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梦钟》殷九眠

22、第 22 章

　　他将钟晚拖拽到自己熟悉的作案地点，仍然没有停止对钟晚的殴打，就在他不满足于此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时，王孟去而复返了。
　　王孟一路想着先去找袁来那小王八蛋解释一次，再回头和钟晚算账，走着走着却发现身后的人似乎没跟上来，于是他放慢了速度，可是每一步都走得更加迟疑，因为他没来由地感到心慌。
　　这感觉很陌生，像是心脏被人扯着往背后回拽一样，他甩不掉心里的那点不安，烦躁地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转身风一样地跑回去了。
　　他找遍整片小树林都没看见钟晚却在路边捡到钟晚的外套时，一股寒意油然而生，他捡起外套，越过石墩和紧密的树林，沿着偏僻的草地向更深处找去。当他看见发生在钟晚身上的一切时，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是梁齐声看见他时突然惊慌失措的眼神将他拉回了现实，他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
　　梁齐声看见王孟时立即停止了手上的举动，转身边拉裤链边跑。没有人比梁齐声更清楚小树林的构造，他想赶紧跑出去，王孟是他惹不起的人，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被他抓到！
　　他跑得很快，王孟比他更快。
　　曾经王孟饿到和狗抢吃食的时候，还有一点做人的意识，觉得自己毫无尊严，此刻他却恨不得自己就是一头山里的野兽，三两下就能把梁齐声撕成碎片。他很快就追上梁齐声，将梁齐声按在草地里打，梁齐声奋起反抗，立刻被王孟钳制住动弹不得。王孟不经意间摸到手边的一块石头，想都没想就砸在梁齐声头上，一下又一下，用了十足的狠劲。
　　梁齐声从开始的挣扎到求饶，再到失去意识，王孟都没停下手，他一度以为他会把梁齐声打死，可是他猛然想起此刻钟晚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对着梁齐声狠狠补了几脚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抱钟晚。
　　钟晚此时衣衫不整，整张脸没有一处是好的，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另一只眼勉强能撑住一道细缝，嘴角混着唾液和血丝，很轻很轻地往外抽着气，她的头皮被梁齐声扯掉了一小块，露出骇人的红肉，在看到王孟的一刹那她便晕过去了。
　　王孟的泪瞬间落了下来，他抖着手把钟晚的衣服穿上。悔恨、愤怒、自责，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王孟狠狠地打了自己两巴掌，然后迅速将钟晚的衣服穿好，用外套遮住钟晚的脸，才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钟晚在救护车上短暂地醒了不到一分钟，她睁不开眼睛，可是握住她的那双手过于熟悉，她用指尖去触碰王孟的手背，王孟就激动地凑到她嘴边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她脑子里想了很多，她想说上辈子她都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她想说王孟你可要给我争口气千万不要去碰毒品啊，可是话到嘴边却只说了一句“报警”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王孟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了钟晚这句话的意思——她担心王孟把人打残了要负刑事责任，不愿意王孟为了她而被定罪，也是为了正义，想要站出来揭露梁齐声的罪行，尽管这样她的名声会受损。
　　他握着钟晚的手陷入沉默，良久，掏出电话先是打给马楷，让他去小树林守着梁齐声，接着打电话报了警。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是兵荒马乱的，这件事在学校被传开了，有人心疼钟晚的遭遇，有人想要保住梁齐声，也有很小的一部分人试图去小树林里找点痕迹，被路过的袁来狠狠揍了一顿。
　　钟晚的情况不算糟，身体上的疼痛尚能应付，只是警察找到她做笔录的时候，王孟在一旁露出既懊恼又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着实让钟晚头疼。
　　她重活一世，最大的心愿就是王孟别去碰不该碰的东西，然后和王孟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算算时间，现如今最大的坎马上就要过去了，只要她这段时间紧紧看着王孟，以后就轻松了。
　　她在病房里待了一个多星期，学校的事全交给王孟处理，什么都没过问。宿舍三个人来看过她两次，每次都哭哭啼啼的，她就不让她们来了。
　　事情闹得很大，学校通知了钟母，她执着要来，钟晚也拦不住。她和王孟这么几天鲜少有人打扰，偶尔聊聊以前，一起吃饭，一起走出病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回来就在床上互相搂着看电视，钟晚莫名的很安心。现下因钟母要来的缘故，两人只能暂时分开了。
　　王孟黑着脸一言不发，钟晚笑着去抱他，她脸上的伤还没好全，王孟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就任她抱着，只是嘴上没好气地说：“你妈要来就来啊，又不影响我在旁边照顾你。”
　　钟晚去勾他的手指头，“我和我妈有些话要说，你在的话不方便。再说你也该回去上课了，顺便看看学生们的反应，然后让冰清她们帮我收几套衣服，你到时候给我带着来。”
　　王孟发现钟晚絮絮叨叨说话的时候很可爱，索性假装不乐意地皱着眉头，刚要开口就被钟晚用手堵回去了。他忍住笑意尽量疑惑地看向钟晚，钟晚抽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嘴角。
　　“等我出院了，我们就搬出去吧。”
　　王孟刚弯起来的嘴角立马撇下去了，他心疼地摸了摸钟晚的头发：“早就该搬了，要不是我…”
