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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当晚,萧慕蔺便替他施针,第二天,两人也都没有出酒楼,宋幼棉不知从哪里找来棋具,问萧慕蔺道:“会下棋吗?”

      萧慕蔺在谷中,为了讨师父欢心,医书都看不完,哪里会去学其他的,便是练剑,也都是悄悄的,所以十来年了,他也只练得济苍剑法的一点皮毛。

      当即摇头道:“不会。”

      “我教你。”宋幼棉说着,便摆开棋局:“你这个人,寡言沉静,最适合下棋。”

      萧慕蔺道:“我总是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该多走动,别老是闷在谷中,没人陪你说话,你当然不知道说什么。”宋幼棉说着拍拍身侧的位置:“坐到这里来。”

      萧慕蔺依言坐了过去,宋幼棉便一点一点给他讲如何下棋,这时掌柜进来,似乎有事禀报,可看一个讲得认真一个听得认真,不好打搅,也就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听着听着,脸色就古怪起来。

      “咳,公子。”

      宋幼棉一抬手,掌柜便把手中的消息递过去,却没有走,宋幼棉头也不抬地问道:“还有事?”

      掌柜一脸尴尬地道:“公子,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可您讲得……”

      宋幼棉道:“讲得不对吗?”

      萧慕蔺倒是不知道对不对,他只管听着学习就成,这时也望着掌柜。

      掌柜干笑道:“讲得是不错,可没个规矩总不太好,就是赢了也落人口舌,不光彩啊。”

      宋幼棉一挥手道:“出去吧,别再进来了。”

      掌柜给宋幼棉这句话吓得脸色一变,忙称是退走。

      宋幼棉展开手中纸张看了一眼,似乎颇感欣慰,对萧慕蔺道:“我们继续。”

      半天功夫下来,萧慕蔺基本倒是学会了,宋幼棉也没想到他学得这么快,笑道:“萧兄,你很有天赋,来,对弈一局。”

      接下来两天,两人几乎没说什么话,也都专注于下棋,一开始,萧慕蔺总是一局也不能赢,后来,偶尔能赢一次,宋幼棉好胜心极强,萧慕蔺赢了他后,他便皱着眉头思考自己输在哪里,一时气氛严肃下来,弄得萧慕蔺再也不敢赢他了。

      宋幼棉生怕萧慕蔺输得急了,全然失去兴趣,总是会让他三四子,可他还是不能赢,到了最后,宋幼棉忽一拍桌子,连连道:“你这样不行,你这样不行。”

      萧慕蔺道:“我才学,赢不了是情理之中的。”

      宋幼棉摆摆手,盯着萧慕蔺看了一会,忽笑道:“萧兄,你很天赋,不必让着我,你总是输,心里不难受吗?”

      萧慕蔺道:“我没有让着你。”

      宋幼棉身子往旁一躺,以手支颐,翘着腿咬着杯,叹了口气,“你是大夫,不好斗是很好的,像我这样的人,除了输了心里不痛快外,也是输不起的,但是萧兄啊,你我对弈,是朋友之间一种交流,又无赌注,不过图乐,你何必费心让我呢?”

      这两天两人闷在雅阁里,算是朝夕相对,宋幼棉一些小动作小习惯乃至脾性都有所显露,萧慕蔺发现他是个不太坐得住的人,一局结束,总要站起身来绕着屋子走两圈,用膳时,他喜欢衔杯饮酒,很放松的样子,而且总是不太愿意坐得规矩。

      萧慕蔺喜欢见他这个样子,即使回回都输,心里也很乐意,这下见他这样,孩子似的稚嫩,可一举一动又很潇洒,甚或在不经意间,会露出一点刚长成儿郎的不成熟的魅力,萧慕蔺有时甚至不敢太看着他。

      “你输了心里不痛快,我输了没什么。”萧慕蔺笑着饮了口酒,“我不愿意你不痛快。”

      宋幼棉听罢盯着萧慕蔺看,他还是头一次见萧慕蔺这样笑,毫无拘谨的恣意的,一向唯诺的神情也不见了,倒是真像长他几岁的老成样子,那双水润的眼睛似乎带着某种肯定,不再是飘荡着惹人怜爱又让人怒其不争了,他忽地坐正了。

      “今日到此为止。”

      萧慕蔺还是头一次见他有些慌乱,笑意更深了,两人着手收拾棋子,心里头也都各有一些奇怪的感觉,宋幼棉知晓萧慕蔺过去,内心里是有些同情的,这种情绪在他来说实在少见,或许十年前的那一场大难,他们都是受害者,有那么一点感同身受。

