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思录》书中人

34、第 34 章

　　萧慕蔺和郭邈具是一惊，只见黑黑的长街一头，一个人正慢慢行来，那个人很高，宽袍大袖，步态悠然，像是夜游在外的旅人，他缓缓走来，原本无边寂静的黑夜似乎突然间热闹起来，发出各自引以为美的声音。

　　萧慕蔺盯着他，一时不知该喜该忧，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似的道：“宋兄。”

　　郭邈却忽地往后一闪，就在他后退之际，萧慕蔺却觉得宋幼棉忽然庞大了一些，接着眼前黑影一闪，宋幼棉已站到了他的身边，而手中捏着书信的另一半。

　　郭邈怒极反笑：“好徒弟！”

　　萧慕蔺道：“师父，我……”

　　郭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听宋幼棉微笑道：“萧兄心里有事怎能瞒得过我？”

　　他扫了一眼手里的半面信，看也不看，手上轻轻一握，那信便化为齑粉被他扬了去。

　　郭邈道：“你待如何？”

　　宋幼棉倒也干脆：“当然是杀你！”

　　萧慕蔺大惊，郭邈却仰天大笑：“好小子！好狂的口气！若你杀得了我，尽可来吧！”

　　萧慕蔺道：“宋兄不可！”

　　宋幼棉直盯着郭邈，淡淡道：“我杀了他，你再替他报仇！”

　　说着已不等萧慕蔺回答，一掌便朝郭邈拍去。

　　郭邈一直都听说此子武功厉害，他虽年过六旬，以医为本，可在武学上也颇有钻研，比斗之心不减，眼见宋幼棉一掌拍来，也不避让，当即出手对了上去。

　　就在两掌即将相触之际，郭邈忽飘然而退，宋幼棉却就势直追上去，郭邈脸色一变，知道这一掌再躲不得，只得再次出掌，这一下两掌相碰，郭邈仍是退，而宋幼棉进势不减反增，出掌始终不偏不倚地追着郭邈，眨眼间，两人一进三丈一退三丈。

　　萧慕蔺在一旁焦急不已，这分明是师父不敌，他该怎么办？

　　郭邈惊惧不已，这小子果然厉害，第一掌他全力去接，却感到催来的掌力绵厚逼人，还相距一尺时，那掌力透骨摧肺般压来，他赶紧后撤，可这小子第二掌相继而来，比第一掌还厉害，他硬着头皮接下，却被震得心肺一痛，这第三掌是再接不得了，若是硬受必然五脏俱损，就此殒命。

　　这小子习得哪门功夫？这么邪门！

　　宋幼棉却不给他喘息之机，说要杀他，可不是玩笑，见他已受了伤，这第三掌必然取他性命。

　　“宋兄！手下留情！”萧慕蔺情急之下，拔剑横在当中。

　　宋幼棉眉头一皱，面有怒色，掌上内劲收了一收，饶是如此，萧慕蔺手中的苍鸾剑被这气劲一撞，发出清脆剑鸣，这气劲撞得剑身一弯，朝郭邈腹部刺去。

　　萧慕蔺和郭邈同时大惊失色，萧慕蔺惊的是若是郭邈被剑刺重，他就会成为弑师的大逆不道之徒，郭邈惊的则是苍鸾剑锋利无比坚不可摧，竟会被气劲撞弯至这等程度！可想见宋幼棉的内力何其浑厚。

　　郭邈已知自己断不是宋幼棉对手，这小子的武功，放眼当今江湖，若真要以命相搏，只怕没有几个人能从他手底下逃生。

　　萧慕蔺惊慌之下，只得松手脱剑，剑锋离郭邈腹部寸许时向下跌落，也就在这时，周围杀气大盛，七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人犹在空中，各种暗器便朝宋幼棉袭来。

　　宋幼棉宽袖一挥，将即将落地的苍鸾剑兜住，一提便握在手中，同时，郭邈腾身而退，从剑下逃生，不敢停留，当即逸走。

　　宋幼棉一手握剑，一手将萧慕蔺往身后一拽，手中苍鸾剑幻化出无数剑花，将袭来的暗器一一击落。

　　这时，七个黑衣人已将两人团团围住，手中长剑齐齐对准了二人。

　　宋幼棉冷笑道：“浮生渡？”

