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随遇而安》物是人非shine

18、第 18 章

　　考试一到夏季就开始增多，学生有了大把大把自由复习的时间，莉莉也开始跟着雨果频繁地跑图书馆——她不得不佩服他对图书馆的熟悉程度，只要是课本里涉及的常规书籍，他头也不抬就能说出可以去哪里找。
　　为了准备魔法史和古代魔文的最后一次综合考试，他们在图书馆里一坐就是深夜，周边的人影渐渐销声匿迹，偌大的图书室里只有一排排孤寂的书架，古老的墙隅，再明亮也显得微弱的烛光——还有两个埋头苦读的红发少年。
　　莉莉先打了哈欠，伸一伸酸痛的腰，轻声说，“恐怕宵禁快到了，走吧。”
　　“等我抄完，这书不允许带出图书馆。”雨果又给羽毛笔蘸了蘸墨水，低头继续刷刷抄写着，羽毛在桌面上的投影于一片烛光中摇曳，有一种光线忽明忽暗的错觉。
　　莉莉抬手把束起的马尾松开，用手指慢慢梳理了一会长发，又撑起脑袋看他专心致志抄写的样子，看他的眉宇间、眼窝里都是心无旁骛。要加紧脚步才可以赶上他了，这家伙做事永远比她专心、比她执着，她这么想着，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你的笔记本回去借我看看吧。”
　　“拿着吧。”雨果答，眼睛依然骨碌碌地转动着，终于抄完了最后一个单词，“走吧，别忘了凳子底下的作业纸。”
　　走廊被月光照得通亮，空气静谧非常，每一丝风都蛰伏着，有人走过时，烛头上的火焰才会微微摇曳。宵禁时间已经到了，他们提防着会从某个扫把间或楼梯口蹦出来的费尔奇，疾步往格兰芬多塔楼赶去。
　　“詹姆的调查有进展吗？”雨果为了打发无聊的路上时光，随口问道。
　　“不知道算不算有，”莉莉说，“他们深入禁林一百码，都没有检测到恶尔精出没的踪迹，倒是有一些可疑的动物骨灰。”
　　雨果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那诺特那边呢？他说了吗？”
　　莉莉用力摇头，“他没有承认给过我们纸条，也没否认，他说不要再提，不要被别人听见。”
　　“跟我的询问结果差不多，其实这就等于承认了对不对？”雨果与莉莉同时期收到了同样的纸条，“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猝不及防地，前方走廊缓缓拐出一个人影，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雨果和莉莉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同时停住了脚步——那个人身材比较瘦小，非常熟悉——不，不是费尔奇。人影越移动越近，未等莉莉反应过来，她就被雨果捂住嘴，退到了走廊的阴影里。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那个人影是戴里克，直接上去打招呼，然后顺路一起回去不对吗？随后她就明白了，戴里克身后还有两个人，女孩看起来有气无力，需要男孩搀扶，可走起路来仍然那么骄傲——再明显不过了，那是简和布莱尔，后面还跟着西蒙。
　　雨果和莉莉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他们，这是个让调查有突破性进展的大好时机。可布莱尔突然放慢了脚步，开始与简低语，与戴里克的距离不觉间拉大了。随后他们三人对视了一眼，仿佛做下了某个决定。
　　简已经抬起腿，快而无声地向前走去，雨果敛声紧盯着她，不安的感觉在身体里叫嚣——她抬起手，往戴里克的脖子探去——由不得多想，就在简触到戴里克皮肤的那一刻，雨果抽出魔杖直指简的手腕，发射出一串滚烫的火花。简被烫伤后迅速收回了手，幽怨的眼神一下落到了雨果身上。莉莉在他身后被吓得不轻，她不清楚他知道了什么，她不明白他怎么敢如此出手，她更不了解自己能做什么。
　　仿佛就在下一秒，简、布莱尔和西蒙三双漆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盯上了雨果和莉莉，戴里克一脸茫然，他莫名其妙地摸摸自己的脖颈，木讷地眼看着雨果向自己冲来……随后，他便被雨果拽着在无人的走廊上飞奔。