      萧慕蔺则是为着发现宋幼棉可亲可爱的一面而高兴,一时只见棋盘上两只白净修长的手一颗一颗捡起一白一黑的棋子,各自落于棋盒中,棋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与萧慕蔺心口那一场属于他自己的跳动重合在一起。

      待最后一颗棋子装盒,居庆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他一进门,便感到一股奇怪的氛围,看看两人,这才对宋幼棉道:“公子,有消息了。”

      宋幼棉道:“说。”

      居庆看了看萧慕蔺,又见宋幼棉没有避开他的意思,这才接着道:“左秀身份暴露,三人向南逃了,只怕就要入蜀了。”

      宋幼棉一声冷笑:“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居庆道:“柴端宁杀了全无防备的骆儿笑,又刺伤多人,和王孙剑突出重围,王孙剑为了逃命,拉了左秀下水,半缘道人虽带着剩下的人一路追击,却始终不敢交手,现在,整个江湖都看着风子玉,不怕他不按照公子的计划行事。”

      宋幼棉用指头拨着棋盒里的白棋,光滑圆润的棋子摸起来使他心情舒畅,笑吟吟道:“妙得很,喜奴那里呢?”

      居庆道:“乐寒酥和楼破衣已从东面赶来拦截。”

      宋幼棉道:“你带着令牌传令流川门在长江设防,留西边给他们逃,逼得急了,雀花银必然逃回魔鬼城,这个人野心不小,不除必然后患无穷!”

      居庆退下后,宋幼棉起身道:“萧兄,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

      萧慕蔺还没从居庆带回来的消息中缓过神来,然而最让他震惊的是,柴端宁竟然为了王孙剑杀掉骆儿笑。

      隔日一早,两人便从金城出发,宋幼棉自然不忘取给萧慕蔺订做的御寒衣衫,他自己喜好宽袍大袖,订做的也都差不多样式,也都是黑色,尤其那件防寒的大氅,萧慕蔺披上更显潇挺的气度,两人并辔而行,真像一对贵气的侠客。

      两人一路西行,走了大半日,也才不过百十来里,两人坐骑具是好马,尤其宋幼棉的坐骑云梭,听宋幼棉说,加急时可一日千里,休息半柱香便可缓过来,如此神骏,这么悠散着走,也真是难为它了。

      天擦黑时,他们来到一座村庄,不过七八户人家,土墙茅屋,周围荒芜,幸而周边有一条河,河水洗泥似的黄,在西部这样常年干燥的地方,已算很不错的了,至少农耕浇灌不至于缺水。

      两人从村头走到村尾,也没见到个人,不但没人,连声也没有,空寂寂的,有些渗人。

      宋幼棉道:“这个村子古怪,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看。”

      说着上前敲门,砰砰砰,木门发出朽旧的声音,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宋幼棉侧耳细听,分明从门里听到了轻浅的呼吸声,他对着萧慕蔺做了个手势,身子轻轻一纵,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墙上。

      这一看顿感无奈,一家三口,丈夫在前,妻子在后,怀里护着孩子,丈夫扛着把锄头贴在门边,似乎外面的人一旦进来,当即就要拼命。

      宋幼棉在土墙上蹲下,叹了口气,那丈夫仰头起来,看见他,大惊失色,整个人不住发抖。

      “我们什么也没有!”

      宋幼棉从衣袖里摸出一锭银子丢下去,“别怕,我们就是走到这里天黑了,找个地方歇一宿。”

      那丈夫兀自不太信,孩子却已捡起了银子,兴奋道:“爹,好大的银子。”

      那丈夫接过孩子手里的银子,犹在犹豫。

      萧慕蔺听见声音问道:“宋兄,咱们是不是吓到人家了?”

      宋幼棉从土墙上跃下,又去敲门,门这才打开,丈夫似乎已判断出这两人要是想要做坏事他也是拦不住的,又给了银子,态度就变了,招呼两人进院来,又将马儿牵至牛圈里安顿好,这才一脸笑容地邀两人进屋。

      宋幼棉看准了这房子是几户中最大的,料想总该有歇处,这才来敲门。其实也就三间房,他俩进了屋,妻子便躲在最外头一间,也是灶房不过来,孩子好奇,绞着手指远远站在一边盯着两人。

      丈夫呐呐地圈着手,满脸歉意道:“缸里的水还浑着,还得等一会才澄清,两位先坐坐。”

      宋幼棉示意无妨,萧慕蔺问:“你们平时喝水就喝外头那河里的泥水?”

