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还年轻》石川晴123

3、前排的“日食少年”

　　第二次分班考终于出分，闵飏早上喝了几口豆浆，吃了几口煎蛋就往学校奔。
　　又是第二。
　　闵飏回忆了一下考试，难道真的被那个“日食少年”说中了，最后一题通分通错了，所以扣分没有考第一嘛。
　　咣。闵飏站在排名榜前，听到了一口大钟被盖帽到头上的声音。
　　铩羽而归。
　　她最讨厌的那个数字，和最讨厌的分班结果。
　　第二名，和跟考第一名的同一班。
　　共有的班级叫初一（2）班。
　　闵飏抱着书包，进入新班级，站在门口抬头看了好一会儿班牌，不想进。
　　她突然觉得那个班牌上的阿拉伯数字2很可怜，感觉就很像现在第2名的自己，被放在括号里，像被月亮遮住的太阳，没了光芒，徒有两片黑色的阴影。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闵飏最讨厌的第三件事来了。她被排在坐在第一名的后面。跟那天考试的座位一样。
　　日食延长了。
　　抛开日食，初中新学期的生活，闵飏还是过得很开心的。闵飏性子爽，勇于承担，真诚谦和，很快，就结识一枚闺蜜，袁囡囡，一个眼睛清澈，高挑温暖的妹子。
　　她俩的缘分源于口味。一次在食堂打饭的偶然，那天食堂做炸鸡，她俩在调料去同时去拿最冷门的芥末蜂蜜酱，那种心灵契合的知音之感，在她俩手指触碰的瞬间，冒出了火花和圣光。小料区就成了她俩梦开始的地方。
　　后来她俩发现，她俩的口味惊人的整齐划一。都爱吃火锅时用泰式甜辣酱，吃面时，都爱吃流心的温泉蛋；都爱去必胜客点奶油蘑菇汤，点的时候爱让师傅在汤里多加起司；都爱让妈妈炒番茄炒蛋时，撒点糖；最爱的早餐都是桂花酒酿加咸鸭蛋黄。
　　袁囡囡喜欢现世安稳，看闵飏刷题辛苦，就会劝她别累着眼睛，然后偷偷塞给她一个印度品牌的起司威化；闵飏自带家姐属性，爱照顾人，袁囡囡的父母出差不在家时，无论多晚，闵飏都会跟她一起回去，给她做个香葱炒饭和番茄炒蛋，看着袁囡囡做完作业，然后再乘公交车，绕小半个莲城回家。
　　某日，闵飏跟袁囡囡挽着从书店回来，闵飏翻开刚买的参考书，号称是难题中的擎天柱，典中点。啧啧，不愧是难题里面扛把子的，难，真难。
　　闵飏手托着头，转着笔想题，想，想，想，想不出。抬眼，看着眼前的“日食”前座，感觉今天的“日食”益发不顺眼。看着不爽，审时度势之下，觉得最好不要动武，毕竟对方目测冒了闵飏两个头，这种找亏吃的事，不能做。
　　可横竖还是看闻岳不顺眼，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于是闵飏转向迂回战术，曲线打击。闵飏拿了一个便签纸，选了一个她最讨厌的荧光粉，撕下一张，写下了这个前座的名字，然后对对折，叠叠好，叠成最近吃的月饼里的葡萄干大小，用透明胶带封印在桌上贴着的课程表的右下角。完成。
　　从此以后，每当看前座不顺眼，闵飏就会用拳头狠狠地锤凸起的葡萄干便签好几下，精准打击，以示碾压和征服。
　　而有时候闵飏犯懒劲，那个凸起的被封印的便签纸，就像她永远蠢蠢欲动的好胜心，刺激闵飏不要玩物丧志，赶紧刷题追赶。
　　闵飏发现这个班的风气很有意思，有不会做的题目，不爱上课举手，不爱问老师，就喜欢下课同学之间内部消化。之前闵飏翻看大姨研究生专业书，说国外有种scaffolding的支架学习模式，班级学习全靠同学之间平级平行互助，这种自由的学习模式，没想到在这个班竟然赶上了。
　　闵飏之所以发现这个风气，是因为前面的缘故。
　　每次一下课，闵飏刚想趴在桌上歇歇，就莫名看到桌子四周到处都是别人的衣角。抬眼就看见，各路同学，各种学科，人人抱着本资料，围着闻岳，像极了寻仙问药的，跑这来治病除灾。
　　闻岳倒也乐在其中，细声细语地，拿出草稿纸，一点一点地讲给他们听。闵飏能听出门道，她发现闻岳不同的同学讲题方式不一样，成绩一般的，就给对方一个教科书上的，例题式的标准的解答，还不忘叮嘱回去背教材；有基础的，就给对方一个简洁高效，另辟蹊径的妙解，还推荐一些冷门的参考书。
　　闻岳有个迷弟，寇囝囝，本是打球烫发泡网吧的逍遥子一个，后来跟闻岳成为同桌后，被闻岳的书生气浸染，敬重他治学严谨，像吸收日月之精华的孙猴子，竟转了性子，成为回头浪子，也开始一心向学。
　　寇囝囝经常预约闻岳下午上学早点到校，约讲题。中午学校不开空调，闻岳颈窝里灿着汗珠，后背蝴蝶骨被沁湿，隔着白T，线条凸显，修长的手臂在桌子上撑起一个直角。闻岳一边埋着头耐心地给寇囝囝讲题，一边拿着草稿纸慢悠悠的扇，像极了当年那个驯化孙悟空的深山老道士。
