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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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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花坊地处金城南大街,正是金城繁华所在,这条街上,非富户士绅不可住,据说柴槐当初建立无花坊时,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他本是江湖浪子回头,积蓄薄弱,靠着与周围富绅交好,又通过好友引荐,娶姑苏云绸山庄的云芳为妻,云绸山庄便将西凉丝绸生意交给他来做,后来不知何故,他与云绸山庄庄主云扬闹得很不愉快,一怒之下自立门户,把主意打在粮草供应上,成为西凉飞马山庄唯一的粮草供应商。
天下四大庄,无花坊倒是与其中两大山庄都有关联,确实不简单。
萧慕蔺宋幼棉四人来到无花坊门前,只见处处举幡挂孝,一片白帆飘荡,原本雄伟阔大的宅子,顿时便让人从中感到一丝落寂。
萧慕蔺本以为九流门的祖宅已算阔绰的了,见了这到处悬幡的无花坊,才觉得九流门在江湖中确实算是小门派,就是门前那两尊石狮子,也比无花坊小得多,也势弱得多。
喜奴上前递帖子,宋幼棉便打量着进出的人,都是一些闻讯而来的江湖小卒,这个时辰,那些名门高人应该已来了。
门侍领着他们朝灵堂走去,萧慕蔺边走边看,自出谷以来,这次才算是真正见识了江湖人士。
只见偌大的灵堂两面,除了身披孝服的亲眷,还站着二十多个人,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俊美丑弊,锦衣长衫,葛麻短打,无一相同,个个神情肃穆,均是沉痛哀悼之色。
想来这些人便是受邀来参加柴槐五十大寿的,哪知竟成了丧宴,祭拜完也都没有走,准是要查出凶手,为柴槐报仇。
只听接待者高喊:“九流门农门掌门宋幼棉及医门传人萧慕蔺前来吊唁!”
四人到了灵前,只见堂中停着一尊较之寻常棺材更大的楠木棺,棺材前跪着一男一女,虽披麻戴孝,也看得出姿貌不俗,那男子二十二三左右,剑眉星目,端挺正气,女子十九上下,虽不施粉黛,面容憔悴,双眼红肿如桃,仍难掩秀丽之姿。
宋幼棉和萧慕蔺接过家仆递过来的香,拜了拜后,递回家仆,宋幼棉侧过身接受亲眷回礼,对那女子道:“柴姑娘节哀。”
那女子便是柴槐的独女柴端宁,身边那男子,若猜得不错,定是柴端宁的未婚夫昆仑剑派掌门风子玉之子风长欢了。
这风长欢还真是个好女婿,人还没讨进门,孝子先做上了。
萧慕蔺眼见柴端宁两行清泪滑落,纤瘦的身子微微发抖,不由生出怜悯,柴槐的妻子早逝,柴槐因此十分疼爱此女。现今唯一的亲人遭害,不知仇人是谁,也真是难为这柴家千金了。
因前面站着的人比他们早来,宋幼棉四人便该站到末端去,哪知宋幼棉朝着中间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走去,直接拨开少年身边的人,插到了少年边上。
那被拨开的人一怒,哪里来的没规矩的后辈!可碍于场合特殊,便冷哼一声,让开了道,萧慕蔺面色一红,对被拨开那人歉意一笑,站到了宋幼棉身边,忧奴喜奴则站到他们身后。
那少年是认识宋幼棉的,当即一笑道:“宋兄也来了。”
宋幼棉回以一笑:“云兄,又见面了,当初姑苏一别,数月来每每想念云兄,还寻思找个机会再去姑苏找云兄斗酒呢。”
那少年笑道:“我也时时想念宋兄,盼着再与宋兄一见,没想到竟是在这里见到了,宋兄是专程来祭拜柴掌门的么?”
宋幼棉咦了一声:“你竟不叫他姑父么?”见少年苦笑摇头,宋幼棉又道:“柴掌门一代大侠,竟是这般收场,不瞒云兄,我此番来,就是为了查清凶手,为柴掌门讨个公道的!”
那少年露出惊诧之色:“宋兄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宋幼棉一脸凝重地点头:“云兄可知浮生渡?”
那少年当即露出既厌恶又恐惧的神色:“浮生渡无舟,只许通黄泉!江湖中谁人不知浮生渡?怎么?我姑父……柴掌门的死与浮生渡有关?”
