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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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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以后,莉莉终于被允许回去上课了,只剩每天下午做一次例行检查。刚刚才顺利摆脱医院的禁足,她就更难受地发现,因为在医院里更愿意看麻瓜小说,如今功课落下了一截。被随意消耗的时间,仿佛正在她身后发出大声的嘲笑和讥讽。
她沮丧地回到寝室里整理课本,准备拾缀拾缀,再计划如何奋起直追。看在梅林的份上,她可不能忘记今年还要考O.W.Ls!她发现自己的空白羊皮纸上有一本陌生的笔记本,好奇地翻开,里面早已用工整的字体做好了详细的魔药笔记,还针对她的弱项做了在纸面上跳跃的着重号——这熟悉的风格毫无疑问出自雨果的手。接着,她又翻出其它课本,艾丽斯、绿蒂,甚至罗丝的字都出现了。
看着这些字母的笔画,莉莉心里即刻升腾起密密匝匝的感动,她满心欢喜地抱着书和笔记在公共休息室里找到雨果和绿蒂。“谢谢,太谢谢你们了,”说着,她使劲在他们脸上各亲了一口,把他们吓得不轻,“我还以为我得不眠不休地补笔记,你们这么善良……想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只是帮你复制变形术和天文学的笔记罢了,”绿蒂微微一笑,抬起头看了雨果一眼,“倒是他,他的魔药笔记才叫用心。”
雨果对着他那张笔迹、图画布及一大半的羊皮纸,没有抬头,只是挠了挠他的红发,故作镇定地说,“其实艾丽斯和罗丝的帮助也很多,罗丝对付O.W.Ls有经验,标重点是小菜一碟,还有,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既然魔药学不好就得拿个笔记本自己做总结,明白吗?……有不懂还是我教你。”
莉莉果真就毫不客气地翻开了魔咒课本开始请教。在雨果煞费苦心把魔咒O.W.Ls的几个考点讲了两三遍以后,她终于表示听明白了,翻动书页时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为什么没有来医院看我?”说罢,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心里万分期待听到雨果的回答。
“我去了。”雨果简短地答道,攥紧灰色书皮的动作和微皱的眉头,泄露了他此刻紧张的情绪。
莉莉沉默地看着他,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你不知道你当时的脸色是怎么样的,”雨果依旧没有看她,只是漫无目的地盯着羊皮纸上那一排排句子,其实一个字母都没有看进去,“很苍白,毫无生气,仿佛随时都会离我们而去。”
莉莉的心脏紧缩了一下。
他低下头闷闷地接着说,“上次因为克里斯汀的事情跟你赌气,是我不对,我以后会注意的。”接着,他抬头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出乎意料地把她拥进怀里,也就意味着他原谅了半个月前的那个无心的玩笑。慢慢回想起来,他们似乎很久没有像小时候一样你追我赶、到处捣乱,很久没有给对方一个拥抱了。
莉莉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成了宽慰的笑容,她拍拍雨果的背,他便松开了她。
长大是件很奇怪的事情,明明应该越来越勇敢,却有许多事情突然失去去做的勇气,带来数不清的懊悔。很多时候,雨果都想给莉莉,以及身边许多爱他的人一个拥抱,不论如何,作为流着一半相同骨血的兄弟,作为朋友或者别的什么角色,看夏天的碧空,看冬天的白雪,看季节深深的暗影,他一直都在。
罗丝已经将约定好的事情办妥,在莉莉睡前给她送去一小瓶药剂。
“放心,是加了少量安眠药水的特制镇静剂,”罗丝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放心,她把药剂塞进莉莉手里,说,“你只要在睡前喝下去,然后好好地睡一觉——明天早上我来找你。”
尽管罗丝看起来非常担心,莉莉依旧选择相信她,相信这个让整个家族骄傲的女孩。她在深红的帷幔里仔细地端详药瓶,一个简单的白色细口瓶,瓶塞还有淡淡的紫罗兰花香,药剂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清澈如水。看起来味道会比庞弗雷夫人的药剂好一些,她没再多想,几口将药剂饮尽,味道很清淡,她倒在床上,换一个舒服姿势,慢慢坠入梦乡。
