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梦钟》殷九眠

2、第 2 章

　　嘶...
　　脚好痛，火辣辣的。
　　这个梦过于真实了，她甚至能想象到自己的脚踝此刻已经破皮红肿，带着几道擦痕，冒着大面积的血珠。
　　可她摔到的不应该是头吗？
　　这痛感实在太强烈了，钟晚忍不住倒吸了两口凉气，难道她连脚也摔到了？
　　“喂。”
　　似乎有个人在不远处叫她。
　　这个声音...
　　王孟去世已经四年了，钟晚仍然保留着他们的微信记录，在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钟晚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翻他们的语音，只是王孟去世半年后，钟晚就换了个新手机。
　　她将和王孟有关的所有回忆，统统存进了网盘里，然后再也没有打开过。
　　她很少梦到王孟，可以说几乎没有，因此她以为自己对王孟的脸和声音已经很模糊了。
　　可是声音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哪怕只是一个字，那都是只有王孟才能哼出来的调调。
　　或者说，是钟晚无法忘怀的调调。
　　那人好像走近了，又蹲了下来，打量着双眼紧闭的钟晚，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凑在钟晚耳边说：“我说，你到底要装多久？”
　　好真实的声音，钟晚甚至能感受到王孟说话时胸腔带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接着是呼在她耳边的温热气息，还有那颗尚在跳动的心脏，都像股电流一样，一路麻到了钟晚头皮里。
　　钟晚有些激动，她已经很久没离王孟这么近了，哪怕这只是个梦。
　　又因为这是个梦，她不敢睁开眼睛，她害怕一睁开眼睛就醒了。
　　就这么僵持了几秒，钟晚又想睁开眼看看王孟，又担心在她睁眼的那一瞬间人和声音就都消失不见了，急得脑门上都出了一层汗。突然有人按住了她的脚踝，对着伤口狠狠一掐，痛得她怪叫一声，身体不自觉地弹了起来，眼睛也随之张开了。
　　王孟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怼在她面前，一副我已经把你戳穿了的吊儿郎当样。
　　钟晚一时之间怔住了，这张脸上没有疤。
　　她记得那时候她刚和王孟在一起不久，有一天王孟突然带着伤来上课，左边眉毛正中间像是被人斜着划了一下，伤口不算长，刚好将眉毛一分为二，疤好了以后眉毛没长出来，王孟就成了断眉，那张放荡不羁的脸平添几分霸气，从此更像个地痞小流氓了。
　　而面前这张脸，玩世不恭有了，混混模样有了，少的是后来那些情绪。
　　如果说大一时候的王孟是大家口中的不良少年，大二时候长得像校园恶霸，那么大三时候的王孟就像个浑身压抑的瘾君子，大四...王孟没有大四，开学那天他照常约了朋友飙车，回来的路上几个人挤在一张摩托上，所有人都受了伤，所有人都活了下来，除了王孟。
　　王孟也是倒霉，他最近刚学飙车，难得约了好哥们马楷在学校附近的狮子山爽快地跑了几圈，准备去学校后门搓顿烧烤，谁能想到一个拐弯居然撞到了人。
　　还好他速度不算快，这姑娘也算机灵，意识到自己被撞以后立马护住了头，运气不好的是旁边刚好有块石头，这姑娘的脚又好巧不巧的撞到了石头上，一路擦到了地上。
　　撞了人，赔礼道歉，带去医院包扎，这是他王孟该做的事。
　　可是碰瓷就不对了。
　　他明明看到这姑娘眼睫毛抖个不停，两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使劲转悠，可就是躺在地上不起来。
　　操他爷爷的，不信治不了你。
　　王孟是个钢铁直男，天生缺了怜香惜玉那根筋，再加上没什么耐心，就采取了最直接的办法——把她掐醒！
　　果然一招见效，这姑娘不仅醒了，还弹了起来，眼睛也睁开了。
　　只是这眼神，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总之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钟晚也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她看见了干干净净没伤没残的王孟，一时情急，便一把抓住了王孟的胳膊，力气大到王孟都有些吃惊。
　　“王....”
　　“哎哎哎，我说，大家有话好好说嘛，没必要动手动脚的吧？”
　　马楷跟在王孟后面，自然看到王孟撞到了一个波涛汹涌的大长腿，在旁边看了大半天，也看出来了这女生是装晕的，并且脸蛋还可以。没想到他家老大上去就把人掐醒了，弄得马楷有些于心不忍。刚想去说道说道他家老大，这姑娘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跟他老大动手，那可不就是拿鸡蛋去碰石头吗？
　　本着长得好看该帮就帮的原则，他可舍不得美女吃这份苦。
　　走近了才发现，这美女标准的鹅蛋脸，可能是微胖的原因，脸上还有点肉嘟嘟的，只是，只是这双眼睛，怎么看起来这么凶残？
　　说它小吧，它看见马楷的时候瞪得老圆了，说它大吧，马楷又能通过它的惊讶程度想象它自然状态下的尺寸，总之算不得大眼美女。