　　那七人并不答话，一个看似领头的人喝了一声，七人同时出手。

　　宋幼棉剑锋一扫，剑气迫得其中一人闪身躲避，他一推萧慕蔺，将萧慕蔺从空隙中推出战阵，低声道：“一旁等我！”

　　萧慕蔺已看出这七人来者不善，他不敢添乱，只得远远站开。

　　浮生渡中人，个个功夫不弱，若他们不是杀手，而要在江湖中争排位名利，只怕百川堂的高手榜上，有半数的位置是他们的，别说七个，就是一个，只怕也难以招架。

　　这七人剑出一气，一人进招，三人护招，两人封招，看似领头那人游走于外，趁机而发，七人配合默契，身法步调暗合阵法，一时将宋幼棉困在当中。

　　宋幼棉手中苍鸾剑挑开进招那人刺来的剑，剑锋顺势下削，反朝那人手臂穿去，那人身形急退，护招的三人立时便补上，分刺宋幼棉左腿、背心、腰腹，宋幼棉只好撤剑回挡，格开腹部刺来的剑，身子朝前平平支出，左腿后踢，正踢中背后那人剑身，一掌朝下路那人肩头拍去，同时化开三招，封招的两人却一左一右抢补上来，宋幼棉悠忽站直，苍鸾剑化作一道圆弧，封住左右，领头那人这时却飞身而起，直刺宋幼棉心口，而其余六人齐齐一退，手中暗器从四面八方罩来，欲为这必杀一击开一条道。

　　宋幼棉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强悍的合杀，当即整个身子往内一缩，身上外袍便脱了下来，化作一面斗大的蓄满真气的黑幕，在他周身一旋，挡住袭来的暗器，而他则犹如鬼魅从黑袍底下一闪即出，剑挡杀着，两指戳向领头那人的咽喉。

　　他身法很快，手法更快，可这一戳竟落空了，只见那领头人腰上缠着两根铁索，一头攥在两人手中，眼见势头不对，两人合力一拉，便将领头人拉回。

　　那领头还未着地，大喝一声，其余六人抢攻而上，竟是毫不留退路地一味搏杀，一时之间剑影幢幢，缠住宋幼棉周身要害，宋幼棉内力虽了得，武学庞杂，可遇上这等配合默契毫无破绽的合围之术，竟无破解之法，应付得颇为吃力。

　　只见他脱去外袍的身姿削瘦硬挺，剑光往来间，窄窄的腰身时而柔若无骨，从森寒的剑锋上一翻而过，忽又稳如磐石，直正如松，手中剑法更是变化无数，上挡下拆，那七人虽难缠，可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那领头人一见迟迟不能将其击杀，又是一声大喝，他每一次出声，七人的阵势都有变化，这时六人却不再抢攻搏杀，而是分为两组，三人剑招刺出，另三人便趁机暗器相助，宋幼棉要挡开剑上杀招，又得提防无孔不入的暗器袭击，偏生这七人内力不弱，出招刁钻狠辣，取长补短，封杀紧密，这样轮番下来，宋幼棉渐感疲惫，那领头人则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一旦稍有破绽，他便出手偷袭，他该是目力犀利，每每都将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好几次宋幼棉差点伤在他剑下。

　　就这么几轮下来，宋幼棉已是大汗淋漓，气息不稳了。

　　真是小鬼难缠！

　　他忽怒吼一声，想起在河边，顾轻鹤曾对柳故渊说的那句话。

　　“你受他一下你能从河里上来。”

　　正所谓不破不立！不向死而生，是除不掉这七只鬼的。

　　当即便不管其他人，只一味挑那领头人。

　　那领头人一时没想到宋幼棉会突然不要命起来，急避之下又是一声吼，六人随即散开围住宋幼棉，各展所长，朝宋幼棉齐齐攻去，解领头人之险。

　　宋幼棉冷冷一笑，正合他意！合围他没有破解之法，若是各展所长，再厉害他也能借招拆招。

　　他所习碧落黄泉本就是一门极复杂诡异的内功心法，糅合了各家精髓，一旦交手，不出十招，便能从中看出对手的弱点，最擅单打独斗，这也是他能打败柴槐等高手的原因。

　　当即瞅准一人破绽，手中苍鸾剑连劈带削，将那人手中长剑削断，左手随即一拍断剑，那断剑如有生命一般，追着那人胸□□去，那人慌忙下掷出飞刀，宋幼棉一咬牙，他知道若是要解决这七人，至少要在瞬息之间连杀两人，才能使得他们再难结成无解之阵，逐一可破，所以并不躲避，用左臂去承受那一记飞刀，右手长剑一转直刺另一人的喉咙，一时听得三声闷哼，他左臂被那飞刀斩了道口子，却换了对方两条命。

