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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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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等裴元再回来,身上已换了套衣服,宽松的棉T和工装风的短裤。他发稍还带点湿意,像是刚洗完澡,没等头发吹干便过来了。
他一进门,看清屋内情形,愣了愣,随即笑开:“你这……往里去得也太多了吧?都快进墙里了。”
先前虽交代了洛风给他留点空,不想对方客气到这程度。一张一米五宽的单人床,空给他的地方都将近占三分之二了。
随着他话,洛风往外头移动稍许,看了眼他头发,一掀薄被就要下床:“我去给你拿吹风机,别感冒了。”
裴元几步跨过来,把人拦回去:“躺着吧,我自己找。”
他头发原本已吹得半干,这会儿再借了洛风的来用,没几下就弄好。等裴元从浴室里出来,发现洛风居然又在往墙那边贴。
小裴大夫爬上床躺好,有意感叹:“这床看着不大,躺上来竟然这么宽敞,好神奇。”
洛风闻言一笑:“我怕挤到你。”
裴元一手垫在脑后,扭头看他:“你才多少斤,能挤到我?”手拍了拍身侧,“过来点,不然我要过意不去了。”
身旁床面往下软陷,洛风卷着自己那半边薄被往他的方向靠靠:“灯在你那头,你关吧。”
床头柜上的台灯开关被人一按,黑暗与静谧一同降临,只闻极清浅的呼吸声。
两分钟后,开关咔哒一响,光明再次登场。
裴元手肘一抵床面坐起身,他这一起,旁边的洛风也跟着坐了起来。
二人背靠床头靠垫,两双毫无倦意的眼睛对上彼此视线,齐齐露出苦笑。
裴元轻叹了口气:“我就知道,睡不着的不止我一个。”
“之前一直在睡,现在反而不困了,”洛风解释完,反问他,“你呢?”
“在飞机上和车上都睡了会儿,也不太困,”他顿了顿,想起什么,笑了,“这次回来,我坐的位置靠窗。飞机下降的时候有经过凤城影视基地,我往下看,看到了一座灯光粼粼的城池,亭台楼阁,巷陌曲桥,还有长长的江水涌流。这才发现,原来凤城那么大。”
“你知道吗?”他定定地看向洛风,“我当时在想,假如你坐在我身边,我就能问问你,那条江是不是灵波江,那个灯笼特别多的地方,是不是就是这家桃源里客栈。”
“从天上看凤城的夜景,肯定很美……”洛风忍不住开始想象裴元所俯瞰的画面,手指在薄被上比划,先画了一条直线,“假设这里是灵波江……”
他手攥成拳,挪到薄被的另一个点:“一直往西南面走,就到了桃源里……”
“从桃源里往南去……”拳头放松开,洛风的手再次移动,“仙乡镇的顶南边,是有一棵大菩提树的小芦坡。”
“是相思树,”裴元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手,此刻补充,“教我笛子的陆先生,就住在树后头的巷子里。”
不知不觉,两人之间的薄被仿佛已变成了仙乡镇的地图,一路循方位追索,末了发现——
“我们好像就只去了这几个地方。”洛风的手指停在相思树的位置,喃喃道。除此之外印象全是空白。
裴元手臂一伸,参与进了这张想象中的地图。他手定在方才洛风所指的灵波江和桃源里之间某处:“这里有条街,有家老酒馆叫仙客来,门口有个一人高的大酒缸。我路过时就想问,里头真的有酒吗?”
“有,我问过,”洛风食指跟着滑到裴元的指头旁边,“仙客来的东边……是一家果子铺,叫自来红。橱窗里放了一排玻璃罐,有糖核桃、玫瑰枣、蜜饯海棠……”
“等一下,”裴元手一动,按住他手背,笑道,“你刚才说,哪边?”
“东边啊。”
“……那是西,”裴元放开他手,摇头叹息,“洛老师这方位感,放你一个人出门,怕不是要迷路到天边了。”
“喂……”决定为自己的认路水平正个名,洛风道,“我就迷过一回路啊。”
“在哪?”
回想那时困境,依稀还在眼前,洛风动了动唇,不情愿地说出实话:“……落星巷。”
“噗!”
看吧,他就知道裴元听到答案肯定会笑,“你们那巷子到底是哪位天才建的,我在里头转了一个多小时都摸不清……”
裴元适时插话:“幸好遇到我了,是吧?”