宋幼棉却故意不答,买了个关子:“云兄稍后便知。”
那少年随即陷入沉思。
萧慕蔺听着两人的话,似乎两人早有交情,且还不一般,不由打量那少年,只见他一身黑色绸衫,身材颀长,腰间挂着一枚刻有“云绸”二字的玉佩,面如冠玉,一笑之下,颊边便有一枚月牙酒窝,更显男儿柔情。
确是如琢如磨一少年。
少年似乎感觉到有人盯视,扭头看去,见是一个俊美公子,又见他身上穿着与宋幼棉一样的黑色宽袍,不由眉头一扬,笑道:“在下云绸山庄云别泥,兄台怎么称呼?”
萧慕蔺忙抱拳道:“在下医门萧慕蔺。”
云别泥点了点头,扭过脸继续沉思去了。
这时又有两人前来吊唁,乃是河东钱氏兄弟,这两人五大三粗,虎背熊腰,一双手却枯瘦遒劲,手指有些不正常的卷曲,想来练功所致,这两人口碑毁誉参半,据说与柴槐交情还不浅。
萧慕蔺看着堂中的人,他虽不识得,却也知这些人个个均不简单,又想柴槐果然不愧是一代豪侠,竟交得这么多豪杰好友。
身边的宋幼棉则冷浸浸一笑,这柴槐交友真是不拘一格。
钱老大对哭成泪人的柴端宁道:“贤侄女节哀,不要伤坏了身子,你放心,我两兄弟此番来,就是要查出凶手,为你爹报仇!”
柴端宁哽咽道:“多谢两位叔父。”
他两人一双豹眼环视在场众人,那模样竟是把所有人都怀疑上了,不由引得一些人不满,正这时,又有人来祭拜,他两人这才站到一边去了。
“魔鬼城雀花银城主前来吊唁!”
众人一听这名字,不由嘀咕起来,这魔鬼城地处西海,是汉人与西域人杂居的地方,按理说,与无花坊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也来吊唁?
这时只见一个身着紫袍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这人剑眉薄唇,高鼻蓝眼,皮肤白皙,身上那紫袍非汉非胡,腰上玉带点缀珍珠无数,脚上穿着一双金光闪闪的靴子,背后绣着九条相互纠缠的金蟒,头发中竟也缠绕了金线,以金冠束之,额中垂下一颗拇指大鲜红玛瑙,这么一番中原视之怪异的装扮,在他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听背后的忧奴道:“早就听闻魔鬼城城主雀花银是西域第一美男,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云别泥道:“他竟穿得这么阔绰,难道不知这是丧事么?”
云别泥话音刚落,果然就听有人不满道:“我等为了参加柴大侠的寿诞,花了大价钱做了一身得体衣衫,到了金城听闻噩耗,把新衣当了换上这么一身素寡粗衣。死者为大,他怎么敢这般招摇!”
雀花银似没听见,上香后,对着柴端宁微微颔首,他是异邦人,却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柴姑娘节哀,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柴端宁深深地看着他,又是喜又是悲,热泪滚滚,咬着唇轻轻一点头。
喜奴在宋幼棉耳边道:“主人,这对男女有问题。”
宋幼棉状似不以为意道:“柴端宁可是武林数一数二的美人,美人垂泪,谁见了都要心疼三分,不足为奇。”
喜奴所修乃是“极目千里”的极目术,他说有问题,自然不会看错,主人也一向信任,若是主人不在意,那就是不必在意了。
宋幼棉对云别泥道:“云兄,柴端宁是你表妹,如此美丽,云兄怎可让她嫁与别人呢?”
云别泥脸色一红,忙道:“宋兄不可玩笑,不可不可。”
宋幼棉意味深长一笑,云绸山庄庄主云扬心思深沉,手段果决,据他所知,为了家业,云扬可是做了不少阴暗事,生个儿子倒是忠厚淳实。
宋幼棉又对一旁的萧慕蔺道:“萧兄风姿卓绝,若不是柴端宁早与风长欢有婚约,以萧兄的品貌,虽竞争者众多,至少也有五层机会。”
萧慕蔺正挨个打量这堂中的人,听了宋幼棉的话,终于利索一会,回道:“宋兄风流多情,财势雄厚,若是有心,就是有了婚约又如何,只要宋兄想,还怕不成么?”