　　他停顿了一下，一下一下摸着钟晚的脑袋，像撸猫一样。
　　“我重新拿两份申请表去盖章，手续弄完以后再去添些家具，你…你妈妈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吃个饭。”
　　钟晚心想这次能不能和她妈好好聊天都不一定呢，别说带上男朋友一起吃饭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我到时候问问她。”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讲和的能力。
　　钟母一开始的确非常担心她，所以闹着要来，可是母女俩见面以后，她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去查看钟晚身上和脸上的伤，便旁敲侧击问她住院费交了多少。
　　钟晚瞬间心凉了半截。她住在市中心的三甲医院，王孟给她挑了个vip病房，钟母进来的时候护士还在为钟晚擦手腕，钟晚冷着声音说不会让钟母出一分钱。
　　气氛僵持不下，钟晚将护士请出去了。
　　钟母这才像忍到极致无法再伪装一般，一屁股坐到了病床旁的椅子上。
　　“当初让你报一个离家近一点的学校，你不听，妈妈也是为了你好。我把你从小养到大，花了多少心血…你要是早听我的，会有今天这个事吗？你…”
　　她可能想问钟晚被欺负到哪一步了，可母女俩之间并不交心，这话有些难以启齿。钟晚摇了摇头，说就是皮外伤，男友救得及时。
　　钟母本来脑子里盘算着如果钟晚被性侵了，那一定要告那个老师的，肯定能拿一笔可观的赔偿费。听到钟晚有男友那一刻顿时气炸了，要是钟晚一个人她还好劝说一些，哭哭啼啼地上个法庭，私下要一笔钱，带着清白的钟晚回家嫁人，简直圆了她的梦。
　　如今蹦出个男友来，这事十有八九要泡汤了，哪个女生的男朋友愿意把这种事拿到法庭上说？
　　“我不管你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赶紧和他分了，妈不希望你的另一半看轻你。”钟母严肃地看向钟晚，钟晚这几天瘦出了一个尖尖的下巴，身体萧条不少，看着却没原先那么美了。
　　“妈，你先坐。”钟晚有些疲于应对钟母了，什么花了多少心血，不希望自己被看轻，都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心里那些自私的想法罢了。
　　钟母恨不得钟晚一辈子都离不开她，所以她吝啬，以为钟晚没钱就会乖乖待在他身边。可是她又觉得自己牺牲了太多，所以后半辈子都想靠在钟晚身上，如果钟晚自己没本事，但是找个本地的有钱人家，她就好把控事情了。
　　换做十年前，就冲她千里迢迢来见钟晚一面，钟晚都会在心里感激涕零，觉得自己亏欠钟母太多。即便到今天，钟晚只要想到钟母曾为她下跪，她都觉得心里是极酸楚的。
　　算了，把事情说清楚也好，她这辈子真的想好好过。
　　“妈，我叫你一声妈妈，是尊敬您，也是感激您。”她膝盖还没好全，眼角和嘴唇附近的淤青也没散，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发虚，却给了钟母极大的震撼。钟晚从小就是个执拗的性子，但很多事都愿意听她的，其实她心里清楚并不是钟晚把她当做妈妈而听话，只是觉得亏欠她，做出点妥协是应该的。
　　从钟晚第一次不听她的话自己选择大学起，她就明白早晚有一天会管不住钟晚，所以她开始插手钟晚的恋爱状况乃至婚姻大事，她甚至幻想过钟晚反抗的时候她要说些什么以增加钟晚的愧疚感，但她万万没想到钟晚一开口居然是感谢她。
　　就像是第一次想和她心贴心靠在一起，又是最后一次想叫她一声妈妈。、
　　钟母没来由地一阵心慌，钟晚却对着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妈，第一次抽查我的作业，第一次给我缝裤子，第一次给我开家长会，第一次带我去银行办卡。下雨天问我上学带伞没有，晚自习回家会看见桌上的宵夜，我都记得。“
　　钟母双手掐掐自己的大腿，克制不住地发抖。是，钟晚说的是实话，可是她心里清楚，抽查作业以后她打了钟晚，缝裤子是因为不想花钱买新的，家长会开到一半她就走了，明明是给钟晚办的银行卡她却强硬地自己设置密码。让钟晚带伞是不想送钟晚上学，宵夜是因为自己没吃完所以倒在另一个碗里留在桌上了。
　　短暂的沉默，钟母突然意识到钟晚其实什么都知道，所以这些年默默在心里看她演戏却从不拆穿 。而今提起这些事，像是因为一些事所以侧面提醒钟母她不会再买账了。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钟晚找了一下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王孟打来的，小心翼翼地询问要不要提前订个包间，阿姨有没有什么不吃的菜，钟晚开了免提，探究的目光看向钟母。刚刚还义正言辞让钟晚分手的人此刻却觉得站不住脚，甚至想要落荒而逃。
　　她就肩上挎着一个小皮包，没打算常住，钟晚看出她不打算和王孟吃饭，又不想就这么回去，就提议让她好好去商场逛逛，她会给钟母卡上打一笔钱。
　　钟母怔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钟晚晃了晃手机，“男友有钱，让他给你，逛完想回去就回去吧，以后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钟母神情恍惚出了医院，二十多年来头一次觉得这么茫然，好像一下子没了生活的重心，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值得她花心思的事情了。
　　而答应了给她钱的钟晚，此刻正抱着手机给王孟发微信。
　　【你可以借我点钱吗？】
　　【我妈说我可以外嫁了，只要给够彩礼。】
　　王孟再次打了个电话过来，语气激动地问：“阿姨同意了？你怎么和她说的？那我中午要不要穿个西装啊，要不要再买点礼物带着来？”
　　钟晚轻笑一声，“这都哪跟哪啊，我妈不来吃饭，她想去逛街，我说给她卡上打点钱。”
　　“打，打打打，你把阿姨卡号给我，我立马去办！”
　　钟晚笑着应了，状似发愁地问：“那以后你就是我的债主了，这可怎么办呀？”
　　王孟愣了几秒，不怀好意地压低声音：“等你出院我们就搬出去，到时候你就只能以身相许了。”
　　钟晚卸下了一桩大事，心情本来就好，现在只是听到王孟的声音都觉得幸福，她对着手机嘿嘿一笑，“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