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水沫子

22、起局

　　林朗带着陆家的几名侍卫，守在刘家家外，目送着章明珠进了刘家。

　　通风报信的小侍卫凑到林朗眼前，他还有点心有余悸，“头儿，那小娘子可真狠，一剪子下去就捅断了脖子，血喷了她一脸，她眼睛都没眨一下。”

　　林朗呼了一口气，“要不怎么说，在江湖上走踏，别惹女人和孩子呢。”

　　刘家的院子形同虚设，章明珠直接打开半人高的篱笆门，敲了敲还亮着灯火的主屋的门。

　　刘家两个年幼的孩子早已睡去，刘家娘子裹好伤口平静了下来，刘小线对父亲本来就是惧怕大于感情，现在他死了，就像一直压在头上的巨石被挪走了，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听到夜半敲门声，母女三人吓了一跳，刘福的尸体还在厨房，谁会半夜来刘家？

　　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章明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婶婶，小真，我是章明珠，黄油作坊的章明珠。”

　　母女三人面面相觑，刘小真对作坊的感情不一般，她下毒害作坊损失了那么多钱，章掌柜都没把她交给官府，她安抚地拍拍了旁边惊慌的母亲，给了妹妹一个放心的眼神，去打开了屋门。

　　章明珠披着墨绿的厚缎斗篷走了进来，刘小真反手关上了门，刘家娘子和刘小线都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女子。

　　“阿娘，小线，这是我们黄油作坊的章掌柜。”

　　母女两人有些讷讷，章明珠章掌柜，整个善阳城现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以前她们也曾在作坊门口远远瞧过。

　　刘小真挡在母亲和妹妹跟前，嘴唇抿得紧紧地，“掌柜的，你不会无缘无故半夜来我家，想必我做了什么你已经知道了。”

　　刘家娘子和刘小线听到这话大惊失色，刘家娘子立刻就冲了上去，拉住女儿的袖子，“小真，你......你说的什么......”，她有心想问，又怕章明珠不知道真相，自己说漏嘴。

　　刘小真拍了拍母亲的手，想到她离开作坊的时候章明珠给她说过的话，“你爹现在赚多少钱，你现在赚多少钱？你们家以前离了你爹那几分工钱，活不下去。我真是想不通，刘小真，你现在自己赚了钱，还让你母亲和弟弟妹妹们过以前那种日子吗？况且你爹让你下毒你就下毒，你下了毒以后呢？以前你们也是事事顺从他，他可曾让你们过好日子？怎么让你娘和弟弟妹妹过好日子，你自己就没想过吗？”

　　没想到章明珠这么快就来了，刘福算计作坊，掌柜的应该是一直找人盯着他。

　　刘小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刘家娘子和刘小线心乱如麻，对眼前的状况也摸不清，只敢站在刘小真旁边，警惕地看着章明珠。

　　刘小真仰起头，好像那一剪子刺下去，不但终结了刘福的姓名，也让以前那个懦弱的小姑娘脱了胎换了骨。

　　“掌柜的，刘福对不起作坊，虐待我阿娘和我等子女，他禽兽不如。我已经亲手杀了他，子弑父，待我投了案，我大概是活不成了。之前我下毒，您愿意放我一马，现在深夜来此，大概也是为刘福来的，他受谁指使，为什么要对付作坊，我和我阿娘确实不知。我现在只有一件事求您，给我妹妹小线一个机会，让她去作坊做工，还请掌柜的看在这是我临死前唯一的要求，成全了我，求求您！”刘小真流着泪，磕起了头。

　　刘家娘子大惊，忙不迭跪在女儿旁边，抱住不住磕头的大女儿，“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小真做的，是我，是我做的......是我做的......”

　　刘小线对章明珠不像姐姐一样充满畏惧，看到姐姐这么求她，忍不住上前就想动手推她，“你来我们家干嘛，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你赶紧走。”

　　明珠单手一个擒拿，将小姑娘的一只手拧了一圈锁在了身后，使劲儿一推把她推到了母姐身旁，刘家娘子和刘小真连忙接住小线。

　　“掌柜的，你别跟小线一般见识，她年纪小，不懂事，她做活儿绝对是一把好手。”

　　“小真，你要是去投了案，你们家可就出了个杀父的女儿，你弟弟妹妹还有什么前途，谁家敢收小线？”章明珠直截了当地戳穿刘小真的打算，她既然来到了这里，自然是不想让刘小真为刘福这种人渣填命。

