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思录》书中人

37、第 37 章

　　一辈子居住在五张县这么个边远小城的百姓恐怕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到这么热闹的场景，远远地只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朝城门行来，那些人不是兵不是民，而是穿着各异手持各种兵器的男男女女，他们个个神情肃穆，似乎毫无规律地拥挤前行。

　　若是有眼力见的就会发现，这看似散乱的队伍，其实颇有门道，像是六十四卦中的益卦，这卦中间困着一个人，那个人很清瘦，约莫四十多岁，长眉窄脸，神色间略带憔悴，一行一动似乎都受制约。

　　宋幼棉四人站在城中的高处一隅，正看着那行来的队伍，这大约五六十人的队伍都是江湖人物，好些还是一流高手。

　　顾轻鹤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着了地，左秀还好好活着，那他这些年辛苦打探的灭门仇人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宋幼棉道：“看来左秀被封住了穴道还不让人放心，左边刘不收，右边玉清子，前后万莫夫屠狂生，被这些人围着，插翅也难飞了。”

　　这几人萧慕蔺都认识的，还有靠后一些的云别泥，被宋幼棉费了只手的钱老大也在，待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时，大喜，楼破衣也来了！旁边那个风姿飒爽的女子……不对，那么高的个子，一身硬骨，那截独特的腰肢，乐寒酥！转眼看见旁边的海西缘，不由心里一沉。

　　宋幼棉则一脸看好戏似的望着那队越来越近的人马，倒像是个不涉其中的旁观者。

　　顾轻鹤为查灭门一案，行走江湖多年，队伍中的人也都认识，便随意说来：“琅琊耕元镖局当家人柯闻一，清河崔氏家主崔印，高密大刀门门主褚魁，襄阳练武堂的双教头祝无疆祝开平，嘿，岭南和昆州也都有人来……其中好些莫不是与浮生渡有血海深仇，静了这些年的江湖又要热闹了。幼棉，这场戏你觉得会怎么收场？”

　　宋幼棉嘴角噙着一抹笑，那笑也在他黑沉沉的双眼中盈动着，似乎喜闻乐见这样的场面，嘴上却说：“完美也好，砸了也好，只要顾大哥找到左秀问清仇人的下落，其他的也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顾轻鹤笑道：“这倒也是。”

　　柳故渊却满脸兴奋之色，“师父，你说我可不可以趁此扬名立万？”

　　顾轻鹤道：“你准备怎样做呢？”

　　柳故渊一握拳头，“在群豪面前大展身手，最好是一人击退浮生渡五煞鬼之类的壮举，一下便可将名声打响！”

　　顾轻鹤摇了摇头，这个徒弟不知该说他率真还是缺心眼，但可喜的是，他抱有这样对一切还未失望的热情，不好浇他冷水，只得委婉提醒道：“江湖中高手无数，就是来的这些人也都各有绝技，恐怕轮不到你大展身手。”

　　柳故渊手一挥，“没关系，到时候我首当其冲，就算轮不到我大展身手，也肯定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提起来也得称一句后起之秀！”

　　顾轻鹤只笑了笑，心里则想，未偿不好，等他得了这些名头，就不再缠着自己了。

　　宋幼棉却慢悠悠道：“你以为名声是那么好挣的？别到时候名声没挣着，惹得一身骚，得不偿失。”

　　柳故渊本就不喜宋幼棉，他总觉得宋幼棉那双眼睛藏着很多阴险的点子，极易被宋幼棉的话激怒，当即一竖眉头，高声道：“只要你不使绊子，我就能平步青云！”

　　宋幼棉剔眉一笑：“我自然会助你平步青云。”

　　“不稀罕！”柳故渊转脸对萧慕蔺道：“萧大哥，到时候跟我一起，事情了结后，我们一起闯荡江湖！”

　　萧慕蔺还未说话，柳故渊已伸手拍着他的肩道：“就这么决定了。”

　　顾轻鹤无奈摇头，“他们进城了，我们下去。”

　　柳故渊当然跟在师父身后，留下一脸尴尬的萧慕蔺对着宋幼棉古怪的神色。

　　宋幼棉道：“萧兄……”

　　萧慕蔺忙不迭道：“我不会跟他一起的。”

　　宋幼棉道：“不，从现在开始，萧兄得时时看着他。”

　　萧慕蔺神色一暗，问道：“为何？”

　　宋幼棉道：“萧兄可知柳故渊的身份？”

　　萧慕蔺自然不知，柳故渊与王孙剑相似之处后来他仔细想过，世间有千千万万的人，有一二相似没什么稀奇的，也就释然不想了，这时听宋幼棉问起，心下也挺好奇，便问：“他是何身份？”

　　宋幼棉道：“他是镇西将军柳城回的二子，他所使武技乃是柳家枪法，一旦出手，定然给人认出，不止会给他自己引来麻烦，也会给柳将军招惹是非，你得看好他，不要让他乱出风头。他听你的话，可以吗？”

　　萧慕蔺惊讶道：“柳兄弟这等身份，为何要落草为寇？在家受窝囊气又是从何说来？”

　　宋幼棉道：“这其中自然有很多复杂的事，以后有机会，我细说与你听。”

　　萧慕蔺道好。心想，宋幼棉为高幽侯办事，想来高幽侯与柳城回之间存在合作关系，所以宋幼棉才有这番安排。不过是在一旁看着柳故渊，这点他还是能办到，便点头应下。

　　宋幼棉笑道：“谢谢。现在正值夷炤两国多事之秋，柳将军驻守边境以保民安，这个时候就不要给他添乱了。”

　　萧慕蔺倒是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与宋幼棉相识以来，宋幼棉没对他说过一句假话，他自然相信此番话也是实话，如此为国为民着想，确实值得钦佩，可他心里却不是钦佩，更多的是一种惆怅。

