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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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奉城是潮湿的，空气中带着黏腻的热。
王孟一言不发，载着钟晚冲下了山，钟晚知道他没刻意减速，甚至在想赶紧把这人送去医院自己好赶下一场烧烤摊。
摩托车跑过了光秃秃的山，来到了奉城大学后门，刚刚经历了严格军训的大学生们就像刚刚解除五百年封印的孙猴子，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
奉城大学后门有一条小吃街，此时人声鼎沸。
好在小吃街有许多暗巷，恰好前面有条巷子，从那走离医院最近。王孟龟速的往前挪了几米，然后冲进了一条弯曲的小巷子。两侧躲在小巷子里的小情侣正你侬我侬互诉衷肠，突然被一道刺眼的灯光惊得手足无措。
本来黑灯瞎火的，声音又小，谁都以为自己是这巷子里的独一对。此时却听见了压得极低的惊叫声，这才惊觉这小巷子里怕是藏了不少对。女生使劲往男生怀里钻，男生们刚想骂骂咧咧炸几句，逆着光看见王孟穿着皮衣，嘴上叼着一支烟，连个眼神都没给，拽得二五八万的，只嘟囔了几句就抱着女友换下一个地点。
钟晚从进巷子开始就作鸵鸟状，将头埋得死死的，连耳朵都被长发挡住了。原因无他，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又担心自己压不下去的嘴角会火上浇油，自己和王孟会被这群人堵在巷子里群殴。
七拐八拐的终于将小巷子走完，钟晚憋笑快憋出内伤，这么不近人情的一个直男，再经历一次仍然觉得是个奇葩，世间少见。
钟晚斜挎着一个白色帆布包，包带上挂着一只棕色的小熊，胖嘟嘟的小肚皮被同色的小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露出黑漆漆的小脑袋，随着摩托车的频率左右晃动。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黄色的，康佳牌子，熟悉得有些陌生，这是她高考后兼职了两个月买的，当时她因为这事和她妈大吵了一架。她想拥有一部自己的手机，而她妈倒盘算着这部手机值两个月的生活费。
钟晚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她父母早年间相继去世，于是她妈妈的姐姐，也就是她姨妈认领了她。
她从不隐瞒钟晚的身份，还时常提醒钟晚她为钟晚做过多少事。
巨大的压力下，钟晚老早就担着责任，比如不能轻易生病，病了要花钱，不能参加同学的生日会，不然自己生日的时候还得请回来。
钟晚跟了她多久，就叫了她多久的妈，后来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就越来越大。从钟晚大学四年的学费都是助学贷款，到钟晚开口要生活费越来越艰难不得不去兼职，再到每次两个人吵架她妈就吼着说你给我滚出去，钟晚便明白自己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她妈妈一生未嫁，男朋友倒是一直陆陆续续谈着，可能正是因为自己没有孩子，她在这件事上对钟晚的控制欲达到一种变态的地步。
钟晚是梨市人，她妈妈对她的要求是男朋友一定要有钱，一定得是梨市户口，县里户口都不行。毕业后一定得回梨市工作，最好在她家附近再盖座房子，周末可以经常回来看她。
钟晚想起大学四年，每个假期她都说想留在奉城做兼职，可她妈每次都以回来陪陪我吧这类理由将钟晚骗回家。钟晚回去以后，她妈都在男朋友家，晚上也不回家睡，时不时过来看看钟晚是否还在家里。
在咳一声都能听见回音的房子里，钟晚当时想，我大概就是一个她的私人物品罢了。
可...
也有很温情的时刻，小时候班上的孩子笑她是个野孩子，被她妈知道了，直接把这孩子从学校揍到他家门口，对着孩子的父母骂了一大通。初中开始发育以后，她妈会教她最简单的基本生理知识，还感慨女儿长大了。即使到了大学，只要她不开口要钱，她妈也是一口一个小宝贝一口一个小心肝的叫着。
后来呢？
王孟出事以后，马楷带着警方去了他的住所，却让警方翻出了一盒子的注射器。那时全市的新闻重点都在扫毒和抓人贩子上，据说人贩子只要拿着注射器，往里弄点东西，再趁人不备往身上一扎，此人必晕无疑。而注射器对于毒品而言，其意义不言而喻。带头的警察扫了一眼马楷，马楷就吓得脸色煞白，差点当场晕过去，直接被带去了警察局。
钟晚当然也被传去问话了，只是她去得晚一些，当陈冰清打电话告诉她王孟出车祸的时候，她浑浑噩噩赶到了车祸现场，周围都是人，救护车已经到了，王孟的其他几个弟兄都被抬上了车，一刻不停地往医院送。
而王孟被一位白大褂医生从头到脚盖上了白布，他惋惜的摇了摇头，嘴巴一张一合地宣告了王孟的死亡时间。
那一刻钟晚眼里的王孟突然像是一个陌生人。她无法将那个不可一世的王孟和眼前血肉模糊的人联合在一起，她两眼发黑，直接晕了过去，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星期，醒了就说胡话，还没说完又晕了过去。
她当然知道王孟干了什么事，否则她也不会和王孟分手，但是她想，按王孟的性格，一定不愿意牵连其他人。马楷，袁来，琰严，陈冰清...，应当都是真的不知道。
警方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不能扣人，所以她咬死了自己不知情，就这样被放了出来。
而真正的风波才刚开始。
他们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校长亲自出面，找了个其他由头开除王孟和钟晚。
是她妈，一开始在校门口撒泼打滚说要写举报信，又悄悄摸摸递了两个牛皮纸，再毫无尊严的跪了几个大领导，才保住了钟晚。
