慕蔺这样明明可贵却总是自轻的人,可他又总是情不自禁地包容和怜悯,不该仁之仁!宋幼棉有些愤怒地想,可偏偏对萧慕蔺,不该仁之仁总是占据上风。

      “别啰嗦了,动手吧!”

      柳故渊一惊,宋幼棉方才还吊儿郎当一派玩耍心态,此时却是一脸寒霜,气劲大动,吓得柳故渊一怯,摆手道:“不试了不试了。”

      宋幼棉冷冷道:“那可由不得你!”说着就以掌为刀朝柳故渊切去。

      柳故渊感到浑身一冷,连连后退,不去接招,反而朝萧慕蔺这边跑来:“萧大哥!救命!”

      顾轻鹤仍站在残墙上,看着这一出闹剧,无奈摇头。

      柳故渊围着萧慕蔺转圈,把萧慕蔺当挡箭牌,宋幼棉冷冷一哼,一掌就朝坐着的萧慕蔺戳去,萧慕蔺一愕,条件反射地举剑一挡,宋幼棉手腕一翻,平掌而出,朝他颈部横扫,他身子一歪,想要避开这一掌刀,可宋幼棉哪能轻易让他避开,身不动手不停,一路紧追,宋幼棉该是有所保留,掌风虽利,但招式缓慢,似乎等着他应对,他只得往地上一滚,宋幼棉收掌就地一转,一记扫堂腿朝他袭来。

      柳故渊‘啊’了一声,就见萧慕蔺惊慌下,前臂交叉护胸,苍鸾剑横着一挡,却哪里挡得住,顿时被击得擦地滑出五尺。

      不等他起身,宋幼棉却身子一旋,如陀螺般一脚连一脚地扫出,萧慕蔺只得一圈又一圈地滚地避让,情形实在狼狈。

      柳故渊咬着手指道:“完了,我闯祸了。”

      顾轻鹤已从墙上下来,回到火堆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已看出宋幼棉只用了三层功力,一瞬间便明白了宋幼棉用心。

      这一路,萧慕蔺实在太消沉,他虽不知道此事是不是与宋幼棉有关,但心知宋幼棉其实对此很记挂的,借着拆招打破僵局,无疑不是一种方法。

      萧慕蔺滚出仗许,终于找到机会起身,他此时已被宋幼棉激出斗志,脸有怒红,目带冷毅,较之平时清华温润,反倒增添一抹狠绝艳色,看得宋幼棉都一愣。

      就这一愣,萧慕蔺终于拔剑,可剑刚起鞘,宋幼棉已朝他手腕抓来,这一下好快,一拂便将剑归还入鞘,可这一下后,宋幼棉招式又变慢,拆得几招后,他又找到机会拔剑,刚拔出一截,又被宋幼棉一拂压回,他一咬牙,就此杠上了,竟是非拔剑不可,但他一找到机会拔剑,宋幼棉便全力阻止,如此十多个来回,他始终不能拔剑,但两人交手已越来越快,他拔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宋幼棉得使出七层功力才能阻止他拔剑了。

      柳故渊咬着指头紧盯着交手的两人,欢喜道:“师父,萧大哥好像变厉害了。”

      顾轻鹤微笑道:“方才让你与幼棉过招你不愿意,这下知道好处了吧?”

      柳故渊切了一声:“我才不稀罕,我有师父。”

      顾轻鹤道:“他可比我厉害多了。”

      柳故渊道:“那我也不稀罕,我只要师父。”

      顾轻鹤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这时只见白光一闪,一声悦耳的剑鸣响起,却又戛然而止,听宋幼棉道:“你非要伤我才能消气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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