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随遇而安》物是人非shine

22、第 22 章

　　圣诞节前，天空变成铅灰色，然后出乎意料地下起雪。没有凌冽的寒风，雪只是温柔如猫步一般缓缓踏过光秃秃的树枝、红瓦屋顶和泛黄的草地，眼及之处粉妆玉砌，一片无声。莉莉卧室的窗户上结起了霜花，窗外那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树也被装饰得晶莹剔透，室内暖烘烘的，连无袖毛衣都不必穿。她在窗前的书桌摊开笔记本，时间久了便无心看，只是盯着窗外的小雪下得深深浅浅，它们好像也有千丝万缕的情绪，却只在暴风雪的天气里才像海啸般汹涌，淹没一切。
　　哈利在家中热情地提议带莉莉上伯明翰的圣诞集市去，尽管她并没有什么心情出游，但看着父亲殷切的脸，她舍不得他失望，于是笑眯眯地点头。男孩对圣诞集市没兴趣，他们更愿意骑着扫帚周游雪中的苏格兰，然后去山上打一场雪仗。于是哈利带着莉莉和罗丝通过麻瓜交通去了伯明翰。天气渐渐晴朗起来，铅灰色的乌云开始消散，露出颜色极浅的蓝天，地上的积雪还没化，有些滑。莉莉在伯明翰夜晚喧闹的街道边缩了缩脖子，紧紧地牵住哈利的手。
　　自从到了上学的年纪之后，这样牵住父亲温暖大手的机会越来越少，莉莉忍不住想，他身为救世主和傲罗之首，责任和压力太大，这一点她一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慢慢懂得。其实她宁愿不明白，这样就不必常常为自己的父亲担心，也不必在他执行任务受伤后，偷偷躲到房间里抹眼泪。如果哈利只是个平凡的男巫、平凡的父亲，自己也只是个平凡的巫师孩子多好——没有如果，他受过许多苦，现在也仍然为自己的事业奔波劳累着。
　　莉莉抬头看哈利的侧脸，他深绿色的眼眸正高兴地四处张望，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宠溺地摸摸她的头顶，咧嘴笑得开心，直到她将冻僵的脸颊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蹭蹭。
　　罗丝挽着哈利的臂弯，左顾右盼了一会，低声说，“哈利姑父，妈妈最近怎么样？我想听你说。”她的问题显然不是问赫敏最近心情如何这么简单。
　　“机会很大了，只要她再做点什么，”哈利环视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他们，才低声答道，“部里有相当一部分人非常支持她，司长已经步入退休年龄，之前的高层会议上，他就暗示自己支持她。”
　　罗丝放松了下来，同时呼出一口白气，“那么‘反对派’呢？他们有所动静吗？”
　　哈利惊讶地瞪大眼睛笑了起来，“你都是从哪听来的这些？其实也不妨告诉你，因为你迟早会成为赫敏的得力助手……说实在，我觉得他们构不成威胁，赫敏的能力摆在大家眼前。她提出的法案虽然都会在初期引起争议，但审议过后都是好评过半。她转正会是不久以后的事。”
　　赫敏调到法律执行司副司长之位虽不到一年，莉莉在心里掐算着，但她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整个魔法部乃至巫师界，明眼人都能看出调她任副司长是什么意图，扶正她的呼声也就越来越高。所谓反对派，无非是那些老顽固：弥留的纯血家族势力、因为一己之利受到损害的势利眼。她从来没有怕过。
　　他们已经进入一个热闹非凡的广场，成千上万的光源把广场照得亮如白昼，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漂亮的特色活动小木屋被成排地摆放出来，它们之间的外形几乎没有相同的，各色窗口都被明黄色、粉色或白色的灯光照亮。圣诞颂歌不绝于耳，孩子们稚嫩的脸笑成一朵花，心生爱怜的店家在他们的手里塞个糖果，摸着他们的脑袋说，圣诞快乐，平安长大。