王孟最终没被奉城大学开除，他哥哥王柯给学校捐了一座图书馆。
钟晚那时心如死灰，被她妈一个耳光扇到耳鸣，她双眼通红，眼中净是屈辱和悔恨，她那只摸惯麻将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钟晚说：“你不是很早以前就不想回来了吗？从此以后，我钟家的门，哪怕是给条流浪狗遮风避雨，都不会再让你踏进一步。”
“钟晚，你记住，从今以后我和你再也没什么瓜葛。我不是你妈，你也不是我女儿，你大可顶着钟姓，但百年以后黄土埋骨，我钟家是不会认你的。”
于是钟晚就真的顶了个姓，拿着一个只有户主的户口本，从此孤家寡人一个，留在了奉城。
她每年寄回去的钱，总会退回来一半，第二年寄双倍回去，还是退回来一半。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钟晚扪心自问，她是不是做错了太多事？
如果重头再来一遍，她又能挽回多少？
正想得出神，王孟在一个拐角处突然停了下来，钟晚猝不及防撞上了他的后背，脑门有些发晕。一路上钟晚一直恪守本分，双手规规矩矩的撑在摩托后侧的防护架上，刚刚只是拿出手机看时间，被王孟这么一搞，只顾得上握紧手中的手机，生怕摔碎了，哪还想得起和王孟保持距离。
王孟也不在意，径直取了头盔，钟晚下意识就想去接。
王孟却将头盔抵在了两个反光镜之间，一只手搭在头盔上，微微侧头对着钟晚说：“下车，医院到了。”
钟晚看着王孟的侧脸，医院大门的灯照在他身上，唇薄鼻挺，剑眉星目，脸上没什么情绪，显得格外清冷。
她看着王孟额前被风吹动的碎发，想象王孟的心脏正有力的跳动着，脑海里是钟妈对着校长谄媚的笑以及葬送两人母女关系的那一跪。
至少，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这两个人。眼眶有些发热，钟晚用尽全力压下情绪，闭上眼睛缓了缓。
“你再装晕，我就真的把你揍晕了扛进去。”
“......”
两人下了摩托，王孟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迫不及待挂号，问诊，找医生拿药。
钟晚想努力跟上他，却也实在疼得走不动了，她的脚踝高高肿起，看着有些吓人。
于是她看了医生，就坐在收费室前面的休息区，等王孟来找她。
不一会儿，王孟拿着个药篮子，还带着个轮椅走来了。
“这是待会要用的药，这是轮椅，你自己去3楼找医生上药。医生说今晚你走不了，刚好这里有空床，给你挂了两天，床号在缴费单上，我走了。”
说着就把药篮子递给钟晚，头也不回的走了。
钟晚捧着药篮子，心里软得不像话。
什么医生说她走不了，什么刚好这里有空床，分明是这人心生愧疚，又不知如何表达，才搞了这一出。
钟晚笑着摇了摇头，慢悠悠地坐上了轮椅，后面有个护士眼尖，一路送她去了三楼。
钟晚是擦伤，皮肤破了一大块，医生用消毒水给钟晚消毒时没见她吭一声，将带血的棉花丢垃圾桶里时，被钟晚看个正着，小姑娘突然惨白的脸一下子扭向了别处，两只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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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孟到烧烤摊时，马楷已经带着一宿舍的人喝得二麻二麻的了。
马楷和王孟高中就在一个班，他高中时就成天跟在王孟屁股后面混，结果两人大学也在一个班，还是同宿舍，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另外两个室友，一个叫袁来，富家子弟，今天第一次吃烧烤摊，边嫌弃边叫老板再来两盘猪腰子。一个叫琰严，斯斯文文的戴着个眼睛，整天爱说些诗词歌赋之乎者也。
琰严一看见王孟，就像看见救星一样：“孟哥你可来了！我生怕你今天不回宿舍，下周的课你一定得去上了啊，据说这次辅导员亲自督查，我就算有十个代课群也找不到人替你了！”
人都说出名要趁早，王孟军训第一天找人代替就被抓了，教官年轻气盛，非把人找回来一决高下，太阳底下比军姿，塑胶跑道比跑步，俯卧撑，引体向上，甚至太极拳，五禽戏，到最后比饭量，两人都不相上下。
教官也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当下就让代军训的人回去了，也让王孟回去了，竟然也没人反对。得亏奉城大学军训男女是分开训练的，不然都不知道王孟要引起多少小姑娘的尖叫。
从此王孟过上了让人代课的幸福生活。
而琰严，自诩文人儒士，却在开学短短几周的时间里，从一个即将毕业的学长手里接过了十个代课群群主的光荣身份，被马楷和袁来质疑他是从传销组织逃出来的，竟然忽悠得了大四的学长。
琰严推了推自带老实特效的眼镜，义正言辞地说：“读书人的事情，那能叫忽悠吗？你知道进群的四种方法吗你？！”
王孟自从医院出来以后就有些心不在焉，袁来和琰严看不出来，马楷却看得一清二楚，他往王孟那边挪了挪：“老大，那姑娘缠上你了？这都第几个了，怎么还没完没了呢？不过啊，不是兄弟我说，我觉得今天这个还不错，你...”
不待他说完，只见王孟不经意间从皮衣里摸出来几张钞票，四人都愣了一下，琰严手脚麻利，一把接过钞票，然后一边感谢孟哥请客一边去找老板结账。
“没要钱啊？要手机号了没？”马楷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孟微微摇了摇头。
“名字呢？”
“微信？”
“名字总要了吧？”
马楷越说越觉得自己在打他老大的脸，悻悻地跟着另外两人走了。
王孟一个人在摊子上坐了一会儿，起身的时候突然觉得后背有些痒，莫名想起来自己好像被撞了一下，王孟低头啧了一声，不甚在意的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