　　那领头人一见之下，又要出声换阵，宋幼棉哪里会给他机会，苍鸾剑刷刷刷三剑，均是朝那领头人面门罩去，那领头人只得闷声招架。

　　萧慕蔺眼见宋幼棉受伤，一颗心几乎都停顿了，一时只恨自己武功低微，不能相帮，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这时又是两声闷哼，宋幼棉左臂同一地方又挨了一记飞刀，可那领头人却已丧生他剑下。

　　领头人一死，剩下四人顿时慌了手脚，他们自出任务以来，哪一次不是同出同归，圆满完成，可这次，看来是要尽数折在这里了。

　　宋幼棉此时已感到整只左臂有些麻木，只怕那飞刀上有毒，当即一发狠，蓄力于剑，苍鸾剑本就锋利无比，加上灌注真气，一剑击出，剑气当即便将一人穿透，只见他身形急转，快如魅影，只听得‘玎珰’声响，伴随几声闷哼，整条街道顿时安静下来。

　　萧慕蔺先是一呆，随即奔上前，扶住他道：“你受伤了！”

　　宋幼棉汗出如浆，哑声道：“飞刀有毒。”

　　萧慕蔺一看，皱眉道：“我先用金针封住，不让毒素蔓延，伤口很深，我们得找个医馆处理。”

　　宋幼棉忽笑道：“待会再去。”

　　萧慕蔺急道：“怎可耽搁！”

　　他话刚说完，就见宋幼棉冷冷注视前方，他回过身，只见一个艄公打扮的人手拄铁桨，通体阴森地站在不远处。

　　这人帽檐压得很低，一簇浓密的胡子将脸遮了大半，也看不清什么样子，只感到摄人的杀气从他周身散发出来，使得这夜越发寒冷。

　　“居然连渡魂翁也来了，看来我身价不低。”到了此时，宋幼棉居然还有心情说笑。

　　萧慕蔺定定地看着渡魂翁，他和宋幼棉都知道这个人是谁，可在这样的时候，他心里又不确定起来。

　　渡魂翁嘎嘎阴笑，他故意伪装了声音，听起来十分挠耳，“能死在我手里，自然身价不低。”

　　宋幼棉道：“好啊，我正想试试传说中的渡魂翁到底有几斤几两！”

　　萧慕蔺担忧道：“宋兄，你……”

　　宋幼棉对他洒意一笑，还是那句话：“一旁等我。”

　　此时整条左臂全然麻木，伤口已然感觉不到疼痛，宋幼棉知道毒开始蔓延，再拖延不得，手中苍鸾剑一晃，朝渡魂翁急刺而去。

　　浮生渡中，杀手无数，高手不少，除了施令者阎王判，第一杀手王孙剑，排名第三的便是这渡魂翁，此人功力绝不在左秀之下，宋幼棉一出手，便是全力施为。

　　渡魂翁见宋幼棉攻来，不敢大意，手中铁桨一挽，浆叶便迎向刺来的苍鸾剑。

　　两人都是以快打快，打着速战速决的算盘，渡魂翁在宋幼棉击毙那七人后才现身，本就是要用那七人消耗宋幼棉内力，好来个黄雀在后，务必将此人斩杀。

　　一时场中只见火光四溅铁器交鸣，黑影翻飞，分不清谁是谁。两人武功本就伯仲之间，又都是将内力催逼极致，这番交手快如鬼魅，只见两团黑影时而在东悠忽又到了西，时而檐下，眨眼又到了屋顶，接着噼里啪啦好一通响，听宋幼棉冷笑道：“水行拳！海掌门，好久不见！”

　　那渡魂翁喝了一声，又是一通噗噗闷击之声，萧慕蔺刚准备腾到屋顶看个究竟，却见一道黑影如一片黑羽飘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带着他越过屋顶，朝另一条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