　　两边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了淡黄色的小灯，在这个没有星星的、黑压压的夜晚发出夺目的光彩。每隔二三十米就能遇到一棵巨大的、郁郁葱葱的圣诞树，树上同样挂满亮闪闪的小灯，树脚下放着精致的礼物盒，还有一个笑容可掬的“圣诞老人”，将口袋里成堆的荧光棒和荧光头饰发给逛集市的路人们，用一把逗人发笑的嗓音对孩子说着，“圣诞快乐，你这个小毛头，不要跑丢了！”
　　“太漂亮了！”莉莉和罗丝同时感叹。罗丝松开哈利，飞快地跑到一个小木屋旁，里面精致的饰品将她棕色的眼睛点亮。她拿起一个漂亮的、镶着几颗钻石的发卡，转过来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哈利和莉莉。
　　“很漂亮，你戴上更漂亮。”哈利由衷地赞美着，莉莉也笑着点头，罗丝两颊略微泛红，笑得更加灿烂。她掏出麻瓜钱包把那个发卡买下，并迫不及待地将它别在红发间。
　　从小木屋的间隙中穿过，就能看到真正在这个广场上营业的商店，同样人来人往。他们的橱窗做得光彩照人，让人忍不住驻足多看两眼。半条街走下来，他们给家里每一个人都买了礼物，莉莉不仅怀揣一沓画工精细的信封与明信片，还得到了一条漂亮的银色项链，价格不菲，看起来也不比妖精做得差。
　　一家服装店的明亮橱窗里摆着白色的栅栏、一个纸质城堡和几个可爱的麋鹿模型，金粉一般的颗粒飘飘摇摇地落下来，落在城堡顶上、鲁道夫通红的鼻尖上。莉莉和罗丝贴着玻璃看这些新鲜的麻瓜玩意，时不时动手擦掉玻璃上的白雾。哈利提着两包礼物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她们的好奇心得到满足。
　　可事情就在那么一瞬间发生了——橱窗的玻璃眨眼之间被击穿，哈利有多年傲罗工作积累的经验和素质，身体反应极快，他几乎同时扔下手里的包，一大步跨上前，长臂一把将莉莉和罗丝揽进怀里，背对橱窗，并顺着惯性倒下去——“砰”的爆响在哈利身后响起时，他们甚至还没有完全倒在雪地上。
　　尖叫声从人群中爆发，莉莉的手肘重重地砸在雪地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喊了出来。哈利已经迅速地把她们扶起，语速极快地对惊魂未定的她们说，“罗丝，前面有条小巷，越快越好！”话音刚落，他已经大步朝另一个方向奔走而去。
　　罗丝一手抓起哈利扔下的包，另一手抓住莉莉开始奔跑。在被抓住前一秒，莉莉看见那个爆炸后的橱窗，刚刚被她们贴着玻璃几乎全碎了，只剩边角尖锐的残留，其余碎片撒了一地；原本雪白的背景有大块被烧过的乌黑，精致的栅栏、城堡和鲁道夫，有的浑身浴着活跃的火苗，有的已经成为雪地上一片死寂的残渣灰烬；金粉撒得遍地都是，在雪地上反射着微弱的光，残骸遍及方圆几米地。两个麻瓜男人摆弄着灭火器冲过来，而可怜的店铺主人，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盘发女人，正捂着嘴，漂亮的眼睛大睁着一动不动，仿佛不敢相信这一片狼藉真的已经产生了。
　　“抓稳我！”罗丝猛地将莉莉拉进小巷，随即幻影移行。她只知道手肘的疼痛正在加剧，漫延至全身都疼得发抖，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礼物和罗丝的手，在无法呼吸的空间里，盼望着快点到达目的地。
　　终于有空气可以入肺时，莉莉失去重心跪倒在雪地里。浑重的天穹又开始飘雪，每一丝空气冷得要命，几乎要冻结她的肺。罗丝开始大喊，声音颤抖而尖利，“爸爸！爸爸！……妈妈！雨果！快来……”紧接着是一阵匆忙的回应，两个人影从房子里跌跌撞撞地飞奔而来——可以看出是赫敏和雨果。