　　刘小真听到这话，脸色暗淡了下来，刘家娘子抱住女儿，声嘶力竭，“小真没杀人，是我杀的！是我杀的！”凄厉地声音响彻夜空，让屋外守着的众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章明珠看着眼前受尽苦难的母亲，连忙安抚，“婶婶不要误会，我此行前来，当然不是想把小真送去砍头，恕我直言，为了刘福那样的恶人，不值得。”

　　母女三人听到这话，疑惑地看着章明珠。

　　明珠上前扶起刘小真，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别怕，你能为了你娘狠下心杀人，有什么困难过不去。我这有个提议，可能你得收些磋磨，可我保证你不用背上弑父的名声，事成之后，你还可以回到作坊继续做工，至于小线，等她到了年龄，让她自己去应聘，有你这个姐姐做指引，相信小线通过作坊的招工考验应该没问题。”

　　刘家娘子拉住章明珠的袖子，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章掌柜，你说的可是真的？”

　　“婶婶先听我说说，这件事并不容易，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们，至于刘福这事，就当我今晚没有来过。”

　　母女三人围在章明珠跟前，听着她说接下来的计划。

　　刘娘子有些不忍，“章掌柜，要不然我去吧......”

　　“婶婶，你去就是弑夫，到头来也只能落个人头落地的下场，不是白费咱们异常谋划？”

　　刘小真赶紧扯住母亲，“娘，这事只能我去，我之前在作坊里下毒，已经对不起众位姐妹，这事就当我给大家伙赔罪！”

　　刘娘子没了主意，也不明白律法，只能满心惊惶的听着三个女孩子商议。

　　章明珠走出房门，吹响暗哨，林朗一身黑衣落在了院子里，刘家母女三人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暗自庆幸章明珠站在她们这一边。

　　“林大哥，刘福的尸体在厨房，你找人带上，咱们今日晚上布置好现场。”

　　林朗点了点头，暗哨又叫出两个人，三个人摸黑进了刘家厨房，很快就拖了一个装了刘福尸体的布袋出来。

　　章明珠转头对刘小真交待，“小真，我和林大哥在院外等你，你跟婶婶和妹妹交待几句。”

　　看刘小真狠狠地点了点头，章明珠不再犹疑，大步朝院外走去，墨绿的披风在她身后扬起一道弧度。

　　“阿娘，小线，你们不要担心我，我本来已经打算以命抵命，现在有了一线生机，为了你们我总要搏一搏！杀人我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刘家娘子和刘小线紧紧地握住刘小真的手，“阿娘，你们千万不要说漏嘴，只要这关过去，我回到作坊，咱们以后都是好日子！”

　　刘娘子两人拼命点头，刘小真又看了看母亲和妹妹，一咬牙，转头就朝院外跑去，徒留母女两人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背影。

　　一行人带着一个尸体，趁着夜色，朝善阳城马帮仓库跑去。

　　一行人直接骑马到了仓库门口，前来迎接的赫然是陆家侍卫，来人压低声音，“大哥，都搞定了，全部敲晕捆在了里面，咱们的货也运进去了。”

　　林朗翻身下马，一挥手，扛着刘福尸体的侍卫动作矫健地把尸体扛进了仓库。

　　“可有被人察觉？”章明珠带着刘小真站在了林朗身旁。

　　侍卫行了个抱拳礼，“回掌柜的，弟兄们在草甸子上做熟了这一套，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他们明早醒来，只会觉得自己是提前睡了过去。”

　　章明珠点点头，“辛苦各位了，按原来计划行事。”

　　所有人听令都行动了起来，刘小真亦步亦趋地跟着章明珠，紧张地仿佛心脏要跳出来。

　　布置好一切，刘小真蹲在了仓库一堆货物后面，身旁就是刘福的尸体，章明珠蹲下身，拿出一个小瓷瓶放进她手中，她握住刘小真的手，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外面那伙人明天晌午也醒不来，用这个放在他们鼻子下面，差不多一刻钟，他们就会陆续醒来。这批货有黄油，你只要点了火，很快就能烧起来，你注意把握时候，你自己一定也要跑出去！”

　　刘小真接过瓷瓶，对着章明珠重重地点了点头。

　　章明珠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小真，好日子在后头呢。”她站起身，带着人匆匆离去。

　　刘小真蹲在刘福的身体旁边，握着手里的瓷瓶，想着作坊里做工的日子，想着母亲和弟弟妹妹，心里一片安宁，她杀了人，本来应该死了，现在有个机会能重新活命，她一定要牢牢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