她又遇见了那团迷雾,它正在慢慢散开,被紧紧包裹的回忆像穿过峡谷的潮水一般向她喷涌而来,冲刷混沌之中的四壁,周围一切都被染上鲜明而逼真的色彩——湿滑的大理石台阶、摇曳不定的火把、还有杰瑞德·弗利……
早早地解决掉晚饭问题后,莉莉又跑到纳威的办公室里请教了好几道习题,理解这些知识对于她来说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但是毕竟是感兴趣且拿手的科目,她总有一股冲劲去努力。
现在的天气潮湿得让人厌烦,外面场地湿滑,让气温在日落后直线下降。她拿出草药课本,趁着这点时间重新梳理自己杂乱的头绪,草药要背要记的东西越来越多。说实话,五年级的功课让她愈加吃不消。
“……你们一定看见罗丝·韦斯莱的样子了,实在滑稽。”
这句话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响起回声,每一级大理石阶梯都如实地反弹出每一个字母音节,莉莉的大脑短路了一秒钟,紧接着,一阵令人不快的大笑充斥耳膜。她抬头便看见弗利在几个斯莱特林中间,对于她的突然出现,露出惊讶而不怀好意的笑容。
浓雾在四周蛰伏着,最终还是冲破禁锢漫出,淹没整个空间,记忆又断了。
这一晚,黛色的夜空见不到几颗能透过沉重天幕的星星,月亮被几层薄云遮住,朦朦胧胧像长了一圈温柔的绒毛,这预示着第二天的天气并不会好转。莉莉静静地躺着,她已入睡几个小时了。轻薄的黑暗中,她双目紧闭,眉头紧蹙,脑海中回放的那些清晰而真实画面,由杂乱无章到层次井然,让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不是梦境。
弗利在阶梯之上,低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眼睛微微眯起,一边嘴角被向上拉扯,露出一个难看的邪笑,“这不是——”
“你刚刚在说什么?”莉莉警惕地直起腰,轻轻将草药课本合上,竭力让语气听起来平和又具有威慑力。
“罗丝·韦斯莱的样子,实在滑稽。”弗利极具挑衅意味地、傲慢地重复道,“你赶紧去校医院看看,大概还可以看到你哥哥在陪她敷药呢。”弗利对着医院的方向,目中无人地抬了抬下巴,周围立马爆发一阵嘲笑,让人听着从头到脚不舒服。
天哪,弗利让罗丝受伤了吗?莉莉心头惊跳了一阵又一阵,接着,她不假思索地开口大声说,“为什么霍格沃茨会有像你这样的人存在,你们唯恐天下不乱,对吗?”
笑声戛然而止。“你……再说一句试试?”弗利话里的威胁意味浓重好几分,难看的邪笑一瞬间变成龇牙咧嘴的表情。泛着油光的脸颊上,他的圆眼睛几乎凸出来。莉莉看着他的脸,忍不住皱了皱眉。
“杰瑞德,别多费口舌了……说得好像谁都愿意和她搭话似的。”弗利身边的高个男生用看鼻涕虫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莉莉,一词一句咬得很很清晰,好让每一个人都能听清他话里的鄙夷。嘲笑声再次爆发,莉莉气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大堆冷嘲热讽的话到嘴边,却拿不定要说哪句,弗利发出最后一声冷笑,转身和同伴一同离去。
弗利还未走开两步,莉莉身后的雕花大门突然被打开。随着一声沉重的爆响,潮湿阴凉的风猛地倒灌进大厅,卷起袍角和长发,她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寒颤。低声念咒语的声音突然传入她的耳膜,不详的预感伴着横暴的冽风刺进骨里,她随即转身,视线被在风中失去控制的长发模糊——太晚了。
她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人影,就听见咒语刺耳的回响,胸口受到一阵剧烈的重击,她被咒语强大的力量打得差点腾空。踉跄后退好几步后,脚下随即一滑,脑袋重重地撞在湿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强烈的疼痛侵入心肺和大脑,刺激和惊吓让她浑身瘫软,意识模模糊糊,被恐惧与无助撕拉成片,对来自脑袋、胸口剧痛的感受却异常清晰。她用意志拼命挣扎着,身体却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一瞬间,仿佛灵魂出窍。
……
