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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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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天色像是一个裹在黑纱中的大姑娘,终于羞羞地很吝啬地露出一点面目,渡魂翁眼见拿不下顾轻鹤,里面的人杀不掉宋幼棉,天色又将明,便起了退却之心,身形急变,瞬间递出十来桨,待顾轻鹤接住他最后一桨时,他借势便想退,顾轻鹤哪里会放他走,止殇剑平平一拍,接着一转剑身,悠地从浆叶的夹角穿过,缠上把手,钉向他腕骨。
渡魂翁是第一次与止殇剑交手,江湖无论怎样传闻,那也只是传闻,他向来不是很把这些后辈放在眼中的,也就是这一番交手,他才感到心惊,当即身子后撤,铁桨回防,用那浆叶夹角格住顾轻鹤止殇剑,手腕沉沉一压,‘吱’一声刮耳刺响,桨剑一时便僵持住了。
然后他另一只手一握拳,呼一下便隔空朝顾轻鹤击去,顾轻鹤同样用另一只手去接,他出手时,先是没个样式地伸出,然后五指渐渐伸张为掌,推出一半,忽地收指握拳,也是隔空推出,听得空气中‘波’地一响,两人同时后退三步。
顾轻鹤皱眉看着渡魂翁,渡魂翁已不给他机会探究,后退之后并不停住,铁桨往地面一戳,人已借势窜起,行至半空喝了声“退!”,他人已纵去了。
医馆里的人一听这口令,齐齐后撤,那五煞鬼果然有些功夫,退也退得干净利索,防护得当,他们不从门中退走,而是从破坏的窗户中闪退,跃上屋顶,追随渡魂翁而去。
其余的浮生渡杀手也有两人紧跟退走,剩下的要么重伤将死,要么已经气绝,一时医馆内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尸体。
柳故渊还待要追,顾轻鹤把他叫住了,此时宋幼棉和萧慕蔺也从医馆内走出,顾轻鹤一见便问:“流血了?”
宋幼棉扬着苍白的脸笑道:“不碍事。”
话虽如此,但他实在已是精疲力竭,萧慕蔺最是知道他的情况,提议尽快回到客栈去。
顾轻鹤道:“好,若是迟些时候,待起早的小贩瞧见报官,我们非得惹上说不清的麻烦,到时定会误事。”
柳故渊看着地上的尸体问道:“那他们怎么办?”
顾轻鹤道:“留下足够的银两以作赔偿,等此间主人报官吧。”
回到客栈后,萧慕蔺检查宋幼棉伤口,见没有崩开,松了口气,听宋幼棉问道:“顾大哥,你们怎么知道我们遇险了?”
顾轻鹤道:“故渊听见了。”
柳故渊见宋幼棉看过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我肚子已经不痛了,可是我想喝水,又不敢乱喝,就去找萧大哥要水喝,萧大哥不在,我又听见他身上那把剑发出的声音,我猜想萧大哥可能遇上事了。”
萧慕蔺好奇道:“柳兄弟,你怎么会听得出来是我背着的这把剑发出的声音呢?”
柳故渊道:“各种兵器发出的声音都不同,你的那把剑我想是顶好的剑,发出的声音就更加不同了。”
顾轻鹤笑道:“萧兄的剑名为苍鸾,确实是顶好的剑,古往今来可排前十吧。”
柳故渊问道:“那与师父的止殇剑比起来如何?”
顾轻鹤道:“止殇剑怎可与之相比?止殇剑怨气太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发出剑鸣,一直都用机括固定了剑身的,使来实在与一般长剑无二,而苍鸾剑不但锋利无比且刚柔并济,说是当世第一好剑也不为过。”
萧慕蔺还是头一回听到苍鸾剑这般的高价,心里一叹:这样好的剑,在我手里真是浪费了。
柳故渊顿时露出羡慕的神色,“萧大哥,这把剑是谁铸的?我也去找他帮我铸一把。”
这可就为难萧慕蔺了,他歉意一笑,“这个我是真不知道。”
柳故渊道:“你的剑从何而来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宋幼棉道:“柳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待此间事了,我找人给柳公子铸一把称心如意的好剑。”
柳故渊虽然艳羡,可绝不受他看来不可受之情,当即道:“多谢,倒也不用。”
宋幼棉也不强求,转而说起正事:“神秘人出现了,昨夜我和萧兄就是被神秘人引去的。”
顾轻鹤这两天嘴上没说,心里其实暗自着急,一听忙问:“看清他是谁了吗?”
