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以命换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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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等等！”
罗葵追出去的时候，林之愿并没有走远，反而站在门口，像是专程在等她。
二人很默契地进到偏殿里坐下，才开口聊起来。
“大人他最近很不好。”
“怎么不好？”
“公子你也知道，他对你有多么看重。当初你不见了，他整个人都像丢了魂儿，他从前是冷，可心是热的，但那时候，却好像心也死了……所幸后来得了你的消息，才让他打起了精神，重新振作。”
林之愿静静地听着，垂着眼帘，看不出是什么心情。
“他留着这偏殿，我们都知道，他是想与你住得近一些的，但又怕你觉得束缚，才千挑万选，选了林府现在的宅子，不远不近的，好时时过去看看你。”
“你与他一起回来的时候，我就没见过他那么开心。听小昭说，他每日晨昏都会去林府，但又怕你觉得烦，就只等在街对面，等你出门的时候，远远地瞧上一眼。”
林之愿依旧没有言语，他心里赌气地想：他用得着这样？他什么时候说过烦他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林之愿小肚鸡肠欺负人！
“可近来他不知怎么了，竟躲着你，昨夜还独自一人跑到屋顶上，喝得大醉。”
林之愿深吸一口气，问道：“阿葵，这些我都知道了，现在你与我说说，那日在山上，你们找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情形吧。”
还能是什么情形？不外乎追着他的身影，一边对抗着药性，一边拼了命的爬到外面，爬出一条蜿蜒的血路，直到失去意识……
***
近日，罗闻霄的刑期已经定了下来。
这期间，罗葵带着罗心芸准备的包袱，悄悄地去了禁军官衙，陆峥本来是死活不让见的，但李长昭私下里找了他，以当年的救命之恩作为交换，换兄妹二人的临别一面。
“陆峥，当年旧事本不应再提，可我今日不得不拜托你，帮我这个忙。”
陆峥平常难见他找自己，逮着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于是故作惊奇道：
“长昭，难得见你有求于人，说是交换这就见外了啊，你的恩我一辈子记着，但罗葵这个事儿……说，你俩是不是要成了？”
李长昭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见他这副胜似从前的八卦样子，瞬间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我跟她也是兄弟，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哈哈哈，好，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一会儿我可得去问问罗葵了。”
李长昭：“原来你这么闲？那一会儿我回去，少不得要问问大人，是不是该给你找点事儿做了。”
“哎别别别，说话就说话，那么开不起玩笑呢！”
陆峥见他搬出林之异，赶紧作罢，谁不知道林大将军最是霸道，对手底下人都惯得很。
“作为兄弟，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这个忙，我一定得帮！”
经过这次，罗葵与罗家人的关系似乎缓和不少，但是在罗闻霄刑期已定的刺激下，事情却愈演愈烈。
皇后坚决维护罗闻霄，并列出罗氏一族为皇帝一统天下所做的牺牲，痛责皇帝薄情寡恩，轻贱忠良。
皇帝为保全天子威严，下诏将皇后禁足寝宫，不得干涉朝政，同时全盘削弱罗氏一派势力。
一时间，风流云变，朝野震荡。
蓄谋已久的工部尚书孙代茂，却得意不已。
他听手下暗探来报，罗雍在自己府上作诗泄愤，看样子是已经被逼到绝处了。
孙尚书可不是个无名之辈，他乃前朝的宰相，从前可是荣王的敌对阵营，荣王初登大统，为了迅速稳定朝局，留了不少的前朝遗老。
这些人，近年来可一个个都被收拾得差不多了，眼看着，这刀子就要挨到他的头上了，他能不急？他私下里合纵连横，已掌握了不少的兵力、人力和财力。
如今皇帝的最大助力——罗氏眼看着要与皇帝分道扬镳，他观望至今，可一刻也坐不住了。
“罗兄啊，这林之异，一无出身，二无学识，充其量就是个只会杀人的莽夫，这放在战乱时还可一用，如今天下已定，太平盛世，朝廷要他何用？”
“您一生忠肝义胆，一心为国，而您的公子，那是皇亲国戚，又学富五车，将来必成栋梁之才，可那位却为了区区一介武夫，便要治公子的死罪，为了江山社稷，我等绝不能答应！”