　　起风了，莉莉的眼睛被刮得刺痛，发丝和沙尘模糊了视线，冷风穿过围巾的缝隙径直舔舐的脖颈，她坐在湿冷的地上浑身寒得麻木。
　　赫敏对着罗丝手里的大包小包一挥魔杖，它们便消失了，她伸手搀扶着女儿往屋里走。雨果匆忙奔到莉莉面前，捡起她散落在地的信封和礼物。他还未适应室内外悬殊的温度差，双手有些发颤。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莉莉的脸色苍白得骇人，不省人事地躺倒在雪地里。他心里瞬间冒出了上百个问题，心脏紧紧地揪着，还是咬牙深吸一口气，将她横抱起来，带回家中。
　　雨果赶到烧得暖烘烘的、挂着圣诞装饰的壁炉旁，将莉莉放在软椅上时，她睁开了眼睛。他的问题刚到嘴边，却又选择咽下去，把疑问的眼光投向罗丝。
　　“我发誓我看到了咒语才有的闪光，从莉莉的头顶飞过！”罗丝捂着胸口说，“先是击穿玻璃，后引爆橱窗，好在哈利姑父反应快，不然我们——”
　　“哈利人呢？”罗恩显然刚从浴室里出来，浴袍正乱七八糟的挂在他身上，头发湿漉漉的正在胡乱滴水。
　　“他去追了，现场还没有清理，我就先带着莉莉跑了回来。”在家里这般安全温暖的地方，罗丝渐渐冷静，说话语气也终于平缓了一些，“爸爸！”
　　“我知道。”罗恩的话掷地有声，随即，他跑上楼以极快地速度换好衣服，一阵风似的奔出家门。
　　“好好的假期，却发生这种事。”赫敏望着被罗恩用力关上的大门，无奈地叹了口气，跌坐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雨果再次把目光投向莉莉，她正用手捂着嘴一言不发，蜷缩身体一动不动地盯着壁炉里的火苗，眼眶里蓄满泪水。
　　“怎么了？”雨果皱起眉，连忙在他身边半蹲下来，关切地问，“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或者罗丝，是不是？”
　　莉莉缓缓地放下手，仿佛只一个动作都快无力完成，眼泪猝然从她眼眶中落下，“你说，到底是谁，这么想让我死？”她的眼睛仍然盯着壁炉，仿佛在和壁炉对话，声音轻得飘渺。
　　雨果瞬间睁大了眼睛，一时冲动握住了她的肩膀，“不，你不要乱想，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莉莉终于转过头与他对视，她的眼神有些呆滞，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发出一声钝响。“你这么聪明，能推测出什么吗？”她轻声说。
　　雨果无言以对，只好寻求罗丝的帮助，她向来更擅长分析与说服。
　　“他们的目的可能是要制造恐慌，”罗丝说，一向口齿伶俐的她看着莉莉这般模样似乎也不知如何安慰，“如果真的要针对我们，应该不会只发射一道咒语，因为周围都是麻瓜，哈利姑父也在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却不去达到目的，不是很奇怪吗？”
　　莉莉仍然以那种僵硬的姿态一动不动地坐着，他们不得不放弃苍白的语言安慰，转劝她喝些热牛奶，早点休息，她没有拒绝，默默地接过杯子啜饮起来。
　　雨果手里也捧着一杯热牛奶，他轻手轻脚地在她对面坐下，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能说出来，两人相对无言地坐着。热牛奶有宁神的作用，心中的乱麻终于不再猖獗，可又想到哈利和罗恩也许正与那个图谋不轨的巫师对峙，情况未明，可能会负伤……莉莉再次攥紧拳头，心揪得难受。
　　“无论发生什么，生活总要继续的，拜托你勇敢一点。”
　　莉莉抬眼，发现雨果正看着自己，他的眼神温和，话语却郑重其事，“证明自己是个格兰芬多不是简单活，这需要一辈子，我不放弃，你也不会。”
