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画记》风扇叶子

19、陈风府（1）

　　陈风府是谁？
　　好吧，这个寻找死人的桥段实在是无趣的紧。那么，让我们把目光暂时从一筹莫展的于潜身上移开，投到过去的那段岁月里去吧。
　　在那里，我们能够依稀看见一些这位以五十二岁高龄仍然能在街头混战中手持两把菜刀砍翻对手的牛人的一些生长痕迹。

　　这一年，省城商会会长陈云森依然在自己的军火，矿产等各种国际贸易中忙的不可开交，浑然不觉的身边的好兄弟李三强已经和自己女儿的意中人开始将一张无形的大网套在了他的身边，然后开始慢慢的收拢，收拢……
　　这是一个显得格外有些萧瑟的深秋，无聊的风带着满地的黄叶在街头巷尾无聊的打着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味道，便连那天，也是阴沉沉的，让人的心中无由的感到一阵阵压抑。

　　陈家大院的看门老头也姓陈，跟随陈云森几十年，也算是有那么几分感情。凭良心说，陈云森对待下人倒也不薄，每月的工钱也比其他人家优厚了几分。陈老头孤身一人，平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前些年在街上捡到了一岁多的孤儿，看着投缘，便带回了陈家大宅，起名陈风府，当作自己的孙儿养。
　　陈风府自幼身体健壮，七岁时饭量便与常人无异，个子也比同龄孩子高了半个头。平日里顽劣异常，打鸟摸鱼，偷鸡摸狗，和街上孩子打架，经常手舞木棍，追的对方几个十来岁的男童惶惶如丧家之犬，算得上人见人厌。陈老头年事已高，也没什么精力管他。有人来告状，便提起鞭子抽一顿了事。
　　陈风府自幼脾气倔强，被打得满身伤痕也不哭，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爷爷。打完了屁股一拍，蹦蹦跳跳的便出去玩，众人见了也只得叹口气，摇头而去。

　　这天下午，陈风府一个人在街边的树下看蚂蚁打架，正看得聚精会神，便觉得身边来了一个人。他转头一看，却见那人西装革履，腰身笔挺，眉宇开阔，双眼有神。脸上一道极长的伤疤，从眼角一直拉到嘴角，看上去如同一条蜈蚣一般，只是年代久了，依稀有些发黑，更是平添了几分狰狞。
　　陈风府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刘大爷！”
　　这人正是寄居陈云森家的刘金山，这一年来和陈云森在商场里打滚，早已脱去了几分当年的草莽之气，说话做事，隐隐然已有了几分气势。见了陈风府，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几个水果糖，丢给了他。

　　陈风府平日天不怕地不怕，陈家大宅里只怕一个人，便是刘金山。每次他见了刘金山少了一只左手的身影，总觉得这个叔叔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想去亲近，却又无由的感到一阵阵害怕。
　　“会打枪不？”刘金山掏出一根雪茄，蹲在了陈风府的面前，转过头，淡淡的问道。
　　“不会！”陈风府摇了摇头，又点点头，道：“我见丘八爷们打过！”
　　刘金山吐出了一个烟雾，看着陈风府良久，忽然咧嘴一笑，从怀里摸出自己的德国造，递给陈风府，道：“喜欢不？”
　　枪械，女人和酒，历来是男人骨子里的最爱。这一点，连今年只有七岁的陈风府也不例外，他接过这把沉甸甸的金鸡满槽十响大镜面匣子，有些小心的摸了摸那透亮的枪身，忍不住问道：“刘大爷，你把这个送给我？”
　　刘金山微笑不语，将雪茄掉在嘴角，伸出独手，拉开了陈风府手上德国造的保险，再握住陈风府的手，轻轻的抬起来，对着远方，在扳机上微微一触，笑道：“简单么？”
　　“简单！”陈风府体会着武器在手里那种奇妙的感觉，忍不住再次问了一遍：“刘大爷，我学会了，你把这个送给我吧？”

　　刘金山摇了摇头，从陈风府手里收回了枪，放入了自己的口袋里。他俯下身子，在陈风府的耳边轻轻的道：“你帮我做件事！”
　　陈风府连忙道：“成！”
　　刘金山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在陈风府的耳边道：“今天晚上，你不要回家，在东城外的歪脖子树上睡觉，那里有一把枪。明天早上，我会和几个人路过那里。你在树上看见我，听我叫一声开枪，你便向天开枪，开了枪马上躲起来，我不叫你，你不要出来！”

　　刘金山说话的声音极轻，嘴里的热气和着雪茄的味道喷在陈风府的脸上，让他感到一阵阵的恍惚。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和这位刘大爷做一个刺激之极的游戏，又仿佛是在和一个魔鬼做一个交易。他不懂魔鬼的含义，但是幼小的心灵却隐隐的感到一阵恐慌。
　　他抬起头，看见了刘金山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刘金山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做完了，刘大爷送你一把枪！”说罢，站起身来，缓缓而去。陈风府看着刘金山的身影，忽然心中有了一阵冲动，忍不住大叫道：“刘大爷，我不要你的枪！”
　　“哦？”刘金山听见这话，倒微微有些诧异，回过头问道：“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的刀！”陈风府鼓足勇气，说完了这句话，看着刘金山，眼神中似有无限期待。刘金山听了这话，忍不住低笑了几声，道：“那刀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若要，到时候再说罢！”说完，挥挥手，径自去了。