罗雍听了他的话，顿觉胸臆翻涌：好一个忠肝义胆、一心为国，但终究抵不过帝王玩弄权术，翻脸无情！
“孙大人，你说，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罗兄，既然令公子是因刺杀骁骑大将军获罪，何不把这罪名坐实了，也好掀起一番风浪，为我等营救令公子振一振士气。”
“哼！孙大人这是试探我的决心？”
“哪里的话，罗兄，如今你我一荣俱荣，既然要拉开大旗反这暴君，自然少不了这祭旗的第一滴血！”
***
刺杀对于林之异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他没想到，如今京城之内，天子脚下，他会一连遇到三次，一次毒杀，一次截杀，一次竟然是在自己的府上。
他大为震怒，亲自排查，当真揪出几个细作来，均是府上的杂役。
事到如今，兆京城已经是山雨欲来，他担心这些人刺杀失败，会找上林之愿，于是派出自己的近卫，在林府潜伏下来。
可天有不测，人有祸福，有人卯足了劲儿想害他，那是防不慎防的。
当夜，他在林府高墙外徘徊，此处正对着林之愿的卧房，倒也离他最近。
他想，他们二人不能再这样了，明明最无辜的是那个人，可不管他做什么，痛苦或是内疚，亲近还是疏离，最后还是免不了伤他，他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他想起那日他惹恼了他，说什么“可怜”，那人可是气得不轻——说到底，他不该因自己的自卑而怀疑他的感情的，他不是那样随便的人。
就在他思前想后的时候，高墙内“刷”的一声，有一黑一白两个影子掠了出来，随着几个起落，落在几丈开外的青石路上，接着又往前去了。
他只愣了那么一刻，便一面发出信号，一面发足狂追了上去——那分明是林之愿，他被劫持了！
林之异脚程很快，不出片刻，就将人堵在了昏暗的巷子里。
狭路相逢，对面之人显然是有恃无恐。
果然，周围又冒出十几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想活命的话，就马上放了他！”林之异抽出腰间长剑，冷声道。
“哈哈哈哈！”那人笑道：“大言不惭！”
空气中传来铮铮的弦声，弓如雷，箭如雨，劈头盖脸向他激/射过来。
“小心！”
林之愿焦急的声音让他分了心，一支箭头擦着他肩膀过去，留下剧痛。
他抽出长剑愤然格挡，纷乱的箭矢有的深深埋入两侧的墙砖里，有的折返回去，射死了几名黑衣人。
“住手！”
刺客一把拉过林之愿，将沉重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住手！林大将军，不想他死的话，就自行了断吧，看在你识相的份上，我会考虑留他一命！”
林之异不得不停下格挡的动作，但在这时，凶险的箭雨也停了下来，四周黑衣人一个个被放倒——是他的人到了。
李长昭带人将此处围住：“属下来迟，请大人赐罪！”
那名刺客见局势逆转，忙道：“林将军，别忘了我手上有人！”
“林之异，你别管我，直接杀了他！”
林之愿不是胆大包天不怕死，他怕死，也怕痛，但他更怕林之异听了刺客的话，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
他有这个预感。
林之异用剑指着刺客，声线铁一般冷凝：“放开他。”
“哈哈哈哈！”那刺客笑道：“有本事你就动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就算我死了，拉上他，也不算亏！”
“你也配！”
“别废话！再不动手，我就要了他的命！”
周遭亮起了烈烈的火把，刺客手中的刀刃雪亮，白刃紧贴着林之愿脆弱的颈部皮肤，再用力一点点，那里肯定会流出鲜血来。
林之愿见他竟然真的将长剑调转方向对准自己，一下慌了起来：
“林之异！你疯了吗？你快住手！”
林之异停了下来，他看到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映照出一张紧张至极的脸，他在担心吗？他想说什么？
“林之异你醒醒吧！你别以为自己有多么伟大，我告诉你，不管你为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我从来没有原谅过你！”
他在说什么？
林之异咽了咽喉咙，觉得紧张起来。
“什么一生一世，那都是骗你的，都是耍你的，我只想在你最深陷的时候拆穿假象，我从来都只想让你痛苦，让你悔不当初！”
深巷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火光映得每个人脸上光怪陆离。
“住嘴！你不想活了！”
刺客慌了，长刀用力抵上他的脖子，锋利的刀刃划破了皮肤，那里很快便渗出潺潺血液，顺着刀身簌簌流淌下来，鲜红刺目。
“大人？”
“大人！”
几道惊呼同时响起，林之愿却只听到“噗呲”一声，那是刀剑入体的声音，是金属划破血肉的声音。
