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画记》风扇叶子

18、女儿们（4）

　　寻人启事终究没有消息，连于潜也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顾一冰和省台说好了，从下周开始在晚上十一点后播放寻人启事，至于价钱，刘小娓没告诉于潜，于潜也懒得问，怕吓住自己。
　　这天周末，何琳照例又和女儿去于潜妈妈家蹭饭吃。于潜懒得过去看父母的黑脸，找了个理由一个人溜了出去。何琳知道他的心思，也懒得说他，由得他去了。

　　于潜的父亲前些年经商，后来收手杀入股市，无聊时种花上网，倒也逍遥自在。母亲是个公务员，论级别也算是个处级正职干部，一个月拿几千块钱退休费，加上平日替两家公司处理些业务问题，也有些收入。
　　掐指算来，于潜家虽不如刘小娓家般豪富，说是小康之家倒也没什么问题。不过父母唯一头疼的就是于潜这个宝贝儿子。当年于潜好说歹说，交了无数补考费，走钢丝般捞了个本科文凭，在学校好的没学到，抽烟喝酒，打牌泡妞那倒是一把好手，差点没让一生正直的父母气歪了嘴，在去派出所接了两次于潜后，恨不得立马登报和他断绝关系。
　　后来于潜结了婚，这才有所收敛，父母看在儿媳妇的份上，给他们买了套新房子，平日里也经常接济下这小两口。不过于潜和父母的关系就一直没好过，冷战多年，一直如旧。互相都懒得看对方脸色，眼不见为净，权当不认识。

　　这天下午，于潜送何琳和女儿上了车，自己去商店买了些水果，直奔医院而去。到了医院，问了下护士，找到了刘海涛的单人病房，走了进去。
　　刘海涛看样子恢复的不错，护士正在给他喂鸡汤。刘小月和刘小娓两人坐在屋子的两个角落里，一个正在看电视，一个拿着笔记本玩的聚精会神。偶尔眼光一交，便是一阵激烈到了极致的火花。
　　于潜刚一进屋，两人便抬起了头。正在看电视的刘小月淡淡的道：“来了！”
　　于潜“嗯”了一声，还没说话，刘小娓已经从笔记本电脑里抬起头来，白了于潜一眼，道：“怎么现在才死过来？”
　　于潜笑嘻嘻的将水果放在床头，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刘叔叔”，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微笑不语。那护士喂完鸡汤，刘父点点头，示意那护士出去，自己坐在床头，向于潜点了点头，淡淡道：“小于，怎么今天有空？”
　　“这几天公司事多！”于潜不知道刘父知道那盒子的事不，也不敢提，含含糊糊的混了过去，笑道：“刘叔叔看样子精神好多了！”

　　“小伤！”刘父一挥手，嘿嘿一笑，与那日奄奄一息的状态判若两人。刘小娓见了父亲如此，没好气的将笔记本盖子一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站起来大声说了一句：“我回去了！”也不等两人回答，站起来就走，顺手“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刘父苦笑一下，挥了挥手，极是无奈。刘小月站起来给父亲掖了下被子，笑道：“于先生难得来，你们好好聊聊！我出去有点事！”
　　刘父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去。于潜站起来对她笑了一下，刘小月便背上自己的背包走了。

　　等刘小月关好了门，于潜才又坐在了刘父的旁边，问候道：“刘叔叔好多了吧？”
　　“说起来还多亏你了！”刘父半躺在床上，对于潜道：“那天要不是你，我说不定真过不了这一关！”
　　于潜笑笑，也不说话，随手在床头柜上拿起一个苹果，削给刘父吃。刘父与于家关系很好，从年轻的时候和于潜父母都是朋友，看于潜也跟自己儿子似的，客气的话便也没有多说，只是沉默了一下，才对于潜道：“小潜啊！”
　　“嗯！”于潜低低的应了一声。
　　“那天，我给你说了一个密码……！”刘父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着于潜，面上表情似乎有些尴尬。于潜从苹果上面抬起头来，笑道：“刘叔叔那天受伤了，我急得跟什么一样，那密码早忘记了！这几天忙的很，也没给刘小娓说。现在刘叔叔没事了，我也不用告诉她了！”
　　刘父笑了笑，在于潜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道：“小子，别和我耍心眼！我看着你长大的，还不放心你？”于潜咧开嘴，呵呵一笑，将削好了皮的苹果递给刘父。刘父接过来，却没有吃，迟疑了半响，才对于潜道：“那密码，你拿着也没什么用。知道了这个，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忘记了，倒也不错！那天也是我乱了心神，才把这个告诉了你！”