萧慕蔺心里一紧,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若是实话实说,便是出卖师父,师父也一定是信任他才会招他一见,若是不说,对不起顾轻鹤,暗自把手握紧了。
听宋幼棉道:“他应是改了装扮,就像那渡魂翁,看不出本来面目,而且此人身手不俗,恐怕也是浮生渡里的人。”
顾轻鹤轻轻摩挲着铃铛,斟酌着道:“我与那渡魂翁交手,总觉得他的身法在哪里见过,尤其是他最后使出的拳法。不过这人在江湖中应是很低调,不然我不会只留印象而认不出他是谁。”
宋幼棉道:“不论他是谁,连他这样在浮生渡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也来了五张县,看来浮生渡果然要在此处接应左秀三人。”
萧慕蔺看了看宋幼棉,觉得此人极简单又复杂,对他来说,宋幼棉很简单,可对别人,即使是顾轻鹤这样从小便熟识可让他心甘情愿亲切称呼‘顾大哥’的人,也都藏着些事不说,宋幼棉因何对他简单,一他时竟思索这样一件与当前不相干的事去了。
顾轻鹤道:“按时间算,不出两天,左秀三人该到了,我们这么一闹,只怕会令他们改变主意。”
宋幼棉沉思后道:“依顾大哥之见呢?”
顾轻鹤叹了口气,“现今也只有盼他们依照我们所想行事了。”
柳故渊道:“要是他们真改了主意呢?”
顾轻鹤道:“幼棉可知浮生渡的具体所在?”
宋幼棉道:“我的人已在祁连一带密查,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萧慕蔺见他脸色隐隐泛青,只怕昨夜鏖战引发头疾,听着三人说话,便自顾去执宋幼棉的手把脉。
宋幼棉一愣,看了看他,接着道:“顾大哥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顾轻鹤道:“我自然信你,你受了伤,好生歇着,不管如何,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费力气。”
顾轻鹤和柳故渊一走,萧慕蔺道:“你体内的真气杂乱,得赶紧施针压制,不然会引发头疾。”
当即便为宋幼棉施针,萧慕蔺武艺虽不好,医术确实可名列天下前茅的,他一心想讨好郭邈,学艺时尤其用功,加之糊涂谷中古籍医书颇多,其中好些还是郭邈禁止他看的,他也偷偷的看了,较起来,他只怕比郭邈更高明些。
这时施针,便不止祛除引发头疾的作乱真气,而是有意在宋幼棉任督二脉中开一条道,将那些杂乱的真气引向身体各所需之处,方便宋幼棉疗伤调息。
这一招以气养气他已想出很久,为了治疗宋幼棉的头疾,他暗地里着实费心尽力了。
宋幼棉顺着他的指引,将体内真气导引入十二正经脉,继而流灌全身,一时只觉气血两通,通体舒泰,连伤处的疼痛也减轻许多。
宋幼棉运功时,萧慕蔺便坐在一旁看着,眼见他唇色渐转红润,脸色也变得平时那样的苍白,这还是萧慕蔺第一次这般无所顾忌地盯着他看,越发觉得那张脸上,连一向病态似的苍白也是一种上天的恩赐。
萧慕蔺不由想,若是宋幼棉肤色与常人那般,或是白皙,或是黝黑,或是浅褐,定然都不如这种苍白来得令人一见深刻。
宋幼棉忽道:“有人来了。”
萧慕蔺反手就握住苍鸾剑,他绝不怀疑宋幼棉的话,果然,听得窗台咔一声,一个窈窕的人影便从窗户滑了进来。
那人似乎练得软骨功,落地时,那绞缠在一起的身体才展开,原本窄矮得奇异的身体忽地变高变宽,就像一只猫突然变成一个人,萧慕蔺睁大眼睛看着,一时竟忘了要阻拦。
待那人施施然走近,才要拔剑,听宋幼棉道:“萧兄,他是自己人。”
萧慕蔺也就放下手,只把来人看着。
来人个头不很高,身姿挺拔,但太过瘦了,五张县在西凉边上,虽是初冬,可也较之其他地方冷些,想来穿着也就厚些,看来人的衣摆,也穿得不少,可他的肩胛骨硬是如一对翅膀般突了出来,落在外头的手腕更是纤细得不忍一握,似乎轻轻一握便会折断。
因为太瘦,更显得窄脸大眼,看起来更加怪异了,若是小孩子猛地见了这么一张脸,恐怕是要吓哭的,不是说他长得丑,只是太瘦也就不好看了。
来人先是看了一眼萧慕蔺,他跟宋幼棉其他手下不一样,似乎对宋幼棉亲近多过尊敬,没那么多礼数,一笑道:“公子,你猜不猜得到是我?”