“是——”洛风配合地点头,“多谢你从天而降。”
“落星巷的路,内有玄机窍门,”裴元拍拍他小臂,“下次你来,我带你走一次。”
***
你来我往地画了圈地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困乏终于渐起。
裴元见他眼睫微垂,似有要入眠意,身一转准备去关台灯,却听身后道:“别关。”
他身转回,眸光带着问询。
洛风迎上他视线,刚说了个“我……”字便卡了壳,眉心一蹙抿住了唇。
那是一种心有所求,却因极不擅长向他人提出要求而为难的表情。
裴元心下一叹,声不由放软,话里带着鼓励:“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他的神情他的声音都像在给人勇气,让人能够将意愿诉之于口——
洛风小声道:“……我想听姑苏行。”
是裴元没预料到的回答,轮到他难办了。洛风遭逢意外一直闷在屋里,想来没注意过当下具体时间。他人回来时都已入夜,此刻半夜三更吹笛子,扰人清梦实不妥当。
可若要直言相告地拒绝,又是十二万分不忍心。思来想去,有个变通之法——
“等我两分钟。”
起身去一趟自己那间屋再走回来,两分钟绰绰有余。他手里攥了样东西回到这边床上,往薄被上轻轻一抛。
一看清那是什么,洛风脸一皱,人朝后躲,颇有心理阴影的模样,声音软软地抗议:“……我不要听英语听力。”
薄被之上,是裴元平日听听力的那支黑色录音笔,白色的耳机线绕着录音笔卷起。
看来上回的恶作剧太成功,让他记到现而今。
裴元低头忍住笑去解耳机线,等理通顺了,他捏住右耳那只耳麦,小心地塞进洛风耳里:“这回不骗你,真是歌。”
左耳耳麦塞入裴元自己的耳,他拇指一动,按下播放键——
不是平直呆板的听力习题,而是有柔柔女声轻吟的乐音。
短暂的前奏之后,女声浅唱出歌词,如月光下荡漾开的水波纹,一圈环一圈悄悄地敲打入心。
……
Didn\'t need to ask 无需询问
Don\'t know the reason 也无需知道原因
Everything that I believe 我相信的一切
is right here 都在这里
……
她温柔的嗓音,略带沙哑的回音,莫名地有种能抚慰人心的效果,令听到的人不由自主平静下来,放松神经,专心地去听她深情的诉说——
……
I am you 我就是你
You are me 你就是我
We are one 我们已彼此交融
Take me in your arms 拥我入你怀里
And flow through me 将我融入你
I’ll flow through you 你也将融入我
……
……
偌大的一座凤城,仙乡镇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桃源里客栈门前的灯笼都熄了光,然而就在客栈的后方庭院,二楼的某间客房里,有两个年轻的男孩肩挨着肩靠在一起,共用一副耳机,听着同一首柔情的歌曲。
等到一首歌放完,彼此安静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问:这首歌叫什么?
另一个回以微笑:你猜?
先前开口的那个男孩斜睨他一眼,转眼间笑起来,眼里有笃定自信的神采:We are one。
得到肯定的赞许目光后,他晃了晃身旁人握着录音笔的那只手手腕,柔声道——
——再放一次吧。
再放一次吧。
……
记不清在入睡之前,一首歌究竟循环了多少次。沉入梦乡之时,耳机线似乎都忘了摘。第一次与人同床而眠,却奇异得没什么不习惯。呼吸渐渐融成同样的节奏,交织为一体,再难分出你我了。
再醒来时,日头已是高悬。透过细棉布的窗帘,在室内洒下属于白昼的光芒。
是落在面庞上的微光唤醒了洛风,他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另一个人仍在沉睡的容颜。
他望着还没醒的裴元,心里想:这人既有俊逸非凡的相貌,亦有风恬月朗的心灵,连睡着了的样子,看了都让人心生怡然。
念及这少年昨日奔波劳累,有意让他再多睡会儿,只是自己躺在靠里位置,要下床很难不惊动到……呃!
突然看见的东西让洛风立时愕然:裴元那只录音笔的白色耳机线,正紧紧缠绕在他和裴元相近的两只手腕上,绑成难解的错杂纷乱。
这……该怎么办?
正犹豫着要不要偷偷去解开,忽见裴元眼皮动了动,似要醒来。情急之下,洛风忙闭上了眼,假装自己未曾醒过。
什么也看不见了,便只能全靠猜。身侧有人动作极轻地辗转,应是那少年慢慢睁开了眼来。
很快,便有股卒然僵硬的紧绷感从那边传过来。
心下有些好笑,也有点好奇:估计裴元也发现了两人手腕上的状况,他会如何做呢?
那种隐约的期待,在自己的手冷不丁被人握进手心里去时咯噔了下,腕部的耳机线相互摩擦着,带来微微的痒意。
如果这还不够叫他紧张,没多久,有股温热的气息悄然靠拢,萦绕他的手指,就像,就像有人的鼻唇离得极近,近得马上就要贴上来了——
洛风心猛地一跳,脉搏加快,呼吸错了拍,控制不住地连着咳嗽了两下,睁开了双目。
那一缕曾拂过他手指的温热气息,好似春风吹开湖水岸,桃花芳信渡江南。
春风及时松开了他的手,极好地掩饰住一刹那措手不及的慌乱,仿佛这才注意到紧缠在二人腕上的耳机线一般,讶然道:“哎?怎么缠住了啊……”
湖水望了春风一眼,再垂眸看向手腕——
是啊,怎么就缠到一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