　　于潜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能傻乎乎的笑了一笑。刘父极慢极慢的吃了口苹果，似乎有满腹心事，却不知怎么说出来。病房里顿时陷入了一种极其尴尬的沉寂中，只有一股医院特有的药味在幽幽的回荡。
　　“我家祖上有个大人物，算起来应该是我爷爷！”刘海涛仿佛陷入了沉思中，自言自语般说道：“当时他很有势力，算得上一代大亨！”
　　“我听刘小娓说过！”于潜知道这些老人家都有些怀旧的本能，闲来无事，听听也无妨，便靠在椅子上，顺口接了一句。
　　“她知道个屁！”刘父骂了一句，在床上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这才继续道：“我爷爷当时趁着战火，发了不少财，也干了不少大事。后来因为某些事，被当时的政府活生生的搞垮了，家产也充了公！不过说起来刘金山的名字，在当时的上海真的是无人不知！”
　　“刘金山？”于潜努力的在记忆力寻找着这个名字，只是他对中国近代史实在是不熟悉，便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还真没听说过，杜月笙的名字倒经常听见！”
　　“乱世啊……！”刘父长叹一声，似有无限感慨。他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喃喃道：“小潜，我也不瞒你。那密码，是取回我爷爷留给后人一副画的钥匙！”
　　“一幅画？什么画？”于潜的三八精神顿时发作起来，张嘴便问道：“刘叔叔你干嘛不去取？”
　　“怎么取？”刘父也有些无奈，“我手里只有这个密码。不知道那东西在哪里，也不知道该找谁！找了这么多年，也没一点头绪，这密码在我手里，不过是一个废物！现在看看，不过是一个心理安慰而已！”说到这里，他不免也有些唏嘘。

　　于潜在旁边听着，渐渐的听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来。刚开始刘父还说这东西于潜知道了这密码不是好事，结果话题一转，不知怎么便将这密码的来龙去脉和于潜说的清清楚楚。
　　刹时间，从电视里看来的豪门恩怨，遗产抢夺等桥段在于潜的脑子里一幕幕闪现，倒将他生生吓出了一背冷汗。莫非这老爷子想要把自己拉入这个漩涡，还是怎么的？
　　他连忙换了个话题，匆忙间也找不到什么好说的。拉着天气瞎说了两句，结果被刘老爷子笑眯眯的看了半天，仿佛看到了他心里去，让他讪讪的怪不好意思。

　　“那密码的事情。你别去管他了！”刘父挥了挥手，给这事作了个总结。他顿了顿，道：“我听小顾说，你最近和小娓在找一个叫陈风府的人？”
　　“对！”于潜点了点头，却不知刘父此时提起这回事是什么个意思。正在考虑是不是要把苏亚的事情坦白出来，不料刘父下一句话立马将他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倒认识一个叫陈风府的人！”刘父缓缓的说道：“他是我的小学老师。七几年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什么？”于潜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看着刘父，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书上写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大约就是这个意思。想不到那个差点让自己找遍全世界的陈风府，居然是刘父的熟人，这一惊，简直无可形容。

　　他努力的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道：“刘叔叔，他既然是你的小学教师，那他现在多大了？”
　　“比我大十来岁！当时还是个小青年！”刘父沉吟片刻，回答道：“算起来，今年差不多七十多岁了！”
　　“您能联系到他吗？”
　　刘父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从小在烟峰长大，哪里穷山僻壤的，平常孩子哪里有书读。七一年，还是七二年，他就离开烟峰了！不过，你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查一下！”

　　这个消息突如其来，从根本上改变了于潜寻人的策略。他匆匆离开了医院，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联系上刘小娓，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从教育局找，这是两人的共识。

　　顾一冰熟人多，托他的关系，很快打入了教育局内部。可是那年代一切以革命为主，混乱不堪，哪里还找得到。
　　于是刘小娓不得已，只得找个日子，亲自去烟峰一趟。于潜不像大小姐般那么空闲，只得呆呆的在家里等待她的消息。
　　刘小娓这一去，就在烟峰呆了接近一个礼拜。等她回来的时候，平日里白皙的皮肤已经被嗮的漆黑，仿佛刚去南非度了个假。

　　于潜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她，急切的问道：“找到了吗？”
　　“自己看！”刘小娓将自己的笔记本逃出来，有些泄气的丢在了桌子上。于潜一把接了过来，仔细的翻了一遍。
　　在刘小娓的魅力和顾一冰的金钱攻势下，这一个礼拜，刘小娓活生生的将这个已经消失在烟峰历史长河里的人物平生挖了出来。材料很简单，却看的于潜有些惊心动魄。

　　陈风府，男，一九三二年生。
　　一九六七年，任烟峰小学教师。
　　一九七三年，因投机倒把罪，被判劳改五年。
　　一九七六年出狱，在烟峰某木材厂担任销售员，成绩显著。被提为副厂长，一九七八年，因受贿罪被判入狱两年。
　　一九七八年底越狱，潜逃烟峰深山多年。一九八二化名陈刚，潜入市里，在某饭馆担任厨师。
　　一九八四年，在一起集体斗殴中，杀死三人，杀伤多人，被当场逮捕，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并交代了当初越狱等一系列罪行。
　　八四年底，被执行枪决。

　　枪决？！于潜张大了嘴巴，再也忍不住了。他对着刘小娓大声叫道：“死了？你有没有搞错！”
　　“搞错你个头！公安局的档案写得清清楚楚的，连照片都有！”刘小娓显然也一肚子气，没好气的给了于潜一个白眼。
　　“你苏亚阿姨玩我们呢？”于潜大声的叫道：“找个八四年就死了的人。你看看这档案，五十二岁了还能砍翻三个，写书？血书差不多！”
　　“我怎么知道？”刘小娓提着瓶冰镇可乐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一抹嘴巴，道：“苏亚阿姨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狗屁道理！”于潜嘀咕了一句，在沙发上抱住了头。
　　陈风府，你到底死了没有啊？你他妈的是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