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谏》雁妃

15、共舞

　　她穿过千回百转的缝隙，在一个人影的面前停下来，就像幼时在教堂幽暗的通道，循着那冥冥之中的指引。当时有路过的修女，现在是英俊的随从，挡到她面前，伸手拦住了她。

　　“抱歉，女士，公爵已经要离开了，请你另找舞伴。”

　　他在说什么，她完全听不见，她无法张口，一句应答的话也说不出。眼前是一片灰白，所有人都是黑白的影像，虚幻的视野里，只有他是真实的，在恢宏的穹顶下，他转过身来，灯光映着明净的银发，深邃的紫眸看着她，从过去穿越到现在，周围的一切顿时点点滴滴染上了色彩。她听到来自心底的声音，尘封的大门轻轻打开，扬起时间的灰烬，过去和现在重叠，她透过岁月的影影绰绰的密林望过去，仰望她从生到死，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面容。

　　“慈禧生下林翰的女儿后，便遗弃了这个所谓的‘孽种’，地位稳固后，又策动反英势力从英国教会将她夺回，并努力让人相信她是咸丰皇帝的孩子。1860年北京城破时，慈禧又再次遗弃了她，并想让她死在夏宫的大火中。”

　　奈杰尔一边说，一边期待地看着亚瑟，仿佛预感到接下来话，他接上最终的结论。

　　“在这之间的十年里，曾有英国人收养了她，这人应该就是她要找的……”

　　“洛维•亚历山大公爵。”

　　亚瑟抬起目光，看向舞池的对面。

　　音乐弱了下来，人们纷纷停下舞步，退到一边，看着这个拦住公爵去路的女子。跟踪她的两名男子很快追了上来，堵住了最后的出路。

　　淑女们看着她惊讶地议论，太大胆了，竟然这样无礼地强行邀舞，难道又是一个想见公爵发了疯的人？因为女王的邀请，公爵才会光临，否则是很难见到他的，所以她就不顾一切地抢先？她不知道掌管教会的公爵向来清心寡欲，最多只跟女王跳舞吗？

　　见她没有反应，英俊的随从有些恼怒，刚想上前进一步阻拦，却又停了下来，并低头后退了一步。

　　璀璨的华灯下，辉煌的宫殿里，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伸出来，优雅地落到她面前。

　　她再次感到压在胸口的窒息，蒙住双眼的黑暗。跟冰冷的记忆不同，这窒息是太过突然的幸福，这黑暗是达到极致的沉醉。

　　轻轻一带，她终于再次回到了他的怀里。抬起眼，映出月光般的银发，动人心魄的紫眸，这刻骨铭心的容颜，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那鲜明的颜色，熟悉的气息，温柔的拥抱，都在确确实实地向她证明，她曾经拥有过的，真实的幸福。在环着腰的臂弯里，在贴着肌肤的指间，在靠在眼前的唇下，温暖、安全的感觉不断传递，浸入她身体细细地渗透，无微不至，强大的精神控制退却消失了。不用再去麻木地接受恶梦，再去盲目地排斥美梦，原来梦可以这样美，不论是现在还是过去，是真实还是梦境，她都心甘情愿地沉溺，所谓幸福的死亡，就这样，一直在他身边，再也不要醒过来。

　　乐声婉转，旋律悠扬，却没有人再加入舞池。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他和她的身上，先是疑惑，后是嫉妒，最后是欣赏和赞叹。这倾国倾城的诠释，是一尘不染的高贵，是与生俱来的优雅，是刻骨铭心的深情，这是属于天堂的舞，这样相互辉映的两个人，只应存在于停云落月的圣殿、万紫千红的净土。

　　如梦似幻中，舞曲完美结束。意志耗尽、又在幸福中完全松懈的她，就像记忆中飘摇的纤草，无声无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伸出手臂抱住她，抬眼看向人群中的两名男子。触碰到他的目光，两名男子立刻低下头，并且后退了一步。

　　舞池的另一边，奈杰尔的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发现向来目中无人的同僚竟然站起来，向对面银发的身影低头行礼。

　　他呆滞地将目光转向舞池对面，那欣长的身影转过身，横抱起玄音，侧脸时，银色的发丝拂过她合着的长睫毛。持剑的卫兵们挡住了人们的视线，肩章授带后，他抱着她起步离去，身着黑色燕尾服的随从们谨慎地跟上。

　　奈杰尔像发现了新大陆地坐下来，两眼放光，兴奋地敲着桌子：“我就说嘛，那么美艳的女装黑鹰，怎么是我，凯瑟琳你，──也许还有你，亚瑟！──配得起的呢！不过输给公爵一点也不丢脸啦，哈哈哈！……她今晚不会回来了吧，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