　　“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戴里克显然被激怒了，此时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低声咆哮。
　　“你才疯了！”雨果头也不回地说，加快了奔跑的速度，“简刚刚想杀了你！”
　　“你胡说什么？”戴里克瞪大了眼睛，任由自己被拉进一条又一条寂静的走廊。见没有人追上来，他们在一条烛光昏暗的走廊停下脚步，三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听着，”雨果猛地揪起戴里克的衣领，逼得他连连后退，直到脊背撞到墙壁的石板上。他伸手用力抓住雨果的手腕，眼神中流露出愤懑，雨果的语气却依旧不容反驳，“你现在马上回塔楼，马上躲起来，他们的目标是我……”
　　“我凭什么要躲起来，你刚刚伤到了简，我不允许！”戴里克一把拧住他的手腕，说罢，一拳重重落在他的脸上。
　　“你怎么敢！”莉莉经过突如其来的一阵狂奔，双腿早已酸软，当戴里克的拳头落下时，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步踏前去将两人拉开，转而气势汹汹地面向戴里克，“戴里克，我们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从简出现后，你简直变了一个人！……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在干些什么勾当？他们干什么都不告诉你，你觉得他们把你当朋友吗？你只不过被利用了！学生受伤、禁林封锁，你以为跟他们无关吗？他们可能在饲养黑暗魔法生物！你还傻乎乎地担心他们会不会受伤——”
　　“别跟他废话，”雨果的右脸肿了起来，他握住莉莉的肩膀，把她挪到一边，自己走上前一把推开戴里克，“想活命就跑，你耍起魔杖的三脚猫功夫，我可不敢恭维。”
　　“谁要耍魔杖？”布莱尔沙哑的声音冷冷传来，莉莉迅速回头，一股凉意从头灌到脚。借着暗淡的烛光，她看到了他们三人的眼睛——映着通红的威胁。
　　“你们这是怎么了？”戴里克的问题简直愚蠢透顶，紧接着，他意识到了什么，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拔腿就跑。
　　雨果拉了莉莉一把，又开始新的一段奔跑，脑子也在飞速地转动着……借着刚才微弱的光线，他似乎看到了他们泛着血红色的眼瞳和微露獠牙的嘴……如果不是光线造成的幻影，加上他们没有血色的俊俏的脸、白天不出户外、除了唯一一次目击，他们根本不碰人类的食物、还有超出身体年龄的成熟……
　　那天与克里斯汀一同查阅的历史书上，有一幅图被略过了：一个面相凶恶的人长着獠牙和黑密体毛，背后一双蝙蝠翅，眼瞳在变形前是深黑色，变形后是血红色……他们就是吸血鬼无疑，就是披着人皮的嗜血野兽……什么恶尔精，我和克里斯汀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误区……为什么艾谱莉来学校会有不详的预感？她有狼人的血统，狼人和吸血鬼不共戴天……当时谁他妈会想到吸血鬼混在学校里！
　　戴里克再看到他们三人后露出惊恐的表情，雨果按耐住突突狂跳的心脏，问，“戴里克刚刚看到什么？”
　　“我不确定……”戴里克卖力地奔跑着，“好像是尖牙……”
　　雨果的心顿时下沉，他没有看错，“他们多久没去禁林了？”
　　“大概三个星期，学校突然查得很严……我们根本没法动身……你问这干嘛？”戴里克的速度渐渐跟不上他了。
　　他倒吸一口冷气，额头上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有的还流进眼睛里引起一阵要命的不适。他用袍袖揉眼睛，答案脱口而出，“他们是吸血鬼，现在已经饥肠辘辘！”

　　“他们是什么？”莉莉和戴里克异口同声地问道，因为过于震惊，他们的音量不自觉地加大了。罗克珊和西维亚受伤后围在脖子上的厚厚围巾从莉莉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那晚她们可能是受到了袭击且被修改了记忆。她已经筋疲力尽，雨果的话听着那么不真实，若不是手臂被他拉得生疼，她一定会认为自己在做梦。