宋幼棉仍旧闭着眼,“你都站在这儿了还用我猜吗?”
来人走到宋幼棉面前,咦了一声,“公子,你身上为何扎着这么多金针?公子!你受伤了!”
宋幼棉这时才睁开眼,“无碍。”
“那就好,”来人松了口气,随即嘿嘿笑道:“公子,几月不见,你怎么又好看了,让我好嫉妒。”
萧慕蔺一愕,就算是忧奴喜奴恐怕也不敢这般跟宋幼棉说话,而宋幼棉竟然没有发怒,这人果然奇特。
宋幼棉道:“别废话了,有消息就说消息。”
来人这才正容道:“左秀被捉了,正被大部人马压着往这儿来呢。”
宋幼棉道:“详细说说。”
来人就在一旁凳子上坐下,眼见杯里有水,拿起就喝了,然后惊得呀了一声,“这是神仙水吗?这么好喝,公子,这是你发明的?”
宋幼棉斜了他一眼,他才干咳一声接着道:“左秀三人一开始确实绕到夷国与炤国边界,想潜回老巢,可不知为何,左秀又独自返了回来,像是故意给人捉的,他们捉了左秀,由刘不收玉清子带人压着赶来此处,楚非我和半缘道人则带着其他人继续追拿王孙剑和柴端宁。”
宋幼棉问:“风子玉那边呢?”
来人道:“风子玉将风长欢带回昆仑,又停留了两日才下葬,之后一直没有动静,昨日得信后,已发帖昭告天下,把左秀逐出昆仑剑派了,看样子,不会管左秀死活了。”
萧慕蔺道:“那左秀岂不是很危险?”
宋幼棉还未说话,那人又道:“不危险,众人还要他引出浮生渡的人,一时半会不会杀他。”
萧慕蔺一想,不错,左秀是浮生渡的最高施令者,相当于掌门人,若他被捉,浮生渡定然不顾一切来救,不然昨夜怎会有那么多好手出现在此地。
宋幼棉道:“行了,再去探,时机一到,将浮生渡的位置公之于众。”
那人慢悠悠起身,临走了才一施礼道:“公子,费蛟走了。”
只见他一拧身体,如一条黑色绸带从窗户滑了出去。
萧慕蔺凝视久久,叹道:“这个人身法好奇怪。”
宋幼棉道:“有我此刻奇怪吗?”
萧慕蔺:“啊?”
宋幼棉:“你还要我做刺猬多久。”
萧慕蔺忙起身拔针,忍不住笑了,宋幼棉那口气,又是委屈又是无奈。
这时屋里只有他两人,萧慕蔺便道:“你方才为何不把神秘人是我师父告诉顾兄?”
宋幼棉道:“左秀不是就要来了吗?何必节外生枝。”
又听宋幼棉道:“左秀倒是聪明,知道跟着王孙剑迟早死在浮生渡手里,宁愿被捉住,对他现在的处境来说,反而更安全些。”
萧慕蔺道:“要不要知会顾兄?”
宋幼棉身上的针一拔,浑身轻松,一展臂就要伸腰,萧慕蔺忽地将他左臂压住,他这才想起手臂还有伤,笑道:“多谢萧兄。我们这就去告诉顾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