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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捡到一个小道长 ...

  •   “冷!娘,我好冷!”荒草小道边上,三三两两蹲着逃难流民。中午日头正盛,饿死的、渴死的滚到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荒草一盖,便宜了野外饿得眼睛发绿的豺狼野狗,整个人身被扯得稀巴烂;

      多的是被同行敲了闷棍,成为两腿羊祭牙。

      冯宝宝瞅了眼对面扯着娘亲袖子喊饿喊冷的小姑娘,还有在妇女怀里脸色青紫、哭不出声,不断用手扒母亲衣襟的婴儿,努力将自己蜷成一个球,给腹部留一点温度。

      她连自己都救不了,竟然还可怜别人。

      “娘……”

      “哇……”男婴不知怎么,突然大哭出声,妇人抱着他来回转,不断安抚。另一边年长的老妇喃喃“冤孽啊!冤孽啊!怕是活不成了!”

      冯宝宝原本垂着的头立时转去,见那母亲用食指沾了点姜黄色粉末,轻轻喂到婴儿嘴里,小嘴啾啾嘬!妇人两拳旁面黄肌瘦的女孩吞了吞口水,把头转向一边。

      一只手横在母女三人面前,手下坠着半个西瓜大小的灰扑包裹。手的主人声音却生嫩,“给!”

      “给你们的!”不顾母女二人惊惧神色,冯宝宝不忍再看,将包裹丢下,转头跑走。

      她跑得急,跑进了旷野,远远近近没有半个人!

      如今世道,见鬼比见人容易。

      冯宝宝抬眼望中天的日头,极刺眼,又瞧见远处长空里的大雁,看着它们朝南飞远。

      “阿娘,我还记得你以前和我讲个一个故事:

      有一个家破人亡的老将军,年轻时的梦想是帮助君主收复失地,等到他白发苍苍、牙齿全部掉光光的时候,不仅没能实现夙愿,连国家也没有了。

      ‘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死之前,朝南的方向再三跪拜,还叮嘱子孙,他的坟不入家族墓地,葬在一处高山上,坟头一定要朝南。

      可是阿娘,君主不需要将军,不需要祖父,更不需要宝儿——”突然远处草丛在动。

      “谁在那!”小丫头就地一滚,立刻藏好身形。

      “啊——”异动处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冯宝宝顾不上再等,立刻爬上去扒开草丛。

      三只野狗圈着一个小男孩,小孩约莫五六岁,其中一只死死咬住男娃大腿,正摆头努力撕扯。

      “啊!”男娃疼得直叫唤,面部扭曲,浑身如虾子通红。

      冯宝宝一举一动都被野狗盯死,剩余两只齐齐朝她恶吼,龇着犬牙叫两声,后腿微曲,下一秒便要扑上来。

      野狗食人!

      她从前只见过撕啃尸体的,今日却连活着的幼童也不放过,冯宝宝紧紧攥拳,下一秒松手仰躺在地。

      其中一只野狗果然上前,咬住肩部朝小娃处拖,将二人丢作一处。

      “疼疼疼!”冯宝宝整张小脸全挤在一起,这狗牙齿也太锋利了。

      刚砸到地,一翻身抱住烧得迷迷糊糊的男娃,一拳朝食肉的野狗轰去,打了对方个错手不及。

      “汪……汪……汪……”三只野狗龇牙狂吠,眼里俱是凶恶的光,被一拳砸瞎半只眼那只吠得最凶最狠。

      宝宝也不是一点准备也无。

      从前,她阿兄饲养着一只凶恶的敖犬,进食时每每将羊羔等家禽撕个粉碎,闻闻味道,只捡最嫩最鲜的地方入嘴,吃的不多,府上的活禽却死伤无数。尤其是那一嘴下去可以将人头盖骨咬裂的变态咬合力。

      宝宝甩去脑中昔日记忆,目不转睛盯着被抢了食顷刻疯狂反扑的恶犬群。

      狗也聪慧,三只围着她,进两步,退一步,打圈转,可不就是要从她背后袭击。

      宝宝用一条布袋将痛昏死过去的小娃绑在背上,随着狗群的移动暗自转换着步伐。她袭了冯家力大无穷的特点,三岁时便将夫子胳膊卸了,可再牛叉,她也只是个九岁的女娃,比背上的大不了多少。

      野狗环身、肩膀淌血、背上还背了个累赘。

      两眼冒光、被抢了食的三只野狗,终于按捺不住,一左一右两腿一蹬朝冯宝宝扑去。

      这是冯宝宝流落后第一次折了一只胳膊一条腿,浑身鲜血,活像个血人。可无论如何,她干过那三条野狗,将人救出。

      冯宝宝蹲下,将背上的人绑紧,背着半大的孩子一瘸一拐朝隐隐有人家的村落走去。

      “小子,不对,小道长,我救了你一命,以后你也渡渡我呀!”冯宝宝跟背上昏着男娃喊话,自我开解一番。

      细看少女背上的男娃,腿部诡异扭曲,鲜血染红了半截裤管,身上确实一身华贵的道袍。宝宝以前家中阔约,可也没有见过这么精细华美的料子,她想:

      这约莫是有钱人家的小孩!鬼知道为什么流落到阔野里。

      “呀呀呀,有人家。讨饭饭,吃饱饱。”哼了几句,冯宝宝扭头对背上男娃说:

      “小娃,看见前面连成一片的房子了吗?到那里咱们就有救了。”

      “有人在吗?”冯宝宝瘸着腿,推开一户人家院门,“有人在家吗?”