　　钟晚在看见马楷的时候的确慌了，满脑子都是怎么马楷也死了的疑问，马楷要是死了陈冰清怎么办，她可是马上就要生了！
　　“马...”
　　钟晚刚想问马楷是怎么死的，又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能和他们见面，是不是说明她也死了？
　　难道是她头朝地从床上摔下来摔死了？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越想越觉得脚踝好痛，王孟下手也太重了。
　　脚踝痛？
　　不对啊，不应该啊，她应该不会感知到疼痛啊？
　　钟晚愣了几秒，猛地抬头看看王孟，又看看马楷，马楷一身运动装，尽管说话的方式依然老练，可就是比钟晚今天在电梯里见到的马楷矮一点，瘦一点，更张扬一点。
　　她机械地扭动脖子，往四周看了看，此时天空翻着鱼肚白，钟晚只能看到不远处星星点点都是圆形的灯光。
　　钟晚确定此刻他们在狮子山，并且快到山脚了，山脚下就是奉城大学后门，出了前门就是地铁口，直通各个繁华市区。
　　就像是灵光一闪，她想起了她和王孟是怎么认识的。
　　就是在狮子山，就是王孟骑摩托撞了她，然后王孟带她去医院包扎，才发现他们是同班同学，于是有了后来的一系列故事。
　　钟晚抓着王孟的手止不住的战栗，她脑海中有一个非常不切实际的想法，那是她无数次午夜梦回都在祈求的愿望。
　　是心魔太重导致她在梦里出不去，还是她撞到了头脑袋有些混乱，又或者是...她真的回到了七年前，回到了第一次见到王孟的那个夜晚？
　　马楷看她脸色忽白忽红，以为是被戳穿后有些不好意思，王孟却觉得非常奇怪。
　　他哎了一声，钟晚和马楷都转过头看着他。
　　“你刚刚拉着我的手，说王什么，你认识我？”
　　钟晚看着王孟带着审讯的眼睛，感受到自己抓着的手臂下强有力的脉搏。突然就释怀了。
　　管它呢，如果真的穿越了，她一定死死地守着王孟，让他一辈子都远离那个害人的玩意儿。
　　如果...如果这只是一个梦，就算是在梦里，那就在梦里待一辈子，再也不要醒了。
　　王孟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马楷也渐渐露出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王孟不喜欢女生主动投怀送抱。
　　钟晚横了横心，抓着王孟的手将他反推出去：“王八蛋！你骑摩托不看路的吗？！我这么大个人你看不见啊往我身上撞？”
　　接着不给两个人反应的时间，立马指着马楷破口大骂：“妈的，他撞了我你还替他说话，你们俩是不是一伙的？”
　　本以为是个高冷的御姐，没想到是个爱撒泼的辣妹。
　　王孟听烦了，一只手掏了掏耳朵，毫不在意地站了起来，准备拍屁股走人。
　　“本来呢，是我撞了你，我应该跟你道歉，然后带你去医院包扎。”
　　钟晚在心里使劲点头，嗯嗯嗯，你该抱我上车去医院了。
　　没想到王孟从挂在摩托上的皮衣里拿出钱包，点了好几张红钞票递给坐在地上的钟晚。
　　“可是你刚刚倒地装死，我合理怀疑你是想碰瓷。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钱你拿着。这儿离山脚不远，打车也方便，我看你也不是不能走，就自己去医院看看吧。”
　　钟晚没想到有这茬，她愣愣地看着王孟，就像没听懂他的话。
　　王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被面前的这个人盯得不太舒服。
　　他套上皮衣，转身示意马楷，两人各自上了摩托，黑色头盔往头上一戴，都轰着油门就走了。
　　有那么两三分钟，钟晚的大脑是空白的。
　　一开始就这么不一样，后来的路得怎么走？
　　会更好？还是更糟？
　　她自嘲了一下，再糟又能糟到哪里去？只要王孟活着，那都是赚了。
　　天快黑了，钟晚拖着受伤的脚踝慢慢往山下挪。
　　痛是真的痛，她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脚可能要骨折了，再加上她有夜盲症，走得实在是慢。
　　或许是她开始清醒了，又或许是她还处于巨大的喜悦中，她突然想起了一些以前就没留意过得小事。
　　比如王孟知道她有夜盲症之后，会在床头柜给她留一盏小暖灯，还在她枕头底下放了一个手电筒，有时候钟晚半夜起来上厕所，他也会迷迷糊糊的跟着，确保钟晚安全回到床上以后才又沉沉睡去。
　　虽然不是每次都会醒，但钟晚想，可是也不会就这样把她丢下。
　　于是王孟在拐角处等了半天，就等来一只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小猫咪。
　　钟晚看见王孟的那一刻，惊喜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三步并两步朝王孟走去，一边疼得嗷嗷叫一边笑得像狮子山的山花——牵牛花。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王孟。
　　王孟被那笑晃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冲着钟晚说：“上来吧，带你去医院。”

作者有话说

　　滴滴 打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