莉莉猛地从床上坐起,天还未亮,只有东方的墨黛色被冲淡了一些。她身上每一处都在尖啸着疼痛和恐惧,酸软至稍作活动都是痛苦和挑战。她用被褥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些,颤抖着咽了口唾沫,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刚刚绝不是梦,因为她醒来后仍然清晰地记得所见的一切细节,胸口隐隐作痛,呕吐的冲动开始滋生。她清晰地看到了杰瑞德·弗利,但是在她被魔咒击中的前一刻,他背对着她离开,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碰魔杖。她将脸埋进被褥里,借此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强迫自己去掂量是否要排除弗利的嫌疑,她再次陷入更大的恐慌——有人恨她、有人害她、有人要除掉她……
“不可能、这不可能——”罗丝怒不可遏地重复道。她耐心地听完莉莉有气无力、几乎随时说不下去的阐述,情绪却随即爆发,她一下从庭院的石椅上弹起,轮流瞪着雨果和莉莉。
“我就说你的推测不靠谱。”雨果深深地为找不出真凶而担忧,他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都沉甸甸地,话语低沉到含糊不清。
庭院里空无一人,一列盆栽在露天冷得瑟瑟发抖,草地结了一层薄而不完整的冰霜。气温还未回升的早晨里,这番谈话使这里变得更加萧索而凋敝。
“这就是我所看到的,是我的回忆。”莉莉脸色苍白,声音颤抖。昨晚一夜未眠,一大早又来回忆和叙述这个可怕的故事,她已经耗费了所有精力,眼看着罗丝想把气撒在自己身上,不禁感到不公平。
“那么他一定看到了施咒语的人是谁,”罗丝转变思路,肯定地说,“听到你被击中的声音都会回头的!……如果是这样,弗利为什么了解你的伤势就能解释得通了!”
“罗丝,”雨果不安地听着罗丝越来越高的音调,赶紧叫住了她,“当心!”
罗丝慌忙捂住嘴,垂下双睑叹了口气,挪到莉莉身边搂住她的肩,“是我太心急了,所有事情都会有办法解决的,不要害怕。”
罗丝的手很暖,和这个季节形成强烈的反差。莉莉把头靠在她的肩上,被打击至麻木的身体开始慢慢复苏,气力恢复的那一刻,才猛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她直起身子,试探地看向雨果。
“你要不要当面去质问弗利,”雨果谨慎地提议,“他智商不高,质问应该可以得到有用信息——比如躲避的眼神,不自然的肢体动作。”
“我?”激烈的情绪冲击着孱弱的身体,莉莉不禁感到晕眩,“我去质问他?我还担心你们会阻止我呢,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如果他——”
“不,等等,”罗丝皱紧眉头打断了她,语气意味深长,“你得先确保自己能够冷静地面对他。”
“你认为有必要的话,也可以找我们陪你去。”雨果说。
莉莉攥紧手心,独自下定了决心。
深秋正午的阳光洒下金黄色的光泽,礼堂外的地砖上,有被窗棱切割成菱形的金色色块。踏在这些带着凉意的暖色里,莉莉远远望见弗利从对面的走廊转出来。
莉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弗利,用手肘轻轻碰了安西尔一下,他们本该一起回图书馆去。“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情。”她搪塞说。
“好吧,回见,我……去图书馆等你?把去年考过的两张魔药卷子给你看。”安西尔偏过脑袋看她,眉眼间的笑很开朗。她应付地点点头答应,对方看起来有些困惑却没有多问,转身朝相反方向离开了。
当心里还抓着一丝未逃的希望时,就不会感到害怕。此刻,弗利就是莉莉心里烧着怒火的希望,如果他的嘴里有可利用的信息,如果他就是那个知道真相的人……她这么想着,一个人大步向前。西德尼与弗利同行,但是莉莉只是对他点点头,僵硬地问好后快步走过,开门见山地对弗利说,“我受伤之前遇到了你,对不对?”
弗利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她,踌躇地看了西德尼一眼,转而吊儿郎当地答道,“是啊,你该不会怀疑我吧?我只能告诉你——不是,爱信不信。”
“不,”莉莉说。弗利看她时嫌弃的眼神真让人窝火,雨果打得预防针真是有必要,她要冷静,直到把话问完,“我是想问你……有没有看到是谁?难道你听见声音没有回头吗?”
弗利突然笑了,笑得露出泛黄的牙齿,只听他慢悠悠地说,“抱歉,没有,我一点也不关心你有没有摔死,当时还有人在公共休息室等我呢,我怎么会为了你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你在撒谎!”莉莉被他的羞辱惹怒了,说话的音量一瞬间提高,她突然觉得根本没有压制怒气的必要,“那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伤势?”