      此处竟是个空无一人的鬼村。衰败的荒草长满墙角和小道,村头的柳树也已死,只剩下干枯削瘦的身躯伫立村头。

      无人、无火、无活物、沙石遍地、白烟弥漫,东边房子塌了大半,房梁砸地,梁木上已结蛛网。

      冯宝宝挪到村中央水井边,解开腰间布带,扶他靠在石墩一侧,捡了一旁还能使的桶,挂好转动木轮向下放去。

      “一定要有水!”

      “咚”,是桶砸在水面水面上的声音,“好棒!”冯宝宝连忙摇晃绳索,好教下面的木桶倾倒,让水灌进去。

      他好烫!

      冯宝宝用布带沾水,先清理他腿上的咬伤。一掀开下摆,鲜血把两腿裤子染红,血已凝结,结出一块块暗红。

      顾不上七岁不同席,她褪去他的裘裤。

      “天!”右腿大腿骨处被犬齿咬烂,一排齿痕中间森森白骨隐约可见,整个大腿奇异的凹陷一块。

      宝宝心被惊住,倒吸口冷气,抖着手将伤口洗净。

      “啊……疼……”陷入梦魇的男娃扭着要躲,宝宝也疼,却不敢让他逃掉。

      还自嘲想,若是此刻出来个人,定以为自己在清洗食物,一会就给炖了。苦着咧嘴笑开,清洗后半抱起男孩,躲进一户人家。随即将门从后顶住,翻窗奔出去。

      “痛痛痛!”落下时右腿钻心的疼。

      冯小宝啊冯小宝,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回了。

      刚一迈脚,“痛痛痛痛痛!”冯宝宝捂住胸口,忍过一阵尖锐的疼,才提起裤摆,朝村里奔去。

      她运气好,东拐西拐,不仅从地窖里搜罗到陈年谷物,竟从村东头一户人家翻出几味尚能使用的药材。她辨不清究竟有什么药用,一股脑全打包带回去。

      药胡乱使的,小孩的伤竟然止住了血;

      高热只能她接井水,一遍一遍擦;

      冯宝宝见小孩终于不烧后,摸到院子里的灶台前,先用井水洗了锅,忽略锅腰部大洞,熬了小半锅苞米粥。

      连哄带唱塞进小娃嘴里,自己舔舔锅底,把门锁好出去觅食。

      一日,冯宝宝从圈墙里搜出小半包黄米,惊讶的叫了一声,刚扔进背篓里,又捡起来擦擦,用脸贴了贴米袋,宝贝似的挂在腰间。

      路边的草丛里多了个死人,冯宝宝只当是流民饿死在半道,只想快快回家煮米吃去。

      日中,影子几乎蜷缩在主任的脚步下。宝宝心情欢快,蹦跳几步脖子突然被人嘞住。

      “啊!”

      腰间的米袋瞬间被人扯去。“还给我!”宝宝大喝,想扭头去抢,却被来人死死钳住,一个拐腿打跪在地。

      腿骨钻心疼,即使整张脸都扭曲嘞,还死死盯着那小半袋黄米,一张嘴不先呼痛,“还给我,那是我的米!”

      压住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力气天生优于常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女童。再加上出手奇快,角度刁钻,电光火石间就将冯宝宝摁住。

      无论冯宝宝怎么喊,怎么忍痛挣扎也无济于事。

      “闭嘴!”看清了男人的眼睛,那是锐利如鹰、寒冷如坚冰、不带丝毫人类感情的眼。

      冯宝宝怕极了,比对上三只野狗还要怕,整个身体不住颤抖。

      原本还挣扎扭动的小虎崽,无论如何也不敢在泰山下张狂。可……可她也不能失去这袋粮食。

      “你……有米,吃不成!我会煮!”

      男人盯了她片刻,起身把米袋丢给她,人“嗖”的消失在烟雾里。

      男娃醒来后,死死拽着宝宝衣襟,瘪嘴巴喊阿嬷,两个眼睛里哭的全是金豆豆,问什么也不知。

      她救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养他。她安慰自己:这小娃如此金尊玉贵,再如何也不能被狼狗分食。

      凑巧那几日她运气好,找到的吃食多,给了她一丁点信心,也许……她能养活他。

      “宝儿想当姐姐吗?娘亲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冯宝宝不敢再想,怕下一刻就是母亲头颅滚到自己脚边的画面。

      “以后,你就叫冯小宝了!听见没有!”

      “傻蛋,就知道笑。”冯宝宝摘了一条小枝,逗他“冯小宝,冯小宝。”

      从这一天起,她有了一个弟弟冯小宝,天大地大,再不是孤身一人了。

      抢食蹭吃的人三日里离开,只留下句:

      “力大无穷者,过钢必折。”便“嗖”的消失在风中,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天大地大,冯宝宝再不是孤单一人了。”

      “小宝!”冯宝宝叫喊着醒来,慌忙查看身侧小宝的情况。不知什么原因,她又梦见当日捡到小宝的情景了。

      一叶扁舟裹着船上诸人,朝江下奔去。

      不知过了多久,江面能见蒙蒙雾气,水鸟轻啄,点一点波澜,一扬翅朝西天边奔去。水流渐缓,众人漾进无边无际芦苇丛中。

      天光愈亮,“咕噜——”声响,却是老道的肚子在叫唤。

      “看什么看,没听过五脏庙唤食啊!”老道瞪一眼,颤巍巍从怀里掏出半个灰馒头,扳一半喂给身侧的红衣女娃,自己吞了两口唾沫,又将剩下的塞进怀里。

      船上奇特:一老道、一疯子、一吐血少女、一瘸腿少年,外加个红衣女娃娃。

      “阿姐……阿姐……不要——”船檐旁少年惊叫着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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