　　“吸血鬼，”雨果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会在学校里被三只吸血鬼追杀，说出这个词时，他自己也在打寒颤。他们去禁林就是为了觅食，万圣节就已经攻击了人，还用高超的咒语和魔药修复受害者的伤口，他思索着，又坚定地安慰同伴，“按他们现在这个空腹状态……我们更熟悉城堡，我们还有反击的机会！”
　　在正常的作息和拥有充足血量的情况下，吸血鬼的速度很快，非常灵活……莉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对于她来说是个重大的挑战，但她仍然坚持说出了自己的推理，“他们被迫遵循人类的作息，又饿着肚子，速度应该快不起来……”
　　“我们必须保证自己不被抓到，不然……”雨果咬着牙，“必死无疑。”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西蒙突然从前面的黑暗中拐了出来。雨果骤然停驻，莉莉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只有赶紧抓住雨果的手臂，才不至于跌坐在地上。
　　“不然你们来做我们的宵夜吧。”简的声音在黑夜里无比尖细，直直划破他们身后的空气，击中他们的耳膜，让他们毛骨悚然。
　　雨果大口地呼吸着，胸腔生疼，汗浸湿长袍，脑子正史无前例地迅速运转着。终于有凉丝丝的晚风从窗口吹进来，钻入他的衣领，让他不住地打寒颤。前面是西蒙，后面是简和布莱尔。没有路了。
　　“克里斯汀在哪？”强烈的不安在雨果沸腾的血液里滚动，以至于来不及斟酌便让问题脱口而出。克里斯汀为什么不见他，她不可能不见他，她这么聪明……只能说明，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她的消失是迫不得已，她只能等他去救她！
　　“什么克里斯——什么？”布莱尔慢条斯理地活动着他的手指。
　　“别装傻！”雨果喊了出来，肺几乎被掏空，好像有一双黏糊糊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恶心地想干呕。他的双腿酸软，莉莉的重量也分在他身上，可他连自己的重心都快把持不稳了。
　　看着雨果着急的样子，西蒙的兴致更高了，“想起来了，他说的……该不会是自以为是的戴维斯吧？”
　　“她在哪？”雨果义正辞严地大声问，用说话拖延时间，好想一个对策，一个能让自己再活着见到克里斯汀的对策。莉莉发现雨果的手一直藏在长袍口袋里，于是她也不动声色地抓住了魔杖柄。
　　“那个以为能阻止我们更换觅食对象的傻妞，大概还躺在我们休息室的门口。我们心生仁慈才留下她那条命……我们会抹去她的记忆的，你们也是！”西蒙脸色突变，凶狠地冲了上来。
　　“昏昏倒地！”
　　雨果和莉莉的杖尖接连喷薄出咒语，吸血鬼们被强有力的红色火花击中，腾空而起，倒在远处发出恼羞成怒的叫声。
　　“下一道走廊拐进去！直走回塔楼……快去！”雨果说罢，推搡着他们快走。戴里克和莉莉踉踉跄跄地拐入那条走廊时，他仍然一个人向前飞奔，很快不见了踪影。
　　塞勒姆的公共休息室雨果只去过一次，那天天色太晚，他将克里斯汀送到门口。记得往这边走就是了……坚持一下，等等我……转过最后一个弯，那个苍白的人就躺在寂静的走廊尽头，公共休息室的入口。雨果稍稍松了一口气，五脏六腑却又像被撕扯开，伤口熊熊燃烧起来——他们都对她干了些什么？克里斯汀，你早该看清西蒙是什么样的人。
　　如今她毫无生命力地躺在他面前，双目紧闭，长睫毛像被冻结了一般毫无动静，灰色的头发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凌乱地散在石地板上，唯有烛光为她镀上薄薄一层暖色。她的手上没有魔杖，想必力气也比不过三只吸血鬼。
　　雨果的手颤抖着，单膝跪下拍了拍克里斯汀的脸颊，轻声叫她的名字，可是她仍然昏睡不醒。一阵强烈的恐慌涌上心头，漫上缺氧的大脑，心脏撞得肋骨生疼，浑身没有一个地方的肌肉不痛。雨果一拳捶在地上，对疼痛置之不理。随后，他警惕地向后看，居然还没有动静，暗自庆幸又不禁心生狐疑：吸血鬼的速度虽受到空腹影响，但不至于比人类慢这么多啊……他将克里斯汀横抱起来，当务之急是送她去医院。
　　“雨果。”