看到莉莉发怒的样子,弗利更来劲了,“我打探小道消息可是有许多,愚蠢的你想不到的方法,波特家的女孩受到未知凶手的攻击……哈哈哈多么精彩!”
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人就是欠教训……在情绪本就不稳定的情况下,她肺都快气炸了。她抓住魔杖柄,准备对准弗利的鼻子念一个蝙蝠精咒的瞬间,突然瞥见西德尼不自然地后退了一步……眼看局面快要失控,他居然袖手旁观、丝毫不加以制止?他们不是朋友吗?
西德尼捉到她复杂的目光,恍然大悟般一把将弗利向后扯,神情也变得严肃,甚至让她有种居高临下的错觉,“看到了就告诉她,没看到就说没有,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莉莉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见弗利的表情由幸灾乐祸转为忿忿不满,平日里“出言不逊”的斯莱特林,此刻却一句话也不说了。窘迫使他的脸涨红,双眼怒睁、嘴巴一张一合的样子,活像被甩到陆地上呼吸困难的金鱼。他又嫌恶地扫了她一眼,这时他也只能通过加倍恶毒的眼神来解气。接着,他攥紧泛着油光的拳头,扭头就走。
刚刚弗利那副可笑的样子,只够在莉莉的怒火上泼一小捧水,她仍然气鼓鼓地,忍不住转冲西德尼发火,“你居然和这种人形影不离,要不就是你真的那么耐心可以受得了他,要不就是你和他一样……”
“我明明告诉过你原因,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来指责我?”西德尼用手指了指自己胸口,意料之中地生气了,但和面前的莉莉比较起来,仍然算得上冷静。
“谁知道那是不是谎话。”这句话脱口而出,莉莉咬住嘴唇,趁着自己还没有后悔,大步走开了。鞋子跺地发出的声音在走廊上回响,音量倍增,她在不自觉间已经面红耳赤。心里有个地方扎满困苦的尖刺,害怕见光,纷杂的脚步声更是让她心烦意乱。她知道自己的举动过分,但羞耻心和自尊心又不允许她再细想下去……她加快了速度,几乎小跑起来,这种感觉真是要命……
“莉莉。”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的手臂被另一只手握住,她也被迫停下了不知要赶往哪里的脚步。
她没有回头,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安西尔,他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她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也许是质疑,或是质问,总之以她现在的精神状况不可能招架得住,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理理杂乱的头绪,想想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放开,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说话。”她忍着哭腔说。
“你知不知道自己又意气用事了?”安西尔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沉稳平静,“本来就不应该生气的,你闹这一出,弗利回到休息室肯定要大声宣传……你又让他得逞了。”
莉莉轻轻撇过头,他也松开了手,等着她冷静下来。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着,闭上眼睛,跌跌撞撞地朝左前方挪动几步,倚着砖壁直接坐下,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将脸埋进手心里,“我不知道……”她又闷闷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随着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安西尔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却瑟缩着躲开,“让我一个人待着。”
“一个人?在这里?”他的音调提高了,“别再说傻话了,莉莉·波特,你在害怕,情绪才会这么不稳定……你确定自己打心底里想一个人待着吗?还是只是不想见到我?”
是的,他说中了,咒语对莉莉的影响不仅仅的□□上的伤害,还有精神上折磨。那个施咒人在她的脑海里就像吐信的蛇,那个咒语犹如毒蛇为试探猎物,仅仅用舌头轻轻舔舐了一下而已,仿佛下一刻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猎物囫囵吞入……静下心来仔细琢磨,就会生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猜测,随即陷入恐慌。担心受怕之余,她还可能失控伤害朋友。这一切比遇到真实的吸血鬼还要恐怖得多,她可以义无反顾地和如假包换的吸血鬼搏斗,却对这种无形的折磨束手无策。
安西尔在她身边坐下,让人费解的沉默开始漫延,困人鼻息,一个想着如何隐藏自己,另一个忖度着如何敞开内心。最终后者让沉默退潮,“你可以选择倾诉,也可以寻求保护,憋在心里对谁都不好——”
话音未落,他突然听见压抑的啜泣声,碰着砖壁回响,给古老纹浅的浮雕冲上朦胧,也撞进束手无策的听者心里,沮丧着不绝如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