他震惊地看过去，林之异手握长剑，剑身没入腹部，黑色的衣物遮掩下，让人看不出他流了多少血——
那一剑明明刺在林之异身上，却好像伤在他自己的身体上一样，腹部同时感到一阵难耐的剧痛。
林之异双手握着剑，手背青筋暴起，再往上，冰冷的面孔却没有痛苦的神色，只有罗刹般的凶狠。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满……意了吗？放开他。”一张口，鲜血就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他咬着牙，努力不让它们流出来。
他不想在林之愿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
但一丝血迹还是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刺客狠狠道：“还不够！我是要你死！”
林之异铁青着脸，双手用力，剑身又往体/内推进了寸许。
林之愿见状，激动挣扎道：
“够了！林之异你别傻了！你杀过我一次，你本就欠我一条命！你今日就算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流一滴眼泪的！”
喉头一阵翻涌，林之异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他一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啊哈哈哈哈——呃！”
眼见大功告成，刺客不禁大笑起来，正在这时，肚腹处却传来剧痛，他震惊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腹部——
那里插着一把小巧的匕首，刀身已全部没/入身体，只留一截把柄在外面。
握着把柄的，是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怎么看，都不像是握刀的手。
那手刺了一刀还不够，又握着刀柄横切过去，割开更大的创口，奔流的鲜血争相涌了出来，那手触到鲜血，像是嫌恶一般猛地撒开，露出一截刀柄来，那刀柄上的花纹古朴雅致，很是好看。
“你……什么时……”
他愤而怒视身前这个看起来文弱的男人，男人也冷冷地回视他，眼中是刻骨的狠意。
刺客不甘，他手里还拿着刀，刀还架在人质的脖子上，人质却先对他动了手。
他勉强挥刀，想予以最后回击，却在动手的前一秒，感觉到脖颈上传来一线冰凉的气息。
意识瞬间抽离，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便倒在地上，周遭的一切都湮灭在混沌黑暗里。
深巷寂静，只有火焰在跳动。
“阿异？”
林之异竟然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长剑，手刃了刺客。
他伤得那么重，看起来却毫无所觉，他从刺客身上抽出那把匕首，擦拭干净，向林之愿递了过去。
“你，收好……”
那支手臂明显还在微微颤抖。
“阿异？”
林之愿颤着声音叫他。
林之异却一把抱住了他，胳臂勒紧，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勒进自己的身体里。
林之愿推他，却不敢用力，“你放开，你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抱了他一会儿，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林之愿跪在地上揽住他，焦急地拍他脸颊：“你怎么样？你醒醒！”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掉在他脸上。
一滴一滴的。
他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他，一张干净端方的脸，一双澄澈湿润的眼，那眼睛漂亮得仿佛寒泉浸润过的琉璃，流出晶莹的眼泪，滴在他脸上——
一如初见时那样。
他很想、很想伸出手，去替他擦一擦，擦干眼泪，擦干他脖颈上的血——那血红的颜色实在是太刺眼了，刺得他心都疼了。
但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觉得身体很凉，很累……他好像听到从很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唤：
“阿异……别睡了，你醒醒……”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以命换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