　　刚站起身，他便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幻听，他从未听过克里斯汀如此虚弱的声音。他侧过脸，看见她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月光洒在她清秀的脸上更显苍白。那似乎是最鼓舞人心的时刻……可随即在烛光中暴露的，是西蒙的身影。雨果反应很快，他几乎在同时掉头，将克里斯汀放进门半掩的公共休息室里，并用自己的身体抵住入口。
　　“你把她藏起来了？”西蒙脸上的笑容意味不明，让人汗毛竖起，“其实，两个，也够了。”
　　什么？两个？
　　布莱尔一把将莉莉拖出来的时候，雨果简直绝望透顶，他怎么会认为她能听话地一个人跑掉？她一定是在戴里克不注意的时候跑回来，然后不自量力地被布莱尔抓住……是她拖延了他们的时间，是她给了自己救克里斯汀的机会！
　　莉莉的长发经奔跑、挣扎变得凌乱不堪，发丝错乱地粘在她淌着汗珠的额头、脸颊和脖颈上，显得十分狼狈。她不住地大口喘着气，双手被布莱尔牢牢地扣在背后，但她一声不吭，比以往还要明亮的棕色眼睛毫不畏惧地看着雨果，映现出她要和他共进退的决心。
　　雨果挣扎着向布莱尔奔去，莉莉也趁其注意分散的一瞬，挣脱他有力的控制，雨果和莉莉挨在一起高举魔杖，布莱尔和西蒙——令他们大吃一惊地——也举起了魔杖，一时间，昏暗的走廊被目不暇接的魔咒照亮。
　　布莱尔用魔杖的手法那么娴熟，那张撕掉冷漠面具、彻底被欲望支配的俊脸上，贪婪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因体力上的绝对劣势，莉莉的魔杖突然脱手，布莱尔抓住机会，大步上前，仅用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两个手腕，将她按到墙上动弹不得。
　　莉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就被掐得两眼昏花。布莱尔完美的五官在她眼前扭曲，野兽炽热的鼻息喷到她通红的耳廓，粗重的呼吸声一丝不落地流进耳中，双腿早已被压在墙上动弹不得，手腕仿佛被铐住般无法挣脱。他粗糙的舌尖开始在她的脖颈上游走……巨大的恐惧和耻辱冲晕了她的头脑，她想尖叫，想踢他，他的獠牙却已经刺进了她的身体。
　　血脉与肌肉断裂的剧痛让莉莉差点昏死过去，一旦她试图挣扎，只会让那疼痛更深更彻底地在体内穿梭……渐渐地，她失去了还手的能力，汩汩鲜血从她的身体里被抽走，流入布莱尔的咽喉……连雨果的喊声都像来自遥远的地狱。
　　“雨果·韦斯莱，我们早就记住你了，”简掐着他的手臂使劲往地上按，让他动弹不得。她恶狠狠地说着，美丽的脸庞上多了一副獠牙，也彻底颠覆了她冷漠的形象，将狰狞的面目和暴戾的本性暴露无疑，“你在暗地调查我们，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想方设法地要揪住我们的尾巴，要揭发我们的罪，想让我们被遣送回美国……不可能！这里对我们来说是天堂，为了延长待在这里的时间，我们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还不是为了糊弄你！”
　　西蒙已经迫不及待地把獠牙埋进雨果的脖颈里，简也不甘示弱，拉过他的手臂，咬住了他的手腕，他们早就说好要先把雨果打垮。身体承受的双重疼痛终于令他的头脑不再清醒，他完全抽不出一丝精力来思考该怎么办，重影的视野里，他看着莉莉的肩膀被殷红的血液浸染，却无能为力。
　　空气里蔓延着浓烈的血腥味，无风的夜晚在走廊上逡巡，安静得诡异，隐约只能听见浓稠的血液入喉的骇人声响，三只吸血鬼的身体因为新鲜人血的注入渐渐恢复——自从万圣节前夕袭击了罗克珊和西维亚后，他们一直依靠禁林里的动物血液存活。动物血永远比不上人血来得甜美，眼看塞勒姆的重建工作宣告竣工，也不在乎在这节骨眼上闯下弥天大祸。
　　连续两道强烈的闪光刺激了莉莉昏暗的世界，布莱尔松开沾满鲜血的嘴，因嗜性大发变得血红的眼睛朝咒语来的方向望去，随即被第三道咒语打翻在地。莉莉失去支柱，断线木偶般落在地面奄奄一息，石墙上新碾的斑驳血痕触目惊心，气味闻起来像个甜腥妖冶的噩梦。
　　一个人扑通跪在她身边，颤抖地低声念着听不懂的咒语，她隐约感受到脖子上被咬开的大洞被修补了，痒痒的，像被拉扯着。她微微睁开眼，看到的是安西尔·格林诺心急如焚的脸——颇像詹姆着急时候的样子，眉头紧皱，牙关轻颤。