宋幼棉笑道:“原也不错,只是萧兄有所不知,小弟不爱女色爱男色,这等美人,只好便宜风长欢了。”
萧慕蔺浑身一僵,脸一下子腾起红云,心里一阵狂乱。
背后的忧奴古怪一笑,凑近萧慕蔺道:“萧神医不必紧张,我家主人心里有人,不会打萧神医主意的。”
萧慕蔺一颗沸腾的心顿时凉了下来,安安静静的躺在胸口,冰得他皮肤都有些发疼。
他朝宋幼棉看去,宋幼棉如此狂傲的性格,能进到他心里的人,定不是凡俗。
又想到自己个性纤弱,犹豫拖沓,宋幼棉又如何对他有心呢?
罢了罢了,他本也没有想要从宋幼棉那里得到什么,若是一生遇上这么一个一见之下便毫无缘由产生亲近之感惹动凡心的人,也不必非要有个结果,他不过是想,有朝一日独居幽谷时,天朗气清鸟语花香时,忽想起这么一个人,也算人生中有过一抹色彩。
仅此而已。
这时天色已暗,约莫一炷香后,再无人前来祭拜,原本跪着的柴端宁在风长欢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她跪得太久,加之悲恸,竟站立不住,双腿微微打颤,依着风长欢好一会,才直起身。
她先是对着众人深深鞠躬,然后面露凄惶地道:“今日本是我父亲五十寿辰,他老人家本邀各位前辈好友借机一聚,一解因事务繁忙多年不见的思念之情,不曾想,昨晚他老人家竟被奸人所害,惨死房中,端宁孤女无依,武功低微,惶惶无助,不能为父报仇,今日承蒙诸位叔父少侠爱护,怜我弱女,仗义留下,端宁恳求诸位叔父少侠为我父报仇啊!”
她声音凄凄,泪珠儿从她苍白娇嫩的面颊滚过,纤瘦的身子一跪到底,竟朝着众人叩头求助,场中都是热血儿女,见了这般,如何不动容?
个个脸上就露出忿忿之色来,有的已抓紧了手中兵刃,若是那仇人在此,恐怕众人不顾江湖道义一哄而上,把他大卸八块了。
风长欢又疼又惜,轻轻将她扶起来,抱在怀中安抚,他自小便与柴端宁有婚约,早已把柴端宁看作自己妻子,对柴槐更是敬重万分,所以他才甘愿戴孝。
这时他安抚好柴端宁,对着众人拱手道:“诸位叔父大侠,长欢虽未与端宁成婚,但早已把她当作……”他深情地看了看柴端宁,接着道:“……当作我风家的人,早已把柴伯父当作父亲,不瞒各位,这次大寿,柴伯父本就是要当着天下豪客宣布我俩的婚期,可惜他老人家惨遭暗算,死于贼人之手,长欢在此恳请各位叔父大侠,为柴伯父报仇,长欢感激不尽!”
“风贤侄言重了,我等与柴掌门多年好友,眼见他遇难,怎会不出手相助!”说话这人一头半灰半白的头发,一把长须,手拿拂尘,仙风道骨,乃是“半缘道人”张扶风。
此人虽仙风道骨,却是个假道士,善恶难辨,缺钱的时候,再坏的事他也做,有钱的时候,再好的事他也不做,没想到柴槐居然与他有交情。
他一出声,自认比他更有来头的名门高人自然不落于后,纷纷表示一定会为柴槐报仇。
其中就有洞庭龙王屠狂生,泰山一诺刘不收,暗度陈仓万莫夫,漠北旱王骆儿笑,荥阳公子楚非我,南海观音女奴玉清子等,这些人在百川堂的高手榜上具有一席之地,也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豪侠,这几人都应下了,在场的众人谁敢不应?
忽然有人问:“昆仑剑派既然与无花坊是亲家,怎么不见风子玉前来?”
众人朝说话那人看去,谁人如此大胆,敢直呼风子玉大名?只见那是一个宽袍大袖、二十左右、面色苍白的少年,那少年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略有笑意,他本生得唇红齿白翩翩出类,却总带着一股邪气。
萧慕蔺一见众人看过来,不由往宋幼棉边上靠了靠,宋幼棉轻声安抚道:“萧兄莫怕。”
萧慕蔺想说他并不是怕,他只是想向众人证明,他和他们冷眼盯着的这黑衣少年是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