　　闻岳达则兼济天下的作风，倒也让闵飏心生几分敬重。心情好的时候，闵飏也会帮闻岳，给对脾气的同学的难题讲掉，分担一下火力。不过大多数求问者都是慕名而来，指名道姓的那种。
　　坊间有言，没有一（2）班解不了的题，有题就去找闻岳。
　　对于闻岳这种教会传教式的聚众讲题，闵飏倒也没太大反感。免费旁听，听也无妨。
　　闻岳讲题讲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闵飏也没闲着，依然执着地为了有朝一日庆祝“第一回归”呕心沥血。
　　初一上来，副科增加，量多，耗时，想要门门第一，时长要求提高了，暑假提前预习的课本习题储备不够支撑她独占鳌头了。一个礼拜天，闵飏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两天，趴在地上用彩色笔，为各个学科一科各画了一个考点地图。冷静分析了一波各科的局势：考点自己都知道，无奈记得不够熟，得花时间，机械记忆和无意识刷题练手速。夙兴夜寐吧，闵飏坦坦荡荡地开始了熬夜之路。
　　为了克服熬夜过程中的不适，闵飏翻遍她大姨闲暇时买的养生书，遍寻良方，终得奥义。
　　有化学醒困，比如喝咖啡喝精神饮料，无奈实在太苦且难喝，闵飏耐受不了，只得作罢。有物理醒困，比如在桌子旁边放一盆清水，困的时候洗一把，洗一次可以管十五分钟左右；或是揉按脖子后面的睡枕穴，按下去酸酸麻麻，可以止痛提神，缺点就是需要一直按一直按，费事耗时间；再或是听节奏超快，BPM过100的纯音乐，这个招，尝试下来对闵飏最有效。
　　闵飏最爱听命运交响曲，这音乐没歌词，不仅不会忍不住跟着唱，而且贝多芬的精神也会激励着闵飏。她一直觉得贝多芬是音乐界的第一名，耳朵都聋了还能有如此造诣，像极了《神雕侠侣》里少了一只手臂还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杨过杨大侠。神人也。
　　闵飏还照着书上说的，积极给自己心理暗示，张贴了很多世界上公认的第一名的贴画，比如珠穆朗玛峰啦，亚马逊河流啦。自然霸主，天生王者，闵飏就佩服这种让天下人都服气的大自然中的第一名。
　　听第一，看第一，下次一定考第一。闵飏深信不疑。
　　为了克服自己早起起不来的历史问题，她还特意把她最讨厌的闻岳的名字写在床里面，这样，一睁眼，一下就能刺激到她，提神醒脑，专治赖床。
　　除了闷声练大招，闵飏还注重广开视野，积极观察“日食”前座的动向。防止假如有好招妙招，也好拿来，化为己用。结果观察下来，招没学到，倒发现了不少前座的奇奇怪怪的小习惯。
　　比如闻岳是个收纳控。他爱把他所有的书和文具都整整齐齐放在固定的位置上，能做到不用低头看桌洞，随手一摸，就能拿出任何一本他想要的教材或者参考书。像极了那种打麻将，闭着眼睛摸牌，摸中了，就往桌上一翻，一口报出麻将名的老江湖。
　　闻岳还有断点定位的技能。英语听力有时候需要拖回去重听，当时用卡带机，不好找断点，可闻岳总是能一把倒到需要重听的选段，屡试不爽，从没失过手，一倒一个准，也是神奇，是个让人眼馋的技能。
　　闻岳甚至还有视觉洁癖。他的草稿纸永远只用一面，仿佛反面隐现的墨迹会干扰他的思考；括号里填错的选择题选项，都会被闻岳用黑色Lamy钢笔，涂黑，且是严严实实地涂黑，黑得面目全非，似乎当事人在极力销毁那个犯错的愚蠢瞬间，挫骨扬灰的那种，以便日后谁说他曾经错过题都不认。无形傲娇。
　　怪人就是矫情。闵飏如是总结。
　　不过有时候闻岳也会有一些让闵飏想不通的举动。比如寇囝囝有时候说冷笑话，把闻岳逗得不行的时候，闻岳总爱回过来头，手搭在闵飏桌上，看她一眼，用眼神邀请闵飏一起笑；比如闵飏抱怨新买的钢笔不好用，生涩又拉纸，闻岳会自告奋勇，帮闵飏“磨笔”。经闻岳写个一两天，用他细长手指写过磨过的笔，像带了仙气儿，就是出水均匀流畅，就是写起字来如有神助，闻岳也因此获得闵飏钦赐的“磨笔河童”的雅号，闻岳听着也不恼，就看着闵飏笑；比如闻岳还经常一边听闵飏跟寇囝囝斗嘴，一边用小刀，帮闵飏铅笔盒里的铅笔都削了，然后按照长短顺序，摆得整整齐齐，而别人让他帮忙削，闻岳则是和和气气地双手把铅笔削递给人家。
　　闵飏满心只有创第一这一百年大计，对于这些，总觉得闻岳是在“虚假温情”，想要迷惑对手，让其放松警惕，好独揽第一。
　　闻岳城府深似海啊，这小子，看不透，看不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