　　那大队人马歇脚在一家距城门不过十里的名为上福酒楼中，看样子不准备久留，用些酒水饭菜便要接着赶路。

　　他们一到，酒楼的食客便自动的离去，酒楼掌柜心里又喜又忧，提着小心亲自下场招呼，好在这群人都是江湖儿女，也都为了一件事聚在一起，豪爽直率更甚，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三两句便定下了饭菜。

　　左秀仍是由刘不收万莫夫屠狂生看着，这几人也就坐在一起，玉清子因食素，所以各在旁边开一桌，这几人位置也都很巧妙，不但封死了左秀逃生之路，也把外来施救的路拦了个彻底。

　　其余的人则散在东南西北各处，虽交谈甚欢，其实个个严防戒备，若是有打扮不似本地的人经过，一双双锐目就盯了过去，弄得周围一时街清人空，人人绕道而行。

　　柳故渊本意气风发地走在顾轻鹤前头，一见这阵仗，便知趣地缩到了顾轻鹤身后。

　　顾轻鹤面带笑意，一身白衣，容止悠然，手中止殇剑上铃铛随着他抬步轻响，缓步朝酒楼走去。

　　江湖有言：看色晓春意，闻音知止殇。

　　前一句说的是江南的景，后一句说的就是出生江南的止殇剑顾轻鹤了，所以在座的人一听这铃声，也都知道止殇剑来了，不由就朝门廊处看去，见到那白衣玉挺的男子，都露出友好甚或故友重逢的笑容。

　　顾轻鹤一进门，便抱拳团团一拜：“在下顾轻鹤见过各位前辈英豪。”

　　众人也都抱拳回礼，柳故渊一扫众人，心里叫了声乖乖，这其中还有好几人看起来跟他差不多般年纪，看气度怕是在江湖中都是有名有姓的了，心里一时又是羡慕又是兴奋。

　　顾轻鹤与众人打完招呼，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在下已在此恭候两天了，也是为了左秀左大侠而来。”

　　云别泥因为在无花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宋幼棉提出剿灭浮生渡时，他以要寻仇为由离开了，这时听他这般说，便开口问道：“顾兄，难道左前辈与你所寻仇人有关？”

　　云别泥这话除了少数几人听懂外，其他人也都不知他为何这么问，一时把顾轻鹤看着。

　　顾轻鹤点头道：“云兄说得不错，左大侠确实与我所寻仇人有关，所以我此番来，就是要问一问左大侠。”

　　众人中大多数都是听过十年前顾家灭门惨案的，也都知晓顾轻鹤的身世，顾轻鹤侠名在外，在江湖中颇得人缘，众人都也支持他，更多的也是想知道，当年到底是谁下此狠手。

　　一个声音高声道：“顾少侠尽管问，问出来了后，若要帮忙，尽管吩咐我褚魁！”

　　这人名叫褚魁，却是个小个子，又黑又瘦，三十多近四十岁左右，听他声如洪钟，想来功夫不弱。

　　顾轻鹤道：“多谢褚兄，不过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在下可否与左大侠单独一谈？”

　　众人一听，都齐齐看向与左秀同坐的刘不收等人，想来这几人威望最高，功夫最好，一路行来，已成众人的领导者。

　　玉清子道：“顾少侠所谓的单独一谈如何单独法？是要我等远远避开，还是入房中交谈？”

　　她一向慈悲，说话也是轻言细语，此话是真心发问，问完便拿一双清透洞悉的眼睛看着顾轻鹤。

　　顾轻鹤对她颇为敬重，当即抱拳一拜道：“晚辈想，就在这酒楼中找一间包厢即可。”

　　众人一阵议论，玉清子看向刘不收，‘泰山一诺’刘不收重信重诺，众人一路上，早已把他当作第一领导者，玉清子也得听他拿主意。

　　刘不收暗想，左秀虽厉害，现在被制住了穴道，使不出功力，况且顾轻鹤功夫不弱，人品值得信赖，不过是问几个问题，想来不会出什么意外，便道：“那好，不过时间不能过长。”

　　顾轻鹤喜道：“多谢刘前辈，晚辈只需半柱香的时间足够。”

　　这时宋幼棉和萧慕蔺也走了进来，认识这两人的人少之又少，一进门后，便有人发问：“你们是谁？”

　　萧慕蔺抱拳道：“医门萧慕蔺见过各位前辈。”

　　他说话十分客气，举止有礼，模样又好，尽管多数人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也都十分给面子地回了句“久仰”。

　　这时那人又问：“那你呢？”

　　宋幼棉笑吟吟一拱手：“农门掌门宋幼棉见过诸位好汉。”

　　那人点了点头，扭脸朝角落里的乐寒酥和楼破衣二人看去：“乐兄，楼兄，这两人也都是九流门中人吧？”

　　乐寒酥和楼破衣见到萧慕蔺本很高兴，可见他与宋幼棉一路进来，心里就有些疑惑，一时竟没顾得上回答那人的话。

　　另有与乐楼二人相隔一桌的人问一旁的海西缘：“他们是九流门中人吗？”

　　海西缘没有回答，神情颇为复杂。

　　萧慕蔺朝乐寒酥和楼破衣二人笑道：“寒酥，小楼，你们也在，太好了！”

　　又看向海西缘：“海兄，又见面了。”

　　海西缘想对他笑一笑，可见到他身边的宋幼棉，便笑不出来，只扯了扯嘴角。

　　乐寒酥和楼破衣则展颜欢笑，大是开心，楼破衣更是直接朝他招手道：“幕蔺，快过来。”

　　言下之意是离姓宋的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