      丈夫憨笑道:“泥水沉淀一宿就清亮了,再煮沸之后就可以喝了。”

      萧慕蔺没想到这么荒僻的地方还住得有人,条件实在太苦,就是糊涂谷周围的村庄,也没有这样艰苦的,至少水是很好的。

      丈夫一连出去看了两次,那水都还浑着,宋幼棉便让他不必麻烦了,自去马背上取出干粮和水,这么个地方,他宁愿宿在外头,燃一炉火,烤点野味。

      小孩见两人手里拿着的肉饼,扯住他爹的衣摆问:“爹,那是什么?好香啊。”

      萧慕蔺一听,将手里的肉饼分为两半递给那孩子,那孩子看他爹,见他爹没说不许,这才伸手接,咬了一口,笑得很欢快地走到灶房对他娘说:“娘,是肉,好香啊,你也尝尝。”

      萧慕蔺顿时有些咽不下去,宋幼棉道:“你吃你的,我把剩下的留给他们。”

      萧慕蔺一听,顿时开怀:“宋兄,你真是心善。”

      宋幼棉脸色不快地起身走了出去,将所带干粮尽数给了那丈夫,那丈夫连连推辞,宋幼棉一瞪眼,他便不敢再吱声,只得接了,这下不好再打扰,把平时一家三口睡觉的算是称得上房间的地方留给二人,一家三口转到灶房去打了地铺。

      那床是由几快木板合拼的,只拿了一块布垫着,咯得人厉害,到了半夜,冷风从缝隙中灌进来,别说隔壁的一家三口,就是防风条件好点的房间,也冷得萧慕蔺睡不着。

      他轻轻将身子卷着,见宋幼棉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已熟睡,他真恨不得好好练功,也不至于这点寒也挡不住。

      就在他把自己卷成一团还感到冷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十分不客气地将他揽到怀里,这一揽是带着些不耐烦的,他贴着滚热的胸膛,一动也不敢动了。

      就这么撑了会,身子感到温暖,不自觉一点一点放松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他还缩在宋幼棉怀里,鼻中都是宋幼棉身上淡淡的熏香,带着点甜。

      隔壁的一家三口早起了,听得孩子在外头高兴地说:“爹,我们什么时候吃肉饼?爹,我们现在就吃好不好?”

      萧慕蔺心里一阵难受,他与那孩子一般大时,何曾缺过吃喝,虽说邻里总对他娘俩冷嘲热讽,可生活是不错的,好歹也算大户人家,肉是不会缺的。

      宋幼棉忽道:“这小孩真烦人!”

      萧慕蔺猛地一缩,从宋幼棉怀里起来,宋幼棉也是一翻身坐起,捡过大氅披上,一脸怒意,“走吧!”

      丈夫将两人送出门口,一连的道谢,宋幼棉冷着脸不作答,一踏马镫上了马,自顾的走了,留萧慕蔺仍在跟那丈夫客套。

      萧慕蔺见那孩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想了想,解下身上的大氅给那孩子披上,他笨嘴笨舌,不知说些什么好,做善事也不是要人感激,也怕那一家三口没完没了的道谢,赶紧上马离开了。

      追上宋幼棉时,分明听得宋幼棉一声冷笑,他有些难为情,这衣服本就是宋幼棉给他的,虽说是给了他,可真正的拥有者是宋幼棉,那大氅只怕花了不少钱,就这么送人了,好像也不大好,可想起昨夜那样刺骨的冷意,那么小的孩子,没一些御寒的衣物,该怎么过这个冬呢?

      行了一阵,宋幼棉忽勒住马头,等他赶上来,便解下肩上的大氅给他披上。

      “我不用。”

      “昨夜是谁冷得睡不着?”宋幼棉脸色不大好,“越往西,天越冷,进入西凉,说不定那边已经下雪了,披着吧。”

      萧慕蔺正要道谢,又听宋幼棉道:“干粮都留给那一家三口,我们一路上不免得要打野味,萧兄,你下得了手吗?”

      萧慕蔺脸色一红,已听出宋幼棉这话暗含的讥讽,便闭了口不言,心里却在想,糊涂谷中,捉兔子野鸡他不比猎人差,一会得让宋幼棉看看,免得在心里把他看作大姑娘。

      这实在是……有些伤他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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