　　陈风府站在原地，呆了半响，看看天色，已近黄昏，跑回家几口吃完了饭，一个人便溜了出去。陈老头也懒得管他，任他去了。
　　天色将暗未暗之际，陈风府便一人跑到东城外小树林里。这里以前是乱坟堆，后来日益荒芜，四处都是杂草野树，偶尔有几具尸体丢在里面，也成了各种食腐动物的食品，或者化作肥料一堆，白白的便宜了这些说不出的名字的树木。
　　树林里有一棵歪脖子树，过年的时候，陈风府曾经在这里见过刘金山练刀，后来被刘金山发现了，见是他，也就一笑了之。今日刘金山和陈风府说起这棵歪脖子树，陈风府便立即明白了地方。

　　这棵树有四五米高，倒还算的上枝叶茂盛，树身足有三人合抱，粗大无比。只是上半身极为怪异的扭曲出了一道弧线，看上去如同一个老者被人生生打断了脖子一般，歪脖子树，这名字倒也名副其实。
　　此时天色昏暗，四处无人，偶尔有几只野鸟“嘎嘎”的鸣叫着，一路飞回巢中，任凭陈风府如何胆大，心中也内自暗暗不安。
　　见了这树，他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蹭蹭的爬了上去，在枝叶间寻找一番，果然在一个枝桠处，发现了一个由胶纸固定好的包裹。打开一看，却是一把崭新的手枪。陈风府拿着手里把玩半响，却是上好了子弹的。他拿着对准天空，一扣扳机，便是“砰”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的后座力震的他几乎掉下树去。
　　只见枪口烟火一吐，黑暗中看来极为醒目。陈风府吓了一跳，连忙趴在树丛中一动也不敢动，等了半响，周围也不见动静，唯有些受惊的鸟儿扑拉拉的飞起来，在天空中盘旋良久，这才惊魂未定的回家睡觉去了。

　　陈风府这才安心下来，把拿枪在手里把玩良久，当真是爱不释手。便抱在怀中，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秋夜寒冷，他是在外面露宿惯了的，也不在意。将特意多穿了几件的衣服裹严了些，找了处避风枝叶处，继续沉睡。
　　待到天明，他便被一阵密集到极致的枪声吵醒，那枪声却是从省城内部穿出来，如同整个省城都在鸣放鞭炮一般，不到片刻，便听见城里人声鼎沸，闹哄哄的，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阵枪响，足有个把小时才停了下来。陈风府呆在树上，惶惶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是将那支枪抱的紧紧的，仿佛这样才能感觉到安全一般。

　　又过了良久，天色已经大明。从小树林外便隐隐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陈风府耳朵尖，听出来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连忙在树丛中藏好，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那几人越走越近，便听得一人道：“五爷，李大帅替你沙帮报了这仇，你拿出那金脉图来，大家互不相欠，岂不是好！”
　　过了片刻，却听得一人轻笑声音，正是刘金山。他笑道：“李副官，李大帅是如何的人，我岂有不知道的道理。今日杀了陈云森那老贼，我也算得偿所愿。这条命，不要也罢。你放心，我在江湖中混了一辈子，这答应的事，绝没有不做到的道理！”
　　那李副官沉默片刻，这才道：“五爷快意恩仇，当真不负男儿本色。李某佩服的紧，待会送五爷上路，决不让五爷有半点痛楚。这便请了！”
　　刘金山笑道：“李副官，我少了只手臂，已是废人一个。你们十多只枪对着我，还怕我这手无寸铁之人跑了不成！”
　　那李副官正色道：“刘五爷的功夫，兄弟们都佩服的紧！请！”

　　几人说说走走，不到片刻，已到了歪脖子树前。陈风府探头一看，却见十来个当兵的，手持长枪，将刘金山围在当中，当真是水泄不通。一个军官摸样的人，拿着一把盒子枪，走在刘金山的后面，满面肃然，这人陈风府倒也认识，正是李三强的副官。
　　陈风府不明白这几人在说什么。他只是紧紧的握住手里的枪，只等刘金山的一叫，便立即开枪。

　　这片小树林在城外，远处便是金沙江的支流，绕城而去。一条官道从城门处直通外省，平日里人们络绎不绝，只是今天省城大乱，看不见半个人影。
　　便在此时，便听得官道远处传来一声极响亮的声音，如同凭空响起了一个炸雷，却是一声炮响。那炮弹落在小树林边缘，便是一个猛烈的爆炸，几棵小树被活生生的震飞，那地方被炸出了一个大坑。
　　李副官一愣，回头一看，怒问道：“谁开的炮？”
　　旁边一群当兵的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道：“今天，我们的大炮没有出动，都在军营里！”
　　“妈的！”李副官牙齿一咬，吩咐道：“你们几个，看紧他点，有不对，立即开枪！”说罢，又对其中一人道：“你去看看，有什么情况，马上来报告，不许多事！”
　　那当兵的答应一声，拔腿去了。李副官沉吟片刻，对刘金山道：“刘五爷，请！事情办了，我好去交差。五爷莫为难我这跑腿的人！”
　　刘金山微微一笑，迈步前行。到了歪脖子树下，忽的脚步一停，叫道：“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