　　得救了，恐惧与绝望的颠颤从血液中退去，死亡的命运被全盘扭转，此刻的安心无可比拟，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牵动嘴角笑了。
　　“你还笑得出来，”安西尔的语气充满责备，严肃至极，“我明明警告过你……如果不是戴里克带我来，你就该死在这！”说罢，他又迅速到伤得更重的雨果身边为他止血。
　　戴里克从头到脚都在发抖，他心有余悸地看着三只满嘴是血的吸血鬼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又看到莉莉和雨果浸血的袍子、骇人的伤口，他一屁股坐在这个血腥的现场，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快起来啊！你可以背他吧？快点！”安西尔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莉莉被他横抱了起来，也许是清楚自己真的已经得救，她一身疲惫，剧烈跑动和大量失血让她晕眩不已，在他奔跑的途中虚弱地睡着了。

　　“你还在生气？”莉莉双手接过刚刚冲泡好的活血冲剂，饶有兴趣地看着仍然板着脸、转而给雨果准备药剂的安西尔。在他们遇袭四天后的早晨，庞弗雷夫人终于同意让他进入病房。病人的脸色依旧苍白、毫无血色，脖子上还沾着滑稽的药贴，影响活动；他们几乎整日待在床上，却经常犯困——他们的伤势比罗克珊和西维亚都要重，过着胜似被软禁的日子。
　　夏季清晨的阳光不紧不慢将把校医院的大理石地板哄暖，室内的温度恰到好处，能让病人舒舒服服地盖上一层薄被，睡个回笼觉。这样恬逸的天气，似乎也有利于伤口的愈合和血液的补充，莉莉看着在窗外滑过的飞鸟，拖延着喝药剂的时间。雨果啜饮一口药剂后，也直皱眉头。
　　“你让我觉得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朋友。”安西尔终于说话了，口气冷冰冰的，不同往日。可以说自从他们昏迷三十多个小时，在校医院醒来后，安西尔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莉莉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我一直都把你看作很重要的朋友，我以为你知道的。”
　　“为什么不听劝？”安西尔双手扶上对面的窗台，暖黄色的阳光为他描上毛茸茸的轮廓。他的肩膀变宽阔了，还长高了不少。片刻过去，她仍没有回应，他转过半张脸面对她时，几年岁月里渐渐深邃分明的五官也被轻轻摇曳的金色光晕覆上。
　　“那你当初知道了什么，一味地阻止我往枪口上撞？你在什么都不告诉我的情况下，我该怎么听从你的建议？”莉莉带点嗫喏地说。安西尔的脸即使藏匿在温柔的阳光里，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色更为难看和僵硬。
　　其实问这些问题之前，莉莉根本没有想过他是否隐瞒什么。他总是说他们不好惹，他早就知道他们的危险身份？以前见过珍妮特·乔凡尼和那三只吸血鬼在一起，被袭击那晚她却没有踪影，为什么？自己和珍妮特·乔凡尼交际圈的重合大概只有一个点了——莉莉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安西尔。
　　他慢慢地踱到她的床尾坐下，对他们说，“珍妮特告诉我的，我们一直不知道他们是……他们也利用珍妮特，帮他们放风、探路、在人群中搜寻对他们不利的谣言，戴里克也是。他们曾经通过珍妮特找到我，想让我为他们服务。看他们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吧，除非我的脑袋被巨怪踢了，才会答应。”
　　虽然看到安西尔一脸不悦，雨果还是选择问下去，“那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被处置了吗？”
　　“被软禁起来了。”安西尔答。
　　“太可怕了，”莉莉回想起她有生以来最血腥的那一晚，“明明长得那么漂亮……人类的皮肤下却包裹着一个嗜血的野兽，说实话，我以为吸血鬼都和书上的插图一样丑。”