　　看似随口定下结论的肯定句，里面是绝对的信任。莉莉的鼻子又一次发酸，她想起了七岁的自己，用稚嫩的嗓音冲得意笑着的詹姆大喊，“我不胆小！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格兰芬多！”那时的莉莉·波特天不怕地不怕，因为是初生牛犊，所以不怕虎，如今她的勇气怎么还比不上小孩子呢？
　　“如果你需要，仍然有许多人站在你身边，我们可以一起面对那些困难，不要觉得你正在一个人承受这些。”他坚持不懈地继续补充着。
　　莉莉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她终于说话了，带着放松的笑意，“我知道你也过得不太好，一天天忙得透不过气，还有精神来安慰我。”
　　雨果用力摇了摇头，认真地说，“就算比你糟糕几万倍，我也还是会这么说。”
　　她用心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这个世界能说动她的人不多，但雨果总是是其中之一，这种魔力可能源自他对她的了解，还有她不想让他失望的心情。总之，晦涩的乌云渐渐被拨去，她对他的热心充满感激。
　　“我的手肘肿了，还被玻璃碎片划伤，可以请赫敏舅妈帮帮我吗？”莉莉撩起袖子，露出手肘的一片瘀黑，还有白皙的小臂上的刺目血痕。
　　雨果点点头，站了起来。身后随即传来莉莉的一声轻笑，还有一句听似平淡的“谢谢你”。他嘴角的笑意又深几分，“圣诞快乐。”
　　午夜走近，黑夜不由分说将这所房子强揽入怀，也将担忧和不安变成枷锁，一道又一道，幸灾乐祸般乐此不疲地让每个人的心脏都不堪重负。家门被打开时，客厅里仍是灯火通明，每个人都毫无睡意——赫敏、罗丝、雨果、莉莉先后屏息从沙发上站起来。深重的寒气在他们身后穿梭而过，但比起他们安好地站在所有人面前这个事实，仿佛几世纪以来的冰天雪地叠加起来都微不足道。
　　“那个败家子毁了我的假期！”罗恩一进门就脱下厚外套，狠狠地摔在地上，溅起几颗水珠。
　　“好了，罗恩，他只是个十足的傻瓜。”哈利的脸在烛光中出现，眼下带着疲惫的乌青，头发沾了不少灰尘。莉莉一愣，随即一股脑地窜前去用力抱住了他。
　　“有没有受伤？”哈利温柔地问着，哭笑不得地俯下身子，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一点瘀伤和擦伤，”莉莉扯出一个笑容，“赫敏舅妈一下就帮我弄好了。”
　　“没事了，”哈利看着赫敏，似乎不愿意在这个场合多说，“那个家伙……是个反对派。”
　　“什么？”赫敏终于不再冷静，像被点燃的爆竹般一下暴怒起来，“真是个败家子，如果反对可以冲我来，背后搞这种手脚算什么东西？他怎么敢——怎么敢在麻瓜公共场合对我们的孩子下手？”
　　“我们已经把他抓起来了，”罗恩也是一脸怒容，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够关个好几年。”
　　“麻瓜那边也处理好了，只有两三个人被玻璃划伤，没有大碍。明天的新闻会解释为粉尘爆炸，因为那橱窗里有强光和金粉，应该可以掩人耳目。”哈利轻轻拍了莉莉一下，揽着她向壁炉走去，“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莉莉轮流与一家人拥抱，最后给雨果留下一个令他放心的笑容，“圣诞快乐，谢谢。”她轻声说，最后走进那团艳绿色的火焰里，消失了。
　　雨果突然发现这句“圣诞快乐”并不是传统礼节驱使，或礼貌需要这么简单，而是对自己所爱之人最简单且诚挚的祝福与感谢。它能穿越窗外的寒雪和冰霜，也能携春风翻山越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