　　“吸血鬼很狡猾，”安西尔发出一声冷笑，“他们要是抓到漂亮的孩子，就不会杀死，而是留下半条命，等着他们变成同类后潜入人群，这些生前就很漂亮的吸血鬼更容易引诱人类，从而获得食物或壮大种族。”
　　雨果把空杯子置在床头柜上，又问，“他们不必被开除？不必提前被遣送回美国？”
　　“开除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他们已经周转就读过不止一家魔法学校了，”安西尔说，“遣送也没有必要，塞勒姆的重建已经竣工，他们下周就跟其他学生一起回去，船上会为他们准备专门的囚禁室与看守人。”
　　“下周就走？”雨果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心跳速度随着安西尔的回答不受控制地加快。他怎么会在时间的亦步亦趋中、学业的忙碌中、苦心经营的冒险中淡忘了这个？塞勒姆的学生待在这里只是暂时的，可他和克里斯汀还在冷战。
　　安西尔若有所思地答，“大概下周日……怎么，看你的表情好像舍不得？”
　　“戴维斯小姐知道你住院的消息吗？”莉莉向雨果那边探了探身，仿佛猜到他的心思。
　　“或许不知道吧，学校把我们受伤的事保密地这么好。”雨果的脑袋耷拉下来，手指有些烦躁地穿过红色短发。
　　“别担心，”莉莉咽下最后一口药剂，用欢快的腔调说，“你救过她的命，那点小误会肯定会迎刃而解的。”
　　“说起来我也救了你的命，”安西尔冲她狡黠地笑了笑，“你还真有点重啊，我——”
　　“够了，闭嘴。”莉莉噗嗤笑了起来，举起手中的空杯子，假意要抛到他的脑袋上。

　　好天气一直持续到塞勒姆的船启程那天，雨果终于被允许在规定时间走出医院活动，还必须牢记庞弗雷夫人的几条告诫。中午时分礼堂举行了送别会，下午两点下了一场急雨，之后又是阳光暖暖地铺下让人眼前一亮的颜色，城堡里到处都能看见两校学生在相互道别。
　　那艘巨大的帆船正静静地在远处等候，一些塞勒姆学生已经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跳板，他们的到来给雨果和莉莉的生活激起多大风浪，他们自己都一无所知。而克里斯汀正站在雨果面前，等待他开口。他的脑子乱成一团麻，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紧张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很抱歉。”雨果握紧了拳头，极力想阻止愧疚和后悔在胃里肆无忌惮地翻腾。
　　“无论如何，谢谢你救了我。”克里斯汀把怀里的一本书抱得更紧了一些，默默地看着他。
　　似曾相识的感觉顺着阳光照透皮肤，明亮地令眼前和脑海一阵恍惚——几个月前在图书馆初识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是这样，一个道歉，一个道谢，本没有什么特别，此刻却让他的鼻子直发酸。
　　雨果用手抚着鼻子以掩饰鼻酸，“上周的事，你听说了吗？”
　　“霍格沃茨的教授都是好人，他们告诉我整个事情的经过。”克里斯汀浅蓝色的眼睛扑闪了一下，说完后咬住下唇，似乎有些难过，“我不确定你是否不想见到我，所以没去医院。”
　　“事实上，”雨果抿了抿唇，目光瞥向帆船，风帆已经鼓鼓囊囊，仿佛随时都会离港，“我从来没有不想见到你的念头，你也不该觉得委屈。”
　　“真遗憾，我临走才知道。”沉默片刻，她松开环着的双臂，走上前轻轻抱住了他，“希望你事事顺心。”
　　雨果弯下腰，轻拍她消瘦的脊背，空气里隐隐约约游着一丝来自她发间的香味。很快，这缕香味将会跟随它的主人，漂过大西洋，到达北美大陆的某处，寻不到踪影。
　　片刻后，她后退一步，他慌忙站好，抬起头却发现她将怀里的书递上前，“这个送给你。”
　　雨果接过的时候，帆船发出一声鸣响，是最后上船的讯号。
　　“保重，再见。”克里斯汀冲他摆了摆手，他报以同样的话语和手势，默默地看着她跟上同伴，并肩离开，期间她的同伴回过头，对他投以审视的眼光，她却再也没有回头。
　　帆船最后一次发出柔和的鸣响，雨果听来却觉得很刺耳，看着粲焕的阳光穿过银色的云边倾泻下来，他的心情却不知怎么放晴。暖黄色光束毫不吝啬地注入万顷碧波，使帆船消失的地方金灿灿一片，雾气像幕布一样垂下，掩住